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苹,信送出去了吗?”似婳躺在床上,半睡半醒中,又问起了这事。
“送出去了,公主,真的送出去了。”采苹斩钉截铁道。
“那这么多天了,怎还没有回信?”
“公主,你还是不要……”
“云非当真对我如此薄情吗?我在信里那般低三下四地和他说话,他竟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回我。”似婳声声泪下,句句凄怨。
采苹于心不忍,安慰道:“许是二公子忙着,一时间来不及回信。”
“忙……是呀!忙着准备他和那个女人的婚礼。那我算什么?我在他心里算什么?”似婳说着捂着心口坐了起来。
采苹见她两眼空洞,大抵是心如死灰了,掏出绢子来替她拭泪。
似婳忽推开了她的手,两只红肿的眼直勾勾地瞪着她。
采苹被她看得心惊,以为她是知道了自己没有把信送出去的事,正想着待会她若问起该如何作答。不料似婳开了口,却是道:“采苹,本宫听说你和一个姓何的小侍卫走得很近。”
“公主。”似婳所说的比她所想的更让她害怕,采苹一下子丢了绢子跪到了地上,连连磕头:“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你替我去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会跟母后说,放你出宫,这样你就能嫁给何侍卫了。”似婳低下头来,黑白分明的眼如兽般幽幽地盯着她道:“不然,你跟何侍卫的命可就都保不住了。”
采苹知道自己已无退路,闭了闭眼,咬咬牙道:“但凭公主吩咐。”
*
元和十七年四月初五,距离陆覃二府婚礼举办只剩三天,覃尚书府忽传来了噩耗,覃小姐心悸而死。
一夜之间,覃府的大红喜灯全都换成了白纸灯笼……
一场急雨后,院里的樱花尽数坠落,仅剩空枝,伶仃地随风摇摆。
云非前去祭拜蘩樱时,覃夫人已哭得昏死过去,覃尚书老泪纵横,整个人瘫坐在灵堂一旁,已是连话都不会说。
云非看着静静躺在棺内的蘩樱,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十多天前还在岫岩山上与自己讨论诗词的女子竟就这样没了。
“小姐去时,你可在身边?”云非看了眼正在啜泣的小烛问道。
“小姐那天早上还好好的,下午饭后说她困了想睡觉,叫我们不要吵她。小姐自春来常闹春困,偶尔午睡,我们也就没当回事。可到了晚宴时分,小的想叫醒她时,才发现小姐已经去了,大夫说是突发心悸而死。”
“心悸,小姐素有心病吗?”
小烛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在这之前,因为在岫岩山淋了雨,回来后得了风寒,吃了好几天的药。”
小烛说到这哽咽住了,另一个丫鬟接着道:“大夫说小姐许就是因风寒未愈才引发心悸的。”
“是小的没有照顾好小姐,小的真是该死。”小烛说着和刚才说话的丫鬟抱在了一起痛哭。
云非听到她这么说,想起了在岫岩山上相见的情景,亦觉十分悲凄。
他端详着蘩樱的遗容,可怜她红颜薄命。
忽又发觉她的眉间有一个小红点。他和蘩樱虽只见过一次,但印象中蘩樱眉间并无这样的红点。
直觉告诉他,蘩樱的死或许另有蹊跷,他问:“小姐眉间的这个红点是一直都有的吗?”
小烛擦了擦泪,趴到棺沿看了看,直摇头道:“没有。”
另一个丫鬟也趴在一旁看,却是没有出声。
云非见她神色有些怪异,道:“你也是伺候小姐的吗?”
“是,婢子和小烛都是小姐身边的人。”丫鬟低下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叫小婵。”
“小婵,你以前可看过小姐眉间有这样的红点?”
“婢子……婢子伺候小姐的时间没有小烛长,没留意过,可能,可能是有的。”
“哦!”
过了许久,云非又道:“小姐那天午饭可是和老爷夫人一起吃的?”
“是,小姐向来都是和老爷夫人一起吃饭。”小烛道。
“那她饭后,可还吃了什么,或用了什么?”
“小姐饭后喜欢喝茶,那天中午小婵像往常那样给她泡了雨前龙井。”
“那雨前龙井是襄云小姐送来的。”小婵赶紧补充道。
云非没有再问,悼念了好一会后才离开了覃府。
*
洛川最繁华的东门街上,有个千灯阁。千灯阁原是一家小酒店,但不知何时开始,换了主人,这个主人名叫灯秣,听说还是道士出身。
他接手千灯阁后不再卖酒,千灯阁的名气却是越来越大,因为千灯阁最大的本事便是满足人的欲望,简而言之,是替人消*灾解难的。
是人皆有七情六欲,皆有所愿所求,千灯阁的生意自然是越做越好。但千灯阁每日人来人往,却是谁都没有见过传说中的灯秣阁主。
云非早些年便来过千灯阁,他想治好惟璟的病,可千灯阁无能为力。
如今他又来到千灯阁,却是为了蘩樱。
漆黑的竹帘后,传来了一个粗哑的声音,“二公子此番来是为了什么?”
“你记得我?”
“像二公子这样的人物,莫说过去三年,便是三十年,老朽也忘不掉。”
“我想问你一件事?”
“二公子那位朋友的病,老朽实在无能为力。”
“不是为了这事,本公子今天来是想问问你,这世上有没有一种毒吃了以后会让正常人看起来像心悸而死?”
“十金。”灯秣一旦报出了酬金,便意味着这笔生意可成。
云非示意随从把金子放到了桌面上,灯秣道:“确切来说,二公子所谓的毒,是一种药。”
“药?”
竹帘后的人缓缓道:“这种药叫“愲”(gu),一些含冤而死的人,尸体腐烂后,会从心窝处长出一种像米虫一样的尸虫,逢七月满月时把这虫取出,放入酒中浸泡一夜,再曝晒七日,将虫干研磨成粉,置于茶水中,心悸患者服之,病可痊愈,无心悸之人服食后却会心悸而死,而死者除眉心处有个小红点外,不会有任何症状。”
蘩樱果然是死于非命,到底是什么人非得害死她呢?难道……
云非想到这,又道:“在什么地方可以买到这种药?”
“二公子是想治心悸吗?”
“我在查一个案子。”
“二公子竟然到了老朽的千灯阁,必是早有怀疑,与其追问哪里可以弄到这种药,不如想想这药会到谁的手里,谁又有机会可以下手?”
灯秣一贯老奸巨猾,对他所问避而不谈,这“愲”必是出自于千灯阁。但“愲”非毒,要以“售卖毒物”的罪名将他收押却是不能。
况他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云非沉思了一会,带着随从离开了千灯阁。
回到陆府后他立即吩咐手下盯紧覃府的丫鬟小婵,一有异动便即刻来报。
不出两日,小婵果真是按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