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正是三十多点的年纪,长着一张容长脸,与女儿姜瑶月不很像,仅仅只是看着精明。
她看见女儿半靠在床上,于是愈发面露忧色。
“娘娘怎么就动了胎气?”何氏握住姜瑶月的手担忧道,“信儿传到国公府的时候,你祖母急得不知怎样才好!”
“已无大碍了。”姜瑶月笑着安慰何氏,又问,“母亲怎么入宫来了?先前也没说起。”
“你祖母原是要自己进宫一趟的,不过后来竟是皇上开了恩典,特意准许我进宫来看望娘娘。”
对于母亲来看望自己,姜瑶月还是很开心的,但一想起自己的祖母杜氏,姜瑶月就暗中吐了舌头,幸好虞容璧还算机灵,只请来了她的母亲。
杜氏对底下的儿孙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连样样都做得出色的姜瑶月也不例外,平心而论姜瑶月对这位祖母也并无多少亲情,她都能想到若来的是杜氏而不是何氏,杜氏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无外乎总要被杜氏说上几句,指责她不小心罢了。
姜瑶月想了想,便问:“家里如何了?”
“还与娘娘在家时一般,不过钰儿近来愈发用功了,”何氏往女儿身边凑了凑,总算露出了点笑颜,压低了声音道,“他说了要给姐姐争气。”
提起弟弟姜行钰,姜瑶月很是欣慰,她统共就这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其余庶出兄妹不提也罢。何氏在国公府那么多太太奶奶里是极不出挑的,姜瑶月自小便懂得要给自己给母亲争一口气,以至于不用埋没在偌大个国公府中,姜行钰常跟着姐姐,便也看在眼中,姐弟俩相互扶持。
如此便又聊了几句,姜瑶月看见何氏正了正神色,何氏是天真之人,什么都瞒不住,姜瑶月知道她另有话要说,便直接问:“母亲有什么话想说的?”
“你祖母虽不来,但她有些话让我带给娘娘。”
姜瑶月哑然,果然祖母杜氏还是不会放过这个说教的机会。
“娘娘这么快有了身孕也是喜事,只是你祖母怕你年轻不懂事,”何氏说话间略有斟酌,“听说昨晚闹得很有些动静,倒是那起子阴狠小人要暗中害了娘娘。你祖母说得很有道理,娘娘自己也该小心,正是要韬光养晦的时候,平平安安生下小皇子来才是正经,娘娘也少与其余人计较,免得气坏了身子还被人说是恃宠生娇。”
恃宠生娇那也得有“宠”来给她恃才是,不过姜瑶月是了解自己祖母的,如今她又不在面前,说什么也只听过便罢,左右核心主题是让她贤惠大度。
何氏见姜瑶月不语,本不忍再说下去,但她在国公府被婆母压得也久了,不敢不把话传到。
“皇上爱夜里在宫道上骑马,知道娘娘也束手无策,只是娘娘不劝诫也就算了,怎么反倒......你祖母知道这事后便有些不开心,安国公府可没出过什么只一味顺着夫君开心的皇后,这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何氏心一横,将杜氏交代的话说下去,“还有教坊的事,娘娘怎么突然想起要看什么舞,咱们国公府当初可不是这么教娘娘的,这倒像是......”
姜瑶月面色不改,反而道:“母亲继续说吧。”
“你祖母说,这倒让外边的人看着像是娘娘如今身子不方便,故意招来这些乐伎舞姬争宠。”何氏将话说完,终于呼出一口气。
姜瑶月素来知杜氏秉性,这确实像是她能说得出来的话,从前将杜氏的话奉为圭臬,一步都不敢踏错,如今她早就看开了,活在杜氏和他人眼中实在太不划算,为自己活才是正经。
她既不生气,也不惶惶,仍旧面色未改,只对母亲道:“母亲回去与祖母说一声,她说的我都知道了,让她不必挂心。”
应不应的反正只是动动嘴皮子,不然反而叫何氏为难,做不做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她可不会叫杜氏的话给唬住,今时不比往日,杜氏的手伸不到宫里来管她了。
何氏见女儿依旧像在家时那么懂事,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不禁爱怜,她不是争强好胜的人,当初也没想过真要让姜瑶月进宫来,不是非要挣个这么大的前程,哪有在宫外逍遥自在。
“还有一事,国公府倒是得了信儿,不知娘娘在宫里知不知道,”何氏又道,“娘娘还记得永定侯府那位袁大姑娘吗?”
若是说别人,姜瑶月或许还要想一想才能记起来,但一提起这位袁大姑娘,姜瑶月要忘记都难。
说起来,她这个皇后的位置有一半儿倒是袁妙嫣让给她的。
那时虞容璧还在东宫做太子,原本到了年纪是要娶一位太子妃的,就连诸晴都是为了日后那位太子妃做的准备。
张贤妃替虞容璧挑的是永定侯府上的姑娘,相看了之后只说袁妙嫣通身气派非凡,又明艳动人,出身也尽够配得上了。
谁知袁妙嫣却突然病了起来,且病得起不来床,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于是亲事只好作罢,太子妃之位也暂时空缺了下来,只等再挑一位合适的上去。
这一等倒是也没等多长时间,实是竟也没时间等了,先皇骤然驾崩,张贤妃跟着也吊死在了寝殿,虞容璧登基之后自然就不是娶太子妃,而是立皇后了。
再者昭熹皇后临终前留下过话,要一位姜氏女儿进宫,几方衡量之下,姜瑶月脱颖而出成了皇后。
若袁妙嫣当日做了太子妃,姜瑶月如今怕也只是她底下的一位妃嫔而已。
“她如何了?”姜瑶月顺嘴一问,但也知道何氏不会无端端提起她。
“听说那会儿病得就要不好,现下倒是病愈了。”何氏道,“娘娘听了别生气,永定侯府见她病好,听说要把她再往宫里头送。”
姜瑶月轻哼了一声,仿佛不甚在意,又听何氏慢慢道:“娘娘在宫里不知道,那侯府早就给袁大姑娘算了命,说她命中注定就是要进宫的,且先皇在时她的父兄镇守西北有功,也不好寒了侯府的心。”
“要来便来罢,”姜瑶月内心毫无波动,“宫里人少,本宫正嫌不够热闹。”
何氏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儿,想着再劝她几句,又觉无甚好说,只觉入宫才这么几个月,女儿变得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如此又聊了些家常话儿,何氏用了午膳便离开了,走的时候看着女儿到底心下不忍,转头还偷偷抹了眼泪。
姜瑶月歇了午觉起来,左右也无事,她又不能下床,便叫来了柳芽儿一起翻花绳。
一边玩着她一边还不玩叮嘱绿檀:“芸儿的屋子封起来没有?里头东西都不准动。”
“昨儿晚上出了事,与她一间屋子的几个宫女都早搬了出来,奴婢只让她们带了几件贴身衣物,都是奴婢查检过的,其余都封在里头。”
姜瑶月满意地点点头:“还是你做事周到。再放出风声去,待本宫病好,要亲自再查。”
这一打岔,姜瑶月手上的花绳便翻不下去了,柳芽儿嘟了嘴道:“娘娘不用心,光顾着夸绿檀。”
姜瑶月重新绷了红绒线,无奈道:“是本宫错了,给咱们柳姑娘赔礼道歉,过会儿去问杏檀要几粒金瓜子玩儿罢。”
一时主仆几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却有小太监来报,贵妃娘娘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