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登基了,她就不用再做太后,也不用再管这些事了。
她可以去想去的地方,远离京城的权势争斗,再不用担心有一天落得跟孝仁太后一样的结局。楚王妃也再翻不起什么浪花。
他可以娶一个新的皇后,生下他自己的孩子,悉心教养,不用担心后继无人。
李悦姝心里这样想着,便顺势推了一把。
元承垂目看她,一时心绪翻涌,额角青筋狂跳。
“起来。”他说。
李悦姝低垂着眉眼,上身微微前倾,又说了一遍:“还请瑞王莫要推辞,登基吧。”
小皇帝听完刚刚李悦姝说的那番话,许久才回过神来,也跟着道:“皇叔……你就应了吧。”
楚王妃面上渐渐现出绝望的神情来,自知大势已去,她喉间不甘心地发出一声呜咽。
元承心中烦躁之意更甚,默了半晌,突然对李悦姝道:“你出来。”
然后大步出了殿门。
李悦姝怔了一下,温绫连忙上前扶她起身,随着元承出去了。
元承直接入了正殿,前头侍立的宫人看见他气势汹汹的模样,也不敢拦,李悦姝走到殿门处,侧过头吩咐一句:“你们都下去吧。”
然后才踏入房门。
“你怎么回事?”元承皱眉问道。
李悦姝道:“事已至此,你登基,是最好的选择。”
“元祺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胡闹!”元承斥她一句,按了按太阳穴,转身看她,“刚刚那么多人,你就毫不避讳的说什么遗诏的事,传出去,元祺就真得退位了!”
“那便退,”李悦姝道,“楚王妃一直闹腾,又不能杀了她,元祺夹在中间,两边为难。既然他自己愿意退位,那就再好不过了。”
元承道:“你明知道我的身体状况……”
李悦姝道:“瑞王这么多年不是一直这么过来的吗?虽然体弱,但到底一直撑下来了。你找太医好好调理,不至于什么也干不了。”
元承要被她气笑了:“之前你还说,让我病好之后,少管些事,结果今天,你就把我推到这等境地,你怎么想的?”
李悦姝微微垂眸,道:“朝中那么多能臣良将,你多培养几个,把事情先交给他们滤一遍,向下放权,就不用那么累了。不比把所有希望都压到我身上强吗?”
“你在怕什么?”元承看着她问,“怕你担不起?还是怕楚王妃将来对你不利?”
他向前靠近她,一手握住她的肩膀,道:“如果是楚王妃的缘故,我会替你动手,这样将来就算元祺知道,也不会怪到你头上。”
李悦姝摇了摇头:“不要这样,元祺会很难过的。”
元承冷嗤一声:“作为皇帝,这么容易受人左右可不行。楚王妃最大的罪就在于,她妄图以生母的身份控制皇帝,将来还会干涉朝政,为祸作乱。”
李悦姝道:“你如何看待楚王妃的,外人就是如何看待我的。在一些人眼中,我也是应该被除掉的妖妇。”
元承微怔,道:“这怎么一样。”
李悦姝轻声道:“我不想再被骂了。”
元承一时沉默。
李悦姝向后退了一步,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手,说:“你早些休息吧,我去给皇帝准备退位诏书,明日朝会就可以宣布了。”
李悦姝出了殿门,正看见小皇帝站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母、母……”小皇帝开口想叫母后,却又想起来刚刚在西配殿时李悦姝说的话,她说先帝从来没想过认他做嗣子,这皇位也本就不该是他的,他便沉默了。
李悦姝走上前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你还可以叫我母后。”
小皇帝便开了口:“母后……”
李悦姝温声道:“早些睡吧,等明日朝会结束,你就可以跟你母妃一起回封地了。”
小皇帝吸吸鼻子,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他说:“谢谢母后成全。”
他眼眶里有些晶莹,他看出来皇叔想杀母妃,不想登基,如果不是母后促成,他可能真的要失去母妃了。
小皇帝紧紧地抱了她一下,然后才转身回了西配殿。
身后传来元承一声嗤笑:“你们一个个的母子情深,我倒成了恶人了。”
李悦姝没有回头,她眉眼微垂,低声道:“你总是以大局为重的。”
以大局为重,所以会想要杀了楚王妃。
也是以大局为重,所以在事情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时候,他只能顺势登基。
元承觉得无意中被她摆了一道,心里一口气堵得慌。
他不再理她,抬步往东侧殿休息去了。
李悦姝静立片刻,便也转身回了寝殿。
休息得晚,朝会又要起很早。李悦姝从榻上起身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乏力,宫人们来服侍她洗漱梳妆,坐在镜子前面的时候,李悦姝迷迷糊糊地想着,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上朝了。
等元承登基,她就按照之前先帝的遗嘱,住到延兰别宫去。那里地处京郊,离皇宫很远,就可以远离这些是是非非。然后等她的存在感消失的差不多了,她就可以彻底离开京城,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了。
这样的话,她需要攒许多银钱,分散着存到几个钱庄,方便将来取用。幸亏她当皇后和太后这么多年,私库里的宝贝还是不少的……
李悦姝想着以后的日子,有些美滋滋的,心情便振奋了一些。
然而等出了寝殿,看见和小皇帝站在一起的元承,以及元承黑着的那张臭脸,仿佛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她的好心情就被破坏了一些。
“你怎么还在这儿?”李悦姝有些惊讶,不过她还是弯起了唇角,礼貌地问了一声。
按理说元承应该比她先去朝会,虽然朝野上下都知道他昨夜宿在未央宫了,但面子上难道不需要遮掩一下吗?为什么要等她一起?
元承又哼一声,背过手道:“怕你起迟,误了朝会。”
李悦姝:“……”
她走上前去,笑道:“放心,不会耽误宣读退位诏书的。”
元承:“……”
汪善笑着迎上前来,请他们上辇。
李悦姝牵着小皇帝的手上了御辇,元承坐上了那个小的。
李悦姝斜睨一眼汪善,对元承道:“以后汪善还是跟你身边?你在王府的那些小厮……”
昨夜已经被接进宫了,只不过没来得及到元承身边。
元承道:“长顺和福春本就是六年前跟着瑞王从宫里出来的阉人,以后还跟着我就行,剩下的那些,便遣散了吧。”
李悦姝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不过随口一问,主要是把汪善还回去。
反正以后这些事,也跟她没关系了。
朝会上宣读了贺卓的几大罪状,定了几个主犯的罪,皆判斩首,三日后西市问斩,家中十岁以上男丁同罪,余者及女眷则流放三千里,子孙后代三代内不能回京。
然后便是论功行赏的重头戏,在重赏了宣威将军李业成、云麾将军曹长轲、左右神武军将军等一共十几个将军,又提拔了一批人把空出来的职位填上之后,李悦姝示意温绫展开小皇帝的退位诏书。
“哀家有一事,憋在心中许久,今日不得不说。”李悦姝的声音在珠帘后响起,“当年先帝驾崩,反贼贺卓闯入禁中,以寿王谋害先帝的名义,霍乱宫闱,诛杀亲王,迎当今陛下登基。然而当初那份遗诏,是伪造的。”
百官哗然,大殿内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李悦姝简述了先帝遗诏的真正内容,然后拿出那份真的遗诏,交由汪善带下去传阅。
“诸位应该有不少人都见过先帝字迹,当时先帝临终交托政事时,韩太师也在,你们若不相信,可交给韩太师辨认一二。”
韩太师出列,拱手道:“老臣可以作证,太后所言句句属实。只是当时惧于反贼威胁,才瞒了这一年多。”
他说着,不免老泪纵横:“老臣对不起先帝……”
李悦姝见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便示意温绫宣读退位诏书。
先是叙述了这一年多以来朝政的乱象,然后便是小皇帝说自己年幼无能,难堪大任,愿意退位,将皇位传给瑞王。
那些本就心向宗室,这些日子又跟瑞王交好的大臣,当即跪地附和,赞小皇帝深明大义,恭请瑞王登基。
有人带头,大殿内陆陆续续,便全都跪了下来。
查豆端着一个托盘,将玉玺捧了上来,小皇帝双手接过,起身走下玉阶,来到元承面前,同样跪地道:“还请皇叔受玺。”
元承自然推辞,三请三让的流程走过之后,方才接受。
百官大喜,韩太师率先高呼万岁,而后呼声此起彼伏,绵绵不绝,响彻整个皇宫。
最后登基大典定在三日后,当天的朝会上,元承发布了三条诏令。
其一,小皇帝元祺封为楚王,除了先楚王本就有的庆州作为封地之外,又增加了渭州,第二日便携其母一同离京去往封地。
其二,李正安作为先帝定下来的辅政大臣,勾结贺卓乱政,即日起免去尚书令一职,但念在宣威将军、李太后诛杀贺卓有功的份上,不予其他责罚。
其三,原太后李氏……
元承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道:“去太后称号,改称嘉懿皇后。”
大臣们听到这里,悄悄对视一眼。
这是给那李氏上尊号的意思,嘉懿……多美好的字。
再联想到两人之间那些模模糊糊的传言,大臣们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元承没理会他们乱七八糟的心思,下了朝,直接去了未央宫。
没想到却看见李悦姝在指挥着宫人收拾东西,把她私库里那些东西全搬了出来,装了好几个箱笼。
元承眉头一皱:“你这是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李悦姝:打算跑了,略略略
零点没写完!我以后再也不瞎说时间了!(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