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弃物司。
张有为操控牛角刀钻入巨钟之内,自己则将其一边抬起,准备放倒后,滚到炉子旁。
“哎!”
想起昨晚之事,他叹息一声。
老头果然还是被刺激到了。
本来想快点学锻器之法,便施展利用赋魂之术观察了古河巨锤的纹理。
结果还把老头给整抑郁了,说啥也要第二日才能教他画境之法。
临走前还给了他两张信笺,密密麻麻的写着各种药材名,是两份药方。
一个名为溢血散,一个名为养神散。
前者是淬炼筋骨皮膜的,后者则是滋养精神的。
按照老者的话儿说,虽然张有为天赋异禀,但器者之路,越到后边根基越显得重要,他平日还是要多多打磨体魄和精神。
“家里的狼爪和狼牙还没出手,看来得尽快出手了!不然药都买不起!”
张有为比谁都清楚,自己只是投机取巧,看似突破。
实际上,该修行的,他一个也不准备落下。
当然,临别时,他也舔着脸问老头赊一些药材,结果...
和他料想的差不多,老头是个穷老头。
“嗯,今儿早点结束,去黑市看看,把狼牙狼爪出手了!”
想到这儿,他心念一动,那巨钟便微微升起。
嘎吱!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开了。
王六一身锦衣,带着六个壮汉闯了进来。
六人都是生面孔,面色不善,一身黑色坎肩短打,不像是锻器坊之人。
王六一脸狰狞,朝着张有为大喝一声,“停下!别动!”
张有为闻言便停了下来,钟身微微翘起,露出半米高的缝隙,而牛角刀还在里面。
老赵老宋见状走了上来,便要上前搭把手。
本来这钟虽然重,但是个圆柱体,可以滚过去。
但现在托起不动,便累了很多。
“你们干什么?”王六见二人要上前帮忙,怒喝一声。
“王管事,这钟太重,小张还是个孩子,我们搭把手!”老宋点头哈腰,陪着笑脸。
“用你多事?我没说过不可以帮他吗?”
“王六,有你这样的吗?小张他还是个孩子...”
老赵是个火爆脾气,平日里便看王六不顺眼,加上比较欣赏张有为不屈的性格,此时便来了火气。
王六惧他,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怒喝道,“你们几个瞎吗?”
身后六人一拥而上,将老赵围了起来。
“赵叔,没事的,我还行。”
张有为见状,急忙说道,毕竟老赵是替他出头,他也不想老赵吃亏。
“我倒要看看你装什么鬼神!”王六见老赵被劝下,反而冷下脸,没好气儿道。
张有为无法,只能陪着笑,一句话不说。
这种搜查,每日都有十几次,他也习惯了。
况且,王六就是要找他的茬儿,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错,只能什么都不说。
王六绕着大钟和张有为走了一圈,在钟身和张有为身上来回摸索,丝毫没有发现问题。
又看向张有为,只见后者虽然托着钟身,肩头却微微颤抖,双臂肌肉膨胀,显然是在施力,不像施展了什么妖术。
王六撩起袖子,双手抓住钟边沿稍稍用力,顿感沉重无比,难撼分毫。
不禁低声疑惑,“嗯?挺重的啊!看起来没啥问题。”
说着看向张有为,后者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着。
王六不禁气恼,肖海让他来查看张有为到底是不是天神神力,若是不查点东西出来。
这刚坐上的管事一职,估计要飞了。
他伸头朝着那大钟内部看了一眼,微微蹙眉,虽然什么都没看到,还是说了句,“难道乾坤在这里面?”
王六扭头看向张有为,指了指这大钟,“你把这钟翻过来我看看!”
张有为闻言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咯噔一下,手下缓缓挪动。
电光火石之间,他在想如何避免牛角刀被查出来。
若是从王六面前操控牛角刀出来,难免被发现。
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将其放在其中。
大钟翻倒之时,将牛角刀停下来,便如同平常刀刃一般,即便被发现,也看不出什么蹊跷。
这是目前能想到最好的方法。
他手上刚要用力,忽然被王六按住,“等一下!还是这么端着,我下去看!”
王六心胸狭窄,生怕大钟翻过来,里面的妖法跑了!
但此时牛角刀正散发光辉顶起巨钟,如此一来,定然会被看到。
张有为面色寒了下来,起了杀心。
这刀不能被发现,不然日后无穷无尽的麻烦会接踵而至。
看来只能是王六钻入大钟时,他将牛角刀力量撤去,将其砸死。
虽然他不是什么人屠,但是身在异界,无依无靠,只能依靠自己活下去。
杀个把人的觉悟,他也早就做好了!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也会有些麻烦,毕竟王六死的时候,自己在抬着钟。
只能装傻说力量不足了,总比刀被发现的好。
他低头看去,只见王六朝钟内伸了伸脖子,本来还想再往里看看,中途却又退了回来。
起身皱眉,警惕的看了张有为一眼,又看了看他微微颤抖的手,咽了口吐沫,似乎害怕他忽然松手。
这巨钟看起来少说有千斤,若是落下来,非砸死他不可。
他朝着身后六人使了个眼色!
六个汉子将张有为围了起来,一个个痞气十足,逼视而来。
但是张有为却面色依旧,他笃定王六最多就是恐吓,只要自己不先出手,他不敢在此地动手,毕竟这里是锻器坊,闹大了谁都不好看。
“干啥呢?一帮蠢货!”王六怒道,“帮着抬钟!”
几个汉子面面相觑,显然之前接到的指令不是这个,应该是给张有为颜色才对。
但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几个粗壮汉子分散站开,托起巨钟。
张有为没有完全消除刀的劲力,还留了一些气力,让几个壮汉抬的没那么沉重。
王六见状还是不安心,看了看张有为,又看了看身旁的汉子。
那人面色狠辣,一把推在张有为心口,怒喝道,“滚开!六爷要看钟,没见着吗!”
要不说困了就有人送枕头!
这回彻底有不在场证据了!
这时,戏精再次附体,他哎呀一声,朝后跌去。
嘭!
摔了个四脚朝天,尘土飞扬,一副狼狈。
“也是个软脚虾!”那汉子见状,哈哈大笑。
王六看着倒在地上的张有为,冷哼一声,便躺在地上,上半身一点点挪进大钟。
黑暗中,极淡的羊脂玉色,若隐若现,似乎在呼吸一般。
“诶!这是...”
王六有些激动,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到张有为的妖法了!
可是那羊脂玉之色瞬间消失,四周光线瞬间暗淡下去。
莫名的恐惧感袭来,将其笼罩。
嘭!
巨钟落下,七声凄惨嚎叫,随之迸发!
残肢断臂,血浪四溅。
六名汉子的手臂被齐根压断,有的还挂在胳膊上,软若无骨,有的则已经掉在钟内。
凄厉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六人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四处翻滚,喷溅的鲜血遍地洒落。
而下半身露出钟外的王六,更是被拦腰斩断。
腰身喷出的鲜血,将黄色的沙地,染成一片猩红,朝着四周缓缓蔓延,丝毫没有停止的态势。
起初钟内还有两声哀嚎和拍打声。
顷刻,渐渐弱了下去,最终消失。
如此重的伤势,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老宋老赵哪里见过这阵仗,吓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倒在地上的张有为看着撒了一地的内脏和血污,咽了口吐沫,强行抑制住恶心。
虽然上次亲手切割过妖狼身躯,但是亲眼看同族的尸体,尤其这么惨烈的死法,难免还要有个接受的过程。
即便如此,他依旧是第一个恢复过来的。
“死...死人了...”他佯装惊恐,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朝着老宋老赵靠去。
“赵叔,宋叔,这可如何是好!”他哆哆嗦嗦的,身上还有迸溅上的血色。
“别...别怕,这和你没关系!”老赵最先镇定下来,先安抚了下张有为。
随即看向老宋,“你赶紧去医官,找个大夫来看看还有没有救!我去找肖...不,我去找宁次席。”
话毕,转头看向张有为,“有为,你刚来,路不熟,就在这呆着吧!”
张有为见二人离去,便悄悄将门合上。
附近还有几个炉,这惨叫声太大,一会儿肯定有人来看,他得赶紧将牛角刀转移。
心念一动,刀重新将钟举起来。
他刚要将其取出,手臂确是一沉,血葫芦一般的胖手死死抓着他的袖口。
“救...救救我!”
一个血人从黑暗的钟内微微探出头。
竟然是王六,整个人如同在血泊中侵染过一般。
张有为看了他一眼,面色生寒,退了一步,冷冷的看着王六。
后者满眼的惊恐,不住的哀求。
“好奇害死猫,下辈子做个蠢人吧!”
话毕,白芒从钟内射出,巨钟失去支撑,轰然落下,将那满是恐惧的眸子封在了里面。
张有为扭头看向身后六人,手臂被压断,动脉肯定断了,若是不及时施救止血,几分钟就不行了。
他都不需要上去补刀!
他俯身找了块血泊,将衣袖上血手印的位置在其中来回侵染,最终完全看不到手印为止。
而后退到一旁,静静的看着六人在地上如同蛆虫一般扭动哀嚎,最后失血力竭而死。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最先赶来的,果然是旁边炉的劳力。
张有为依然戏精附体,整个人表现的一阵恍惚失神,浑身瑟瑟发抖,环抱双腿,带着哭腔,不住的低语,“死人了...死人了...”
几个汉子都是苦命人,没少受王六的气儿,对张有为顿生怜悯之心,纷纷安慰。
不久,一个粗壮汉子带着老赵和肖海回来了,盘问之下,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还有老赵和老宋佐证,只能怪这几个人自不量力,非要去抬那个巨钟。
只有肖海一个人,在那巨钟周围查看良久,反复问了张有为许多问题,依旧看不出破绽,最终才放弃。
毕竟王六死的时候,张有为没碰那巨钟。
锻器坊属于烟火之地,有些材料还是易爆之物,有个伤亡倒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儿。
不过毕竟死了人,按照锻器坊的规矩,要清扫祭拜,趋避弊害。
本来按照惯例,只需要闭门三日即可。
可出奇的,肖海让众人连放二十日假。
临走还叮嘱张有为,锻器一路,多加修炼。
众人不明就里,以为肖海原谅他了。
只有张有为心里知晓肖海的诡计,这是让自己求教无门。
不过这倒正和张有为的意,毕竟他也需要时间跟老头修行锻器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