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子原有四女,长公主似婳入了道门,二公主似姌已嫁,三公主早夭,剩下的四公主似婉是贞嫔所生。贞嫔出身不高,性子娴静,与世无争。这四公主如今六岁,却不像母亲,十分的活泼好动,云浅成了她的义姐后,她常到栖梧殿去找她玩儿。
云浅孩提时也是个想上天窜地的,只是年纪长了,少不得要做出些沉稳安静的模样。这四公主爱闹腾的劲儿,正合她的心意。
这一日云浅正和似婉在园子里荡着秋千,青空神神秘秘地走到了她身边,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云浅便撇下了似婉,道:“姐姐今儿有事,你先回吧。”
“有啥事?要瞒着婉儿?”
“大人的事,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云浅笑道。
“这话听着可恶,等我有了秘密我也不告诉你,姐姐若问起,我便道:小孩子的事,大人问那么多做什么?”似婉说着朝云浅做了个鬼脸,摇头晃脑地跑开了。
云浅笑了笑,带着青空往勤政殿去了。
皇上正批阅奏折,见云浅笑吟吟地自殿外走来,只当没瞧见。
云浅弯身向他行了一礼,“女儿给父皇请安。”
见皇上没有理她,云浅提高了嗓音道:“女儿给父皇请安。”
“朕耳朵又没聋。”皇上假装怒道。
云浅也不怕他,起了身,走到他跟前唤了声“父皇。”
其实她一直都拿皇上当爹,如今真成了他的女儿,那些小女儿心思情态便不由自主地显露了出来。
而皇上,对这一切出乎意料地受用。他膝下的公主,确实是太少了,似婳似姌自小都不怎么和他亲近,见了他都怯生生的,似婉年纪尚小,虽然活泼,但也怕他,许是受了她母妃的叮嘱,很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反是云浅,这个半路出家的女儿,既会对他撒娇又会对他使小性子,让他找到了些许做“女儿奴”的乐趣。
“朕不用看你,只需听你的脚步声,就知道你心里又在捣鬼。”
“父皇说话也太难听了。”云浅讪讪笑道:“父皇,你看我进宫都好久好久了,以前当父皇的司乐没得出去,如今都成了父皇的公主了,父皇总该让我出去透透气吧。”
“不准。”
“父皇,人家求求你了,我就去相府看看陆夫人还有到听雅园看看姌师傅她们,除了这两个地方,别的地方女儿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去。”
“你要去看汐若?”
“相国夫人对女儿一直多有照顾,还送了镯子给女儿,女儿想当面去谢谢她。”云浅隐约觉得这个理由一定可以说服皇上,便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皇上听了,默了一会,点头道:“好,你去吧。”
云浅喜出望外地笑道:“那请父皇恩准女儿明天去,后天回。”
“准了。”
“谢谢父皇,女儿先告退了。”云浅说着喜笑颜开地走了出去。
“公主,皇上恩准了吗?”青空见她出来了,赶紧上前来问道。
“准了,快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宫去。”
“是,青空遵命。”青空同样高兴得很,心想着:陵游的话可真管用,他让公主出宫,公主果真就出去了。虽然离了宫就见不到惟琋,可不过就两日的时间,也没啥要紧的。更何况,她也好久没出去了,宫里再怎么好,也好不过外边呀!
一切准备妥当后,第二天,云浅带着青空秋蕙,还有几名侍卫低调地离开了皇宫。
秋蕙自十岁入宫后,从未踏出宫门一步,此番有幸随云浅出去,激动得不知所措,一直偷偷地掀开帘子看窗外的景色,与青空闲扯个不停。
云浅听着她们二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心情亦是十分快活。
半个时辰后,她们就到了听雅园。
阮娘几个早就穿得齐齐整整地在门口等候,青空和秋蕙扶着云浅下了马车,她们二人便领着园里的其余下人,齐齐跪到地上行着礼:“参见公主,公主千岁。”
“大家无需多礼,都起来吧。”
云浅拉住了阮娘和榆娘,仍亲切地唤她们“阮师傅”和“榆姨”。
又道:“本公主想念各位,回来小住两日,大家不必拘礼,只当是从前。”
众人听了,也不那么拘束了,簇拥着她进了听雅园。
云浅这两日仍打算住在以往她住过的屋子里。听雅园与相府只有一墙之隔,安顿下来后,云浅便先到相国府去见了相国夫人萧汐若。
汐若已有好长时间没见到她,知道她入宫后受了不少委屈,一直心疼着。这次见了,恨不得把她搂在怀里,好好疼她。
可她知道她不能,只能欢喜地拉着云浅的手和她说话。她发觉云浅出落得愈发窈窕,一颦一笑竟和她少时十分相似。
难怪皇上面对她时会意乱情迷,如果不是因为她从中阻止,云浅如今怕是真成了他的妃子。想起这,汐若心里直冒冷汗。
叙了一会话后,云浅便离开了相府。汐若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她想做些什么,又不好开口问,便叮嘱榆娘好生照顾着公主。
榆娘随着云浅出了相府,见云浅并没有打算从正门回听雅园,而是往后门绕去,不解道:“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云浅笑了笑并不说话,青空向榆娘使了个眼色,到了听雅园的后门,这才发觉陵游牵着马正候在那。
“榆姨,我要和陵游出去一趟,今晚便回来。”云浅边向陵游走去,边道。
“这……”榆娘心里觉得不妥,又想着陵游一向稳重,云浅和他出去倒也不怕出什么事,便道:“公主可要当心,公主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
“我知道的。”云浅说着已到了陵游跟前。
陵游欢喜地看着她,轻轻地唤了她一句“浅浅”。
青空笑了笑,故意道:“神武将军,你好大的胆子,见了公主也不行礼,还敢喊公主的小名。”
“青空这皇宫倒是没白待,官腔一套一套的。”陵游道。
“你们两个还跟从前一样爱拌嘴。”云浅抿嘴一笑,看着榆姨和青空道:“我去了,若有人问起,你们小心应对便是。”
“公主放心吧!这听雅园里的人原本也都是公主的人,就算她们知道公主离开了园子也不会声张。”青空道。
榆娘也跟着点了下头。
陵游便抱着云浅上了马,抄小路往灵山去了。
他们先去了灵山山庄,郁离乍见了云浅,一脸惊讶,而后才恍然道:“那天你说的懂医术的朋友,原来就是弟妹呀!”
郁离从不离开灵山,也不关心时事,竟不知道陵游一战成名,也不知道皇上新收了公主。
云浅听到郁离又喊她“弟妹”,尴尬地看了看陵游。
陵游竟没有替她解围,只顾问郁离神隐的情况。
提起神隐,郁离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云浅见这情况,想着神隐的情况怕是比前几日更不容乐观。
在灵山山庄用了顿便饭后,他们三人便一同徒步前往灵山寺。
陵游拿药箱,云浅与他并肩而行,郁离则走在他们前头。
灵山寺在山峰处,而上山只有这么一条路——一道不见终端的石阶抖折而上,马到此止步,车轿也上不去,除了步行,别无它法。
陵游和郁离走得毫不费力,但对于云浅而言,脚下的这三千级石阶却是个不小的挑战。
她已经许久没有登过山,突然间要走这么高这么长的路,着实吃不消,走到一半时,便累得有些气喘吁吁的,两脚又酸又疼。
而且越往上,空气稀薄,气温明显比山下低。山下野花烂漫,山峰上仍覆盖着积雪。云浅额上冒着汗,被风一吹,寒热交加,十分难耐,不禁打了个“喷嚏”。
陵游见状,自责道:“山上常年冰雪覆盖,是我大意了,竟忘了多给你带件衣裳。”
“没事,走走就不冷了。”云浅捋了捋气,努力地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喘。
陵游看她装得那么辛苦,把药箱扔给了郁离,把她抱了起来。
云浅红着脸,摇着他的手臂嘟囔道:“你……你快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小心,别乱动,要是摔下去,就得沿着石阶滚到山下,我拦不住的。”陵游道。
云浅被他这一唬,往下望去,好一条陡峭长不见底的石阶,如果滚下去,粉骨碎身或不见得,但一定会死得面目全非。
她不敢再乱动,反而稳稳地抓住了陵游的手臂。
郁离“啧啧啧”对着他们二人笑道:“弟妹放心,陵游老弟这点力气还是有的。”说着便拎着药箱大步往前登去,没一会便远远地把他们二人甩在了身后。
“我跟你说,我最近在宫里闲得没事做,吃得可多了。你要是明天起来,发现自己手臂酸痛,可别怨我。”云浅有些幽怨地看着陵游道。
“是吗?难怪我觉得你比上回沉了许多。”陵游认真地瞟了一眼云浅那张无辜又羞恼的脸,一字一字道:“浅浅,你好像胖了。”
啊……他竟然说她胖,就算她最近吃得比较多了,也不至于就“胖”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喜欢这个字,更何况,她并不觉得自己胖。
陵游,你瞎呀!瞎陵游,你就是眼瞎!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云浅在心里又委屈又愤怒地嚷着。
陵游并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只是觉得她看他的眼神令他有些发毛。
好不容易到了灵山寺,云浅赶紧从陵游身上下来。
惠明像是早知道他们要来,站在门口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
“惠明。”郁离喊了他一声。
惠明行了合十礼,道:“奉师傅之命,前来迎接三位贵客。”
“惠明,你师傅怎么样了?”郁离道。
“师傅早上能用粥了。”惠明道。
“那便好,我这个贤弟为了你师傅,连夫人都惊动了,说不定我这弟妹能治好你师傅的伤。”
惠明朝陵游和云浅点了一头,把他们三人引入了寺内,敬上了茶。
惠明对郁离道:“师傅有请郁施主。”
郁离不知道神隐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对陵游云浅道:“我去看看,你们先在这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