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砳砳刚进终南洞的时候,就曾听说除了终南洞的住户以外,外面的妖怪都温饱思动乱,没事找刺激,这是因为妖界社会所推崇的价值观和人类社会不同,大妖小怪不以残暴凶狠为耻,反以阴险狡诈为荣。
许砳砳还曾听李公豹和骆主任提起过:无妄村,无妄之灾,以一头犀牛精为首,他们喜欢四处搞破坏。
说来凑巧,无妄村的落户条件,就是带回一个人头以示诚意。
许砳砳便将这一习俗概括为“一带一头”,这一习俗和鹿几小神医“死一换一”的规矩何其相似,许砳砳才会在第一时间怀疑鹿几小神医。
许砳砳当初还直接问过李公豹,以往离开终南洞的邻居是否都是“一带一头”投奔无妄村,李公豹以一个苦涩的微笑回答他,既非否认,也无肯定。
现在想想,许砳砳越发觉得这事不对劲。
想当初,无妄村的犀牛精在突破为b级凶灾“大”妖怪,越过九天河为寻传言中稀贵的ovary石头精而来到终南洞,终南洞的所有妖怪邻居皆被犀牛精震慑住,他们在犀牛精面前毫无反击之力,犀牛精为刀俎,全体终南洞邻居为鱼肉。
平日里,终南洞邻居妖妖自谦,自从前十三号房的住户蜈蚣精跑到邻村,终南洞全村的最强战力就直接落在了七号房小啾啾的头上。
可是就许砳砳目前所知,唐四娘已是a级灾煞大妖怪,而鬣狗精是c级灾祸妖怪,七号房的小啾啾何德何能成为最强战力,犀牛精可知道他在怎样的妖怪面前装逼。
许砳砳的目光投向六号房,这座独栋的小洋楼隐没在夜色中,屋檐投下阴影,门牌罩上荫翳,「鹿鹿小诊所」五个可爱的幼体字突然间变得阴森可怖。
许砳砳在线咨询四大妖灵:“帮我查一下房内妖怪的妖力等级。”
九尾·鉴赏师·天狐热情服务:“你问的是哪一个呢?”
九尾天狐嗓音里含着软绵绵的笑意,话音落地,许砳砳却觉得寒意袭上心头。
九尾天狐话中有话,她给了许砳砳选择,代表此时的六号房屋里不只有鹿几一妖。
许砳砳沉眸道:“正在说话的这个。”
神武龟看不惯九尾天狐卖关子,出声打断九尾天狐,抢答道:“那屋里有两只妖怪,都是a级灾煞级别,说话的这个实力也更强大,应该已经达到超a级别。”
“……”
闻言,许砳砳突然就嗤笑一声。
神武龟不解道:“你在笑什么?”
许砳砳没回答,只是突然cue到小啾啾:“我记得我当初住在这里的时候,还没见过你们凤皇就先听说了他的大名,你们知道我的邻居们是怎么形容他的吗?”
四大妖灵都对小啾啾的消息十分感兴趣,金翅大鹏抢先追问:“说!”
许砳砳轻笑了一下,他一字一句地复述邻居们的话:
“七号房的小啾啾同志口吐真火,可持续三小时不断输出,火柱攻击距离为一米五,那是响当当的灾祸级别(c级)大妖怪!”
许砳砳在“响当当”三字咬了重音,显然是在说反话。
但是四大妖灵听了,却都真情实意地跟着吹彩虹屁:“真不愧是wuli凤皇,重伤难愈沦落此地,在这艰苦的环境里不仅能浴火重生保住肉身,甚至还能留存三小时持续输出的灾祸级妖力!”
四大妖灵把前后关系一颠倒,小啾啾摇身一变,又变成了逆风翻盘的典范。
许砳砳被堵得连称佩服,他已无话可说。
重回正题,许砳砳想去看看屋内另一只妖怪又是哪位好邻居,就见六号房的平开窗被外力冲开又合上,窗帘鼓胀,但依然把屋内遮得严严实实。在这一开一闭之间,两道暗影掠了过去,半途还转了一个弯,悬浮在半空中。
——是两张黄色的符篆。
符篆上留有不知名符文,字迹可谓是笔走龙蛇,笔墨是朱砂红色。
符篆正中间各画有一个相似的图案,两图均圈出了半月状的轮廓,区别在于图案的位置不一,而且一个图案是空心的,另一个实心涂满了黑色笔墨。
显然这是一对太极符篆。
许砳砳看到符篆的瞬间,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当初把蜈蚣精的尸体搬运到七号房焚烧的路上,运尸途中很颠簸,从蜈蚣精的口器中震出一团黄色的纸团。
那张黄色纸团便是眼前这一对太极图中的黑鱼符篆。
当初运送尸体的送葬队伍有李公豹,牛哥牛嫂,黑熊精,骆主任,和福先生,他们都表示这是第一次看见黄色符篆,黄色符篆着实是令妖费解,所以他们干脆不解,许砳砳没有想到当时的疑惑却在此刻迎刃而解。
许砳砳原本对鹿几小神医还有三分猜疑,毕竟鹿几如果掌有起死回生的逆天神力,绝对不会籍籍无名。
但是这对符篆一出,不只是许砳砳惊讶,连四大妖灵也有所反应。
神武龟有些诧异道:“这是……转换符?”
许砳砳从神武龟的口中得知,这对太极符篆名为阴阳转换符,太极生两仪,这两仪便为阴阳,此符篆转换的是阴阳,也即是转换生死。
神武蛇以玄武皇之名证实了鹿几在妖界中确有盛名:“嘶~倒是真没想到,当年盛极一时的妖界第一神医居然藏在这个偏僻的山野乡村!”
神武蛇的语气轻快,难得没有阴阳怪气,可见他是真的高兴。
许砳砳:?
曾经被许砳砳封为“庸医”的鹿几小神医,他治不好小病小痛,更医不了疑难病症,偏偏他有起死回生之能,一招行遍天下,全妖界也只有他担得起“神医”之名。
而鹿几小神医的医名之所以“盛极一时”,是因为他入世以来,便以“善”为名行“恶”之事。
向鹿几小神医求医,需要符合两大条件:一是不救鹿族天敌,二是以一换一。当年第二个条件还严格要求了只杀鹿族天敌,是到后来才逐渐放宽了要求。
鹿族天敌包括但不局限豺狼虎豹等妖怪。
鹿几神医当年横空出世,他这双手从不沾半点血腥,因他而死的妖怪却尸横遍野。
鹿几小神医也算是一个妙“人”,颇得神武蛇的赏识,神武蛇桀桀笑着对许砳砳说:“当年我们提起过这位小神医,有个问题还没有结论。”
许砳砳道:“什么问题?”
神武蛇说:“你觉得,这位小神医是更喜欢行医,还是更喜欢杀戮呢?”
“……”
许砳砳说:“不知道。”
神武蛇笑着说:“我们当时得出三种答案,我觉得他只是单纯享受杀戮。”
九尾天狐插话:“我也想起来了,当时和你持相同观点的还有阿尔黛呢。”
金翅大鹏一听到阿尔黛这名就冷哼一声。
神武龟听到阿尔黛这名更是直接啐一口。
“……”
总之,鹿几小神医曾经确实是一代名妖,才有幸能成为皇族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妖界中杀戮成性的妖怪很多,但是能做到一生都在“借刀杀人”的,却只有鹿几小神医这一个。
屋内响起声音,打断了许砳砳和神武蛇的场外对话。鹿几神医给鬣狗精介绍符篆的使用说明:“先把画有黑鱼的符篆塞进吴弓弓的口中,静置三分钟,再由你亲手撕掉白鱼符篆,你就能救他。切记要亲手撕,不能运用妖力毁坏符篆。”
转换符的操作如此简单便捷,老少咸宜,实乃行走于危机四伏的妖界中随身必备的保命神器。
鬣狗精闻言就连连点头道谢,他感恩戴德地收下这两张符篆。
鬣狗精爬起身,再次跟鹿几小神医道谢,这才匆匆离开。
鬣狗精跑起来,哪怕他此行等同于赴死,他有犹豫,却因为担心那位被他“误杀”的前邻居而疾步前行。
许砳砳最后多看六号房一眼,迅速跟上鬣狗精。
许砳砳曾经对鹿几小神医和鬣狗精的第一印象截然相反,前者无害,后者不可爱,如今再看,和冷静得近乎冷漠的鹿几小神医比起来,这位因本相残暴而导致在终南洞里妖缘不好的秃头妖怪,却是更可爱。
许砳砳追上鬣狗精的同时,脑子里的思绪乱飞,他努力串联过去的回忆,其中共有三点:鬣狗精不能死,蜈蚣精死有余辜,还有阁楼的木箱子当晚被撬锁。
许砳砳迅速做出决定:他要露“面”救下鬣狗精。
鬣狗精回到十三号房屋后,找到蜈蚣精的尸体,他按照鹿几小神医的“医嘱”,将画有黑鱼的黄色符篆揉成团,掰开蜈蚣精的毒鄂,塞进他的口器之中。
此时,许砳砳一回到十三号房就再度翻墙爬进阁楼,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翻墙爬窗动作娴熟,有隔音buff的屏障也开得恰到好处。
许砳砳找到堆放在床边的两个木箱子,毫不犹豫道:“开锁。”
许砳砳特意没有指名道姓,他甚至还不知道是哪个妖灵被迫干起了撬锁的勾当,许砳砳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叠放在上面的木箱子的u形锁一分为二,锁头和锁身被截成两段,被妖力托着轻轻放在地上。
——锁头被撬的痕迹与当初一模一样。
许砳砳果断翻开箱子,箱子里大致有什么东西,他基本都记得,当中有两个面具,一个是类似于福先生的慈善家假面,另一个则是足有小臂那么长的鸟喙面具,还有那本名为《我知道你是人类哦》的幼崽读物也在木箱中。
许砳砳在挑选两个面具时有些迟疑。
九尾天狐一句感慨点醒了他:“啊咧,这是什么百宝箱啊,这个鸟嘴面具还是人族主城里最流行的面具。”
许砳砳闻言便毫不犹豫地拿起慈善家微笑假面戴上。
许砳砳花了两分钟搞了个夜行装备,追回鬣狗精时,他正哼哧哼哧地把蜈蚣精往村口的断桥那里拖去。
鬣狗精送佛送到西,把蜈蚣精的尸体送到村口,方便蜈蚣精一“醒”过来就能回家。
一看到鬣狗精把蜈蚣精放在地上,又虔诚地从口袋中掏出另一张白鱼符篆,许砳砳二话不说就出手,劫尸之前,先运用土系之力,泥土化为滑溜的触手箍住鬣狗精的双手,在鬣狗精惊诧的目光之中夺走那张黄色符篆。
许砳砳周身都笼罩在夜色里,尘土流转,遮挡住他那身标志性的校服。
鬣狗精当下便惊慌不已,然而对方“妖力”甚高,鬣狗精被泥土禁锢在原地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蜈蚣精的尸体被夺,只在最后一眼隐约看见那个“妖怪”的脸——瓷白的微笑假面在夜色中诡异又神秘。
鬣狗精当即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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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砳砳抢走蜈蚣精的尸体,就借金翅大鹏的力一飞冲天,远远的暂时将尸体抛到焦土地以东,许砳砳转身就又跟上鬣狗精,鬣狗精此时又奔向六号房,惶恐不安又忐忑地轻声唤“鹿几小神医”。
许砳砳直接落在六号房的屋侧,各种buff加成的屏障也一通乱加在身上,确保自己不被鹿几小神医察觉。
许砳砳听到鬣狗精声音打着颤,自责道:“鹿几神医……吴弓弓的尸体……还有你刚才赐给我的符篆,都被抢走了……”
屋里突然亮起了灯光。
鹿几小神医的声音传出来:“被谁抢走?”
鬣狗精跪在门口,泣声道:“应该……应该是福先生……他看到我要自杀换回吴弓弓的命,所以出手夺走符篆和尸体……他应该是想救我一命……”
许砳砳:?
相传在妖界当中也有一些善心大发,乐于助妖的大妖怪,这类妖怪都戴着一个微笑假面,这假面也被称为慈善家面具。
所以,身为慈善家的福先生出手阻止鬣狗精自杀也是合理的。
许砳砳刚帮鬣狗精圆了逻辑,由于他此时偷听墙角的耳力有四大妖灵的妖力加持,突然就捕捉到了六号房里有另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
那个声音慵懒又迷人,轻轻笑着,说:“我管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