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水房走出去的时候,茜拉刚好来到客厅,餐盘里叠了近十份早餐。高高堆起的切片吐司几乎没过了她的头顶,这个身材臃肿的女仆差点就撞到餐厅旁边的落地花瓶上。
克罗哀夸张地抱怨道:“天呐茜拉,你最好小心点儿!这个花瓶可是我妈妈托人千里迢迢从东方古国买来的,价值贵重到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茜拉慌慌张张地道歉,餐盘里的碟子发出哗啦啦的滑动声。
夏挚经过茜拉身边时自然地接过来,微微一笑:“我帮你。”
茜拉呆了呆:“哎呀,您是客人,这怎么能麻烦您。”
夏挚将餐盘稳稳地放到桌子上:“不麻烦,厨房里还有吗。”
“啊……有的有的。”茜拉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又走回厨房。夏挚推测了下剩余的餐盘数量,知道她一次性肯定端不了,便和茜拉一起过去了。
“哼,假惺惺。”胡桃撇撇嘴。
戴拙不断劝自己不要和这个娘们儿较真,劝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怎么假惺惺?人家就不能真心实意地想帮忙吗?”
“能啊,怎么不能?”胡桃从餐盘里端了一份早餐,感叹道,“有人天生就是劳碌命呗,喜欢伺候人。”
戴拙脸色微沉:“你这话过了。”
胡桃见他变脸,自己倒是挺开心的笑了:“我可没说那女的,就是随便感慨一下。欸,你们身边没有那种天生上赶着的人啊?”
戴拙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开口,就听一道冰潺溪涧的声音划过耳畔——
“有。”星婵把玩着一把小匕首,不冷不热地道,“就像有人天生嘴贱一样。”
胡桃睁大眼睛,往桌子上猛地一拍:“操!你指桑骂槐地说谁啊!”
星婵抬起眼皮,用那柄精巧的匕首指了她一下:“听不懂人话的话,我不介意送你个去‘雕刻师协会’换耳朵的机会。“
她说这话的时候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森森的寒气,一双眼睛却毫无机制,像个下一秒就能开颅吸髓的冷血杀手。
一股凉气从众人的脚底爬上去,没有人能对这样的星婵产生怀疑。胡桃脸色变了又变,恨恨地咬着后槽牙,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妈的,迟早要让曾一屏收拾你!
厨房里,茜拉终于将土司和鸡蛋一份份分好:“实在不好意思啊。你们第一天在这里吃早餐,我应该准备得丰盛一些的。只不过……欸。“
夏挚笑吟吟地道:“说起来,我们从昨夜入住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子爵大人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方便,我和朋友能够去拜会一下。“
“子爵大人十年前就已经病故了。“茜拉叹息道,将一锅热牛奶倒进一个大肚子的玻璃杯,”这座城堡只剩我和夫人小姐三个人。“
只雇得起一个仆人?夏挚浅浅地挑了下眉毛:“子爵夫人和克罗哀小姐过得……是不是略微有些拮据?“
茜拉犹豫了片刻,下定决心对夏挚道:“自从子爵大人病故后,家里就断了收入,夫人开销又大,很快入不敷出……克罗哀小姐连条新裙子都穿不了,很多衣服都要我找她以前的旧衣服改作。“
夏挚想到城堡里那些富丽堂皇的装饰,才明白这是塞西尔为了撑门面搞来的东西。
“幸好国王陛□□恤夫人和小姐,加上他不喜欢别人住在皇宫。当有重要而尊贵的客人来访,这座城堡就被征用为临时驿站。塞西尔夫人也会从中得到一些补贴……”说到这里,茜拉尴尬地看了夏挚一眼,小声道,“这并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希望安妮小姐不要外传。”
夏挚温和地笑了笑,见差不多把情况摸清楚了,便道:“请放心,我会保密的……摆盘摆好了,我们端出去吧。”
夏挚和茜拉出去之后立即遭受了一番胡桃的尖叫洗礼——
“别告诉我准备了半天就吃这些东西?!”胡桃指指着餐盘里的煎鸡蛋和吐司,“培根呢?果蔬呢?再不济来个三明治也行吧?!弄这点破玩意儿打发谁啊?”
茜拉一双粗糙的手在围裙上不住地擦拉擦去,不停地道歉:“对不起……”
夏挚啜了口热牛奶,慢吞吞地说:“嫌寒酸可以从商城买大餐,没人拦。”
“呵。”胡桃和夏挚在客房有过短暂的交锋,知道他并不好欺负。被夏挚怼了也没有激烈反驳,只是嘴里打鸡骂狗地在那嘟囔。
戴拙用手肘撞了夏挚一下,安慰道:“别理她。”
夏挚笑了笑:“不至于。”
夏挚不至于,有人至于。
克罗哀自从听到胡桃嫌弃早餐的时候脸色就不好看,这会儿阴沉得更是能滴出水来:“爱吃就吃,不爱吃滚。”
或许因为背靠大树好乘凉,胡桃完全没把这个副本的npc放到眼里,阴阳怪气地笑了:“哟,说话的是谁啊?子爵府的小姐?还嫌我们是破落户,我看您用这称谓才名副其实。”
夏挚叹了口气。这个叫胡桃的女人在短短的时间里凭一己之力挑起了npc和玩家的反感,也算种本事了。
果不其然,可克罗哀仿佛被戳到痛脚,脸色当场就变了。她两三步走过去,一把掀了胡桃的餐盘,牛奶稀稀拉拉地淌了胡桃半边裙摆!
胡桃腾地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了克罗哀一耳光:“死女人你给我等着!任务一做完,姑奶奶非回来端了你的老窝!”
这一巴掌谁也没料到,胡桃的嚣张气焰把一桌人都搞懵了。尤其是几个男性玩家,夹杂在女人撕逼现场,尴尬得不知道往哪看。
克罗哀捂着被扇红的脸颊,突然贴近胡桃,语气飘忽而蛊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语气道:“我赠你‘命运的绊脚石’。你的人生道路上会出现一块躲不开的阴翳。下场如何,看你。”
胡桃一把推开她:“操,你有毛病吧。”
克罗哀脸色阴沉,不声不响地走开了。
胡桃冷不丁收到诅咒,心情好不到哪里去,拿了两片吐司噔噔噔跑回房间。
“终于能好好吃个饭了……”有玩家小声嘀咕出所有人的心声。
克罗哀伤了颜面,整个白天都没有出门,塞西尔又被夏挚踹回了床底,整座古堡只剩下茜拉一个肯自由活动的npc。大概是还没到发布线索的时候,夏挚和戴拙在城堡里晃了一整天,收获寥寥无几。等晚上八点一到,一行人在城堡门口集合,车夫已经恭恭敬敬地等在门口了。
“二三、二四,二五……”为首的车夫点了一遍人头,他顿了顿,察觉到人数不对,又兢兢业业地点了一次。
“怎么少了三个人?”胡桃挑高了眉头,“谁没来?你们回去叫一下,别搞得一群人在这干等。”
穿着粉色礼服的贝娜疑惑地道:“我是最后一个走出客房的,里面已经没人了。”
“奥利维亚?薇薇安?你们在吗?”有相熟的玩家发现了所缺少的人。
贝娜道:“薇薇安是不是那个头戴水晶冠的女孩?我白天的时候我见她到后院找线索去了,晚上没回来吗?”
那玩家一惊:“奥利维亚也是……”
弯腰等待的车夫不知道想起什么,扬起团诡异的微笑:“出发吧,各位小姐不用再等。她们三个啊,回不来了。”
一群人有那么十来秒没能说话,在经历过新手副本之后,所有人都明白那失踪的三人大概遭遇了什么。
“这里面,还藏着没有被我们发现的东西……”上车之前,夏挚望着身后那座被阴云笼罩的城堡,低低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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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一如昨夜的辉煌庄严。
老国王懒得再次招待,没有召开晚宴。一行玩家一入皇宫就像放生的蝌蚪般,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四散游走了。
夏挚没着急离开:“我昨晚遇到一妖怪,透露出到地牢找王子乳母的线索。去看看?”
“地牢?”戴拙和他交换信息,“我找到的线索是去给睡梦中的王子送去一杯水。”
夏挚挠了挠下颌:“这些线索针对的都是不同npc,看来玩法还是挺多样的。”
戴拙点头:“不然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找地牢,我去找鸭脖。”
“鸭脖?”
戴拙啧了声,埋怨夏挚不解风情:“就是那个亚伯,尊敬的王子殿下。非要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才行啊。”
夏挚笑了好半天才让自己严肃下来:“好,兵分两路。而且……既然是拯救王子,他身上大概率会有更明朗的线索。”
“嗯。”
两人分别道过一声“小心”,各自选了一条路分开了。
戴拙好歹还有明确的方向,奔着王子的卧室溜就行了。“地牢”一听就是个需要掩人耳目偷偷摸摸搞事情的地方,夏挚靠在廊柱上思索两秒,决定随手抓个npc唠唠嗑。
夏挚沿着乳白色的扇形回廊慢慢走着,视线顺便在静谧的夜色里梭巡。身穿盔甲的侍卫手持长.枪和盾牌,排成一列,昂首挺胸地来回巡逻。
夏挚身边每经过一队心里就遗憾一分,难道没有哪个朋友吃坏了肚子落单吗?
正吐槽着,一阵非常轻微的金属撞击声就顺着夜风飘进夏挚耳朵里了。他睁大眼睛一瞧,十几米之外的墙根下好巧不巧地站了个侍卫,一边系腰带一边转过身。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夏挚忍不住露出老父亲般慈祥的微笑。
夏挚花了半秒钟估算距离,两条光带陡然从指尖的名片里蹿出,朝着侍卫直直地飞了过去!那侍卫脸色一变,一声呼喊还没来得及从嘴里放出来,就被人无声无息地从身后锁住了脖子……
那是个身形细瘦的女孩,繁琐的礼服被她拆得七零八落。几乎在光带发动的同一时间,她像只猫一样从墙头翻落下来,一把泛着寒芒的匕首精准地架上侍卫的动脉。
“地牢在哪。”她问,因跳跃而飞扬起来的发丝徐徐回落下来,拢住两簇寒厉的瞳光。
夏挚吹了声口哨,将光带撤回,走过去。
那侍卫显然不是个有骨气的,被星婵这么一吓,两条腿抖得如同癫痫发作:“在、在南枫堡的下面,入口密钥是第三个金鹰雕塑……我都告诉你了,别杀我……”
“谢谢。”星婵面无表情地道了声谢,一个手刀将他劈晕。
夏挚招手:“嗨~”
她抬眼,看着不远处纤丽的“女孩”,那句被人强行培养出来沙雕招呼在喉咙里滚了两圈艰难咽下。
星婵冷酷地嗯了声,换了句台词:
“你男人,今晚没来?”
“……”
夏挚一脚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