元承扫她一眼,微微勾唇:“不及太后悠闲。”
李悦姝:“……”总感觉自己被怼了怎么回事。
元承没有道免,李业成便还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一动不动。
李悦姝看看元承,再看看李业成,道:“明衍兄,你先回去吧。”
李业成迟疑片刻,应了声是。
左右宫人识趣地退至一边,李悦姝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四轮车上的瑞王,问道:“来找我?”
她神色有些倨傲,看起来火气未消。
但元承观她神态,并不像是认出他了,那她气什么?
元承没答,他朝李业成离开的方向瞥过去一眼,道:“宣威将军并非李尚书亲子,我瞧着你与他还挺熟的?”
“……”李悦姝没料到他问这个,愣了一下,才扯了扯嘴角,“那是哀家义兄,一个宅子里长大的,能不熟吗?”
说完她又意识到不对,瑞王从前深居简出,与李业成并未见过,李业成能认出他,是靠的这辆非常具有标识作用的四轮车,瑞王又是怎么认出李业成的?
李悦姝心里琢磨了一下,只觉得他心思深沉,实在可怕。估计是早早有眼线盯着,知道李业成今天回京,还来内宫见她。
元承听了这话,一时抿唇不言。
又是明衍兄,又是义兄,还一个宅子里长大,她从前对他都没这么熟稔亲热过。
元承眸色暗了暗,转着四轮车往一边行了几步,道:“我是听元祺说你心情不大好,才来看看。”
李悦姝哦了一声,跟着走了几步,“那你是来跟我解释的咯?”
元承眉头轻皱:“解释?”
李悦姝站在他的身后侧,低头看他,压低了声音道:“解释一下,你模仿先帝的字迹做什么?”
元承:“……”
元承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越发难看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折腾半天,对比他的字迹,最后只是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难道他露的破绽还不够多吗?汪善都看出来了,汪善都……
元承面色紧绷,从唇缝里吐出几个字:“我没有模仿。”
李悦姝嗤笑一声:“还说没有?我都看了,你从前的字根本不是这样的。”
元承:“……”
李悦姝生气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模仿先帝的字迹是为了做什么,但你给我写的那纸协定,一定要用你原本的笔法来写。”
元承没吭声,他现在不想理她了。
李悦姝继续道:“要不是我警觉,差点就被你骗了。你用先帝的字迹写出来的东西,你将来能认吗?所以你还是重新写一份,前几天那个已经被我烧了。”
元承:“……”
李悦姝等了半天,没等到元承回话,她又低头看他,拍了拍他的四轮车后背:“听见了没有?”
元承:“……”不想说话。
李悦姝怒道:“七弟!”
元承这才撩起眼皮,用手转着四轮车往前走,道:“没有了。”
李悦姝跟上去,没听清愣了一下:“什么?”
元承道:“没有了。我写给你的那份,就是唯一的,你烧了就没有了。”
李悦姝:“……为什么?”
元承神色冷漠,淡淡道:“因为我不想。”
虽说他从没想过让李悦姝陷入险境,以至于要去云州避难,但她既然害怕,他还是按照她的意思给出了承诺。
依照他的想法,她看到一般无二的字迹,就算不能确定,心里也该猜出个七八分了。可他没想到,她居然宁愿认为他是在模仿“自己”的字迹,用心险恶,也不愿意相信他还活着。
元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该说她天真,还是该说她对他没有心呢?
李悦姝眉头紧蹙,还是不明白:“你不写,我们的协定就作废了?”
元承道:“我写过了,是你自己不要。”
李悦姝:“……”
李悦姝跟在元承后面,走了一段路,垂眸睨他,暗暗威胁道:“你真的不写吗?那我可不会再帮你了。”
元承平静地说:“随意。”
李悦姝:“……”
与瑞王的见面不欢而散。
李悦姝回到瑶光殿的时候,还是没想明白,瑞王到底是不是诚心与她合作?
若是诚心,那他为何要在那纸协定上捉弄她,若是不诚心,那既然被她发现了猫腻,他为何又能理直气壮地不重写?
李悦姝想不通,又憋了一肚子的气,小憩起身,汪善来找她复命。
前几天她让汪善按照瑞王给的那份名单,先把她宫里的那几个人捋了一遍,趁着李正安还没送新的人过来,李悦姝正好借着这次清洗,顺便把那些李正安藏在她身边的眼线都给揪出来。
李悦姝摇着团扇,斜眼看他,闲闲道:“我让你做的这些事,你不会转头就一五一十地告诉瑞王了吧?”
汪善含笑垂首:“殿下多虑了。”
什么该说,什么有必要说,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李悦姝轻哼一声,想了想,直接问道:“你见过瑞王的字吗?”
汪善一愣,不晓得李悦姝这话是什么意思,迟疑着道:“奴婢只从前在先帝的御案上见过瑞王殿下送来的折子,最近却是不曾见过。”
李悦姝便说:“我见过,他写出的字,与先帝几乎一模一样。”
汪善惊讶地抬起头。
李悦姝继续道:“他有意模仿先帝的字迹,是想图谋什么?”
有了几乎能以假乱真的字迹,那伪造遗诏之类……岂不是手到擒来?
汪善听她这么猜测,有些哭笑不得。
作为知道内情的人,那字迹,当然该是一模一样的。可依照先帝的心思缜密程度,不可能不在这上面注意。但居然被太后知道了……
汪善心念电转,突然福至心灵,琢磨出来一种可能。
难道先帝是故意的?
可先帝都没有给太后明说,他自然也不敢直接说出来,思忖片刻,他眉目低垂,笑着说:“兴许不是有意模仿,而是本来字迹就如此呢?”
李悦姝眉头微皱:“怎么可能?”
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是,亲兄弟之间,脾性、习惯什么的,有些相似也不奇怪。”
李悦姝想起来自己无意识观察到的瑞王的小动作,还有平时说话的神态,走路的姿势……
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半晌,只能叹了一声:“罢了,原来这世上真有如此相似之人。”
前段时间她不想见瑞王,不就是因为瑞王给她的感觉,太有压迫感了吗?
而这种压迫感,来自于与先帝身上一般无二的气势。
汪善:“……”
汪善抬头看看她,有心想说什么,李悦姝却已经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汪善垂首应喏。
次日一早,李业成带着身边副将再次入宫,与之一同的,还有李正安送来的又一个阉人。
之前杨其冒犯济华法师,导致被押去了慎刑司,济华法师震怒,李正安只得杀了杨其,好给济华法师交代。
此时李悦姝看着殿中俯身跪地的阉人,淡淡问道:“你叫什么?”
阉人道:“奴婢杨山。”
居然又是姓杨,李悦姝打量着他,吩咐道:“抬起头来。”
杨山慢慢直起身子,在看见他面容的那一刻,李悦姝呆了一呆,脱口而出:“杨其?”
这分明是一样的脸!
杨山垂首道:“奴婢杨山,杨其是奴婢的孪生弟弟,两年前一同被李大人买下来的。”
前一阵杨其出事,李正安便准备把他送进宫代替杨其,于是着手给他安排了净身,养了半个月,伤养得差不多了,才被送进宫来。
殿中一时静默下来,李悦姝斜睨一眼身侧垂首侍立的汪善,没再说什么,只吩咐温绫:“带杨公公下去休息。”
温绫应是。
殿中宫人都退下了,李业成旁观完这一幕,好奇问道:“那个杨其,是怎么回事?”
李悦姝有些头疼,把之前杨其捣鼓出来的事简单说了,末了给了简短的评语:“急于求成,好钻营,不够稳重。”
她现在只担心,汪善和杨其是结了仇的,杨山又是代替杨其入的宫,那他一定知晓杨其身上发生的事,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给自己弟弟报仇,再对汪善做出什么事?
李业成笑道:“我看这个杨山倒不像他弟弟那样,是个沉稳的。”
李悦姝道:“平常兄弟之间,脾性都大差不差,杨山和杨其又是孪生兄弟,自小一起长大,相互影响,相似的可能性很大。”
李业成摇了摇头:“哪里至于?杨其惹出那种祸事,杨山若真跟他一样,父亲敢把他送进来吗?再者说,人跟人总是不同的,怎么可能那么像?”
李悦姝便想起了瑞王和先帝,她说:“我就见过,脾性,神态,走路的姿势,甚至是……”
她顿了一下,又把“字迹”两个字咽回去了,“方方面面都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李业成低笑一声,道:“若真是你说的那样,只有一种可能。”
李悦姝:“什么?”
李业成:“你以为的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