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 / 1)

“童童,我想将你留在陵阳。”

木宛童端了茶水来给夏侯召,却见他神志清醒,眼神明亮,便知道他并没有醉,握着茶水的手一抖。

“你想做什么?”木宛童不去看他,只转头看着窗外。

菱花窗被支开,外面秀致的夏景一览无余,一只背上青白的鸟儿,羽毛在阳光下流转水一样的光,口中衔了一片翠绿的叶子,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东张西望,绿豆一样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木宛童将目光放在那只鸟儿身上。

夏侯召忽觉得嗓子干涩,原本想好的话也说不出来。

木宛童依旧不看他,静静的等着他开口给个合理的解释。

“要与北越开战了,樊门关恐怕不再安全。你留在陵阳,我会留出一部分精兵保护你。”

木宛童依旧沉默,夏侯召不敢看她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称得上是龌龊,甚至肮脏,他急切的想要个名分,将两个人绑在一起,现在又以保护的名义要求分开。

“要多久?”木宛童清了清嗓子。

“不知道。”夏侯召沉默半刻才道。

木宛童手里的茶水干脆也不递给他了,直接迎头浇在他的脸上。

“夏侯召,你混蛋!” 木宛童素来温柔,从未骂过人,这已经算是极重的话了。

夏侯召抬眼,这才看见木宛童眼眶红红的,泫然欲泣。他心里针扎一样的疼,抬手就要替她擦去眼泪,却被木宛童一把挥开了。

半温的茶水顺着夏侯召的下颚滴滴答答的淌下,多了几分脆弱。

“你都打算把我扔在陵阳了,你还管我做什么?夏侯召,你一直这样独断专行,我会讨厌你的!”木宛童强忍着眼眶的酸涩。

从一言不发将她扔给大哥,到说谎她怀孕,再到这次又想将她留在陵阳,他总是这样独断,从来不会同她商量,他以为他是谁啊!凭什么她就一定要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一次两次,她心软原谅了夏侯召,但他却变本加厉,她不说,不代表不介意。

“我以为……”夏侯召动了动唇,又些无措,却不敢再靠近她,生怕惹得她哭。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你以为我没有脾气,是任由你揉搓的面团?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不需要同我知会,你到底想没想过我的感受?”

木宛童这次是气极了,素来温柔有礼的一个人,这次却将他的话打断,甚至有些尖锐的指责。

她的身体颤抖,面色苍白,只有死死咬住的唇透出几分嫣红的血色,愈发显得娇柔不堪一折。

“夏侯召,你是不是以为,你把我放在陵阳就是保护我了?我既然嫁给你,自然要和你一起承受风雨,不是龟缩在你身后,每次一有危险,你就像对待雏鸟一样将我换个安全的地方藏匿起来,夏侯召,我不想这样……”

木宛童的看着他的眼睛泄气了,声音逐渐放轻,带了几分无可奈何,却全是真情实意的话。

“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该怎么活下去?”夏侯召脆弱又试探的握着她的手,难得见了几分犹豫。

“我出了意外,你不会独活,若你死了,我亦不会。”

夏侯召从来没想过,木宛童是这样喜欢他的,或者是爱更准确。他晓得,木宛童对他喜欢是有的,但他的爱已经达到了狂热的偏执,所以对木宛童患得患失。

他将人揽进怀里,下颚抵着她的肩,声音沙哑“童童,我再也不会了,以后都听你的。”

木宛童本想重重的捶他,只是抬起的手落下时候却轻轻的,像是瘙痒一样,还抵不上一只猫挠的。

姚三娘躺在床上午睡,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袋里一会儿冒出夏侯召那张英俊却冰冷的脸,一时又是木宛童巧笑盼兮的容貌,或是木宛童房间里的多宝阁,还有姚氏送给木宛童的玉麒麟和镯子。

嫉妒像是一把烈火,将她烧的体无完肤,身心俱疲,简直是要疯了。忽然,她坐起身来,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弟妹打算什么时候启程?”江氏声音不疾不徐,压根儿听不出是在撵人,只像是嫂子与弟妹的闲话家常。

姚氏是个心宽的,自然也听不出江氏的弦外之音,摇了摇帕子

“嫂子,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要多留些时日。”

江氏对姚氏在沈家住没什么意见,好歹是沈家的儿媳,性子也不算坏,但对于姚三娘,江氏是万万忍不了的。

一听姚氏压根儿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江氏忍不住扶额,到底是她高估了这个弟媳,索性姚氏是个不记仇的,江氏也就直言不讳了,大多少还是留了脸面

“弟妹打算什么时候将你那侄女嫁出去,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弟妹可曾物色了人家,至于我们家的三个小子你是不要想的,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他们看不上,我也没法逼着。”

姚氏听江氏提起姚三娘的婚事,忍不住多了几分忧愁,这个侄女眼高手低,分明自己不怎么样,心气儿却高。

就连她这样的人都瞧得出三娘是看上了阿宛的夫婿,嫂子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这么会看不出。

这样一想,姚氏到底想明白了江氏想表达什么,无非就是江氏不喜姚三娘,打算将她嫁出去,或是让他们一家子赶紧回去,将姚三娘带走,眼不见心不烦。

姚氏讪讪的笑了“嫂子有什么中意人选吗?”

丫鬟上前来给姚氏的茶杯里虚了茶水,继而退后规规矩矩的站着,双手交叠于腹前,体态娴雅,就是外面小门小户的小姐都比不上,姚氏忽的想起自己的侄女,被自己娇惯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连沈府屋里伺候的丫鬟都比不上。

江氏摇头,西府里倒是有不少年纪轻轻又一表人才的学子,但她好歹说也是他们的师母,总不能将他们往火坑里推。就冲着姚三娘觊觎阿宛夫婿一事,便看得出姚三娘人品堪忧。

宋允是拔尖儿的好孩子,原本想着,若是姚三娘是个差不多的女儿家,便将二人牵线,如今一看,恐怕是不成。

姚氏遗憾的摇头,恐怕江氏仔细替她挑选了夫婿,三娘也看不上,那孩子想的太多了,不若回了家,从地方才俊,或是官宦子弟中寻一个踏实可靠的。

日头偏西的时候,残阳将天边一层一层的染红,如胭脂翻涌成浪,夏侯召与木宛童才欲要辞去。

沈老太君与江氏有再多的不舍,也只能拉着她的手殷殷叮嘱,好说歹说才将泪珠子都咽了回去。

“阿宛与阿召不若在府里多住一晚?”沈老太君老眼浑浊,积蓄了泪水,好像下一刻就能决堤。

她只是嘴上一说,哪有新婚姑爷在娘家留宿的,也实在太不符合规矩了,何况夏侯召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若是留在陵阳,指不定要耽误正事。

木宛童摇头“外祖母好生保重,阿宛下次再回来看您,陵阳与樊门关离得不远。”

“好孩子,好孩子,你和阿召要多多扶持,听见没有?夫妻本为一体,万万不可离心了。”沈老太君红着眼眶,将两个人的手拉着交叠在一起,絮絮叨叨的,深怕落了些什么。

木宛童重重点头,方才由夏侯召护着,上了马车。

沈府的众人与她挥泪作别。

姚三娘在沈家众身后躲着,远远瞥着马车远去的影子,心中忐忑,却攥紧帕子暗下决心,给自己鼓劲儿。她想要如木宛童一般受尽荣宠,木宛童有的,她也要有,凭什么都是父母双亡的孩子,差别就要这样大?

江氏只觉得姚三娘这个孩子心术不正,却没想到她的贪欲竟到达了如此地步,竟因为嫉妒不择手段。

姚三娘全然不晓得,夏侯召看不上她,不是因为二人之间隔了一个木宛童,而是看不上就是看不上,夏侯召压根儿就没将她看在眼里。

陵阳与樊门关距离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仅,若是抓紧时间,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樊门关的将军府。

夏侯召又顾忌木宛童身体,不欲太快颠簸,所以行程放慢。

夏侯召出沈府之时,还是骑着马,待到出了陵阳,方才改乘马车,与木宛童一起。出征在即,他想要抓紧每一刻钟同她相处。这也是姚三娘始料不及的。

原本一路走来算是风平浪静,只是路过陵阳与樊门关交界的小山丘之时,拴着马车的马忽然像是疯了一样,不停的打着响鼻,撂着蹶子,不肯前进,车夫饶是技术熟练,也无法控制。

本以为只是马儿闹脾气,不肯赶路,抽打半刻便好了,没想到却骤然扬起前蹄,疯了一样的疾驰奔跑。

车夫被颠簸的车马甩下去,沿着草地滚了两圈,被尖锐的石头划破了脸。

木宛童在马车厢里也不好过,左右颠簸,好在夏侯召反应快,紧紧的将人搂在怀里,又翻身跃出马车,平稳落地,这才算是安全。

若马车中仅木宛童一人,恐怕她也会落得车夫毁容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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