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不算很远,姜瑶月不是头一回来,少时也是跟着姑祖母昭熹皇后来小住过的。
事出匆忙,她也无心去挑选所住宫室,只仍旧选了以往来时住的玲珑春馆。
待安顿好崽崽,姜瑶月又匆忙赶往太后所住的邀仙台。
邀仙台四面临湖,出入皆要靠船只,其实不甚方便安全,但太后却说自己喜清净,邀仙台景致如画,夏季住最是适宜。
太后倒并未对姜瑶月的“一时兴起”有什么意见,她向来是很少插手儿子儿媳之间的事的。
只问了问姜瑶月华阳宫那边如何,姜瑶月当然是道一切妥当。
而对于阮金婵,太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自然是以为她仍然留在华阳宫的。
见太后并无起疑,姜瑶月放了心,离开邀仙台之后,想了想还是去了虞容璧那里。
虞容璧也同姜瑶月一样,挑了以前常住的云山岚居,用他的话说,只白天用一用,晚上还是去姜瑶月的玲珑春馆。
云山岚居临溪而建,处于一处山谷间,周遭遍植翠柏苍松,绿荫满谷,夏日里很是清爽怡人。
姜瑶月进了云山岚居,就往东边的澹泊堂走,虞容璧同她说过,若要找自己,去这里便能找到。
澹泊堂门口只秦公公一人守着,看见皇后过来,他连忙迎上来,等他请了安正要说什么,姜瑶月早丢下随行宫人内侍独自往里面去了。
秦公公看着姜瑶月的背影,往前了两步,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等姜瑶月步入内室,才发现澹泊堂里另有人在。
她先是愣了愣,想要立刻背过身或者离开又觉不妥。
若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可是那个站在虞容璧身边的正是颜向明。
这时那边正在低声商议着什么事的两人也发现了姜瑶月进来,皆抬头朝她望去。
姜瑶月只得继续往前,不让人看出来自己身上的那点不自在。
她脸上依旧是完好无瑕的笑容,施施然走去,连腰间的禁步都没有多动一下。
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她只敢去看虞容璧。
——“姜老夫人担心你的清誉,其实也无妨,实在不行,我娶你便是。”
姜瑶月永远忘不了那个黄昏,那个骑在树枝上的少年。
少年塞给了她一颗糖。
她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当年勇毅侯府的小将军是否还记得。
反正她记得。
正当她满身不自在时,虞容璧竟旁若无人地牵起了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虽然他平日也是这般,但姜瑶月的手还是缩了缩。
她又怕虞容璧察觉出来她的不对劲,忙又道:“是臣妾打扰了皇上和颜将军,臣妾这便走。”
“无妨,”虞容璧皱了皱眉,一把捏住她的手,“已经说完了。”
她留了个侧影给颜向明,颜向明看了一眼便不再看。
他只道:“娘娘请便,臣告退。”
抬头却到底鬼使神差说出一句话来:“当日臣为皇上搜罗的银耳相思鸟,不知娘娘可喜欢?”
姜瑶月压下心中的波澜,今日头一次抬眼去看他,大大方方笑道:“原来是颜将军的手笔,本宫很喜欢。”
又转头面向虞容璧,添了一句:“皇上也很喜欢,来承乾宫时只挑着这只鸟来逗。”
银耳相思鸟,原来银耳相思鸟是颜向明送的。
“银耳相思鸟是西南之地特有,京城少见,”颜向明也笑道,“能搏得皇上和娘娘一笑就好。”
当年那个横冲直撞的少年,如今倒是规矩有分寸多了。
“多谢颜将军。”
虞容璧将将要出口的“也不是很喜欢”,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他的长眉又挑了挑,在颜向明退下之后,对姜瑶月道:“什么叫很喜欢?”
姜瑶月的心才刚刚有些平静下来,不由地又被虞容璧问得愣住。
“总不能......”她突然有些心虚,“总不能当着颜将军的面,说他送的东西不好......”
“这有何妨?朕下回再带你去抓几只小兽便是。”
姜瑶月:“......”
就这样被虞容璧一打岔,姜瑶月反倒也不想着方才突然见到颜向明的事了。
此次来行宫可不是真的来避暑的。
“母后那边这会儿瞒得死死的,只是行宫这样大,要搜寻起来到底不便,除了母后,还要防着暗处的阮嬷嬷发现我们在找她。”姜瑶月想了想,又对虞容璧道,“行宫还是皇上比较熟悉,玲珑春馆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这是臣妾知道的,皇上知道几处?”
虞容璧闻言细思片刻,隔了一会儿才说:“朕也不清楚,从前来时也不常在行宫到处走动,只跟着父皇和......张母妃。”
姜瑶月倒是也不意外,行宫有暗室和密道是肯定的,但不可能处处都让人知道得一清二楚,有些甚至会因久无人踏足而荒废。
“朕所知的几处已叫人去查看过,皆无踪迹。”他又继续道,“若再无头绪,也只能让人一点点去找。朕这次让颜向明同行,已让他带兵暗中围住行宫,一旦发现有阮嬷嬷踪迹,也可及时捕获。”
行宫到底有多少出口,这些出口又在哪里,没有人能完全说得出来,此举也只是聊胜于无。
姜瑶月慢慢在内室跺了几步,喃喃道:“急也急不得,拖也拖不得......”
她突然回头看看虞容璧,一丝狡黠的笑意从她眼底闪过。
“臣妾有一个办法。”
**
玲珑春馆。
皇后娘娘前脚才刚到行宫,后脚就不见了东西。
玲珑春馆的人自然急得不得了,那是昭熹皇后从前赏给皇后娘娘的金镶四龙戏珠镯,皇后娘娘一直悉心保管着的,虽不很贵重,但也是个念想。
皇后娘娘自个儿还只是伤心急切也罢了,只是皇上知道了,自然是不忍心看见皇后这般,反倒是大为光火,即刻就下了命令下去,不止是玲珑春馆,整个行宫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镯子找出来。
如此这般,搜查行宫的借口倒是有了。
只是玲珑春馆丢了东西,本是姜瑶月一人就可下令去找的。
但姜瑶月说出这个主意之后,却不肯了。
她对虞容璧道:“怎么又是臣妾?说到底也只是个镯子罢了,叫外头听了,又要说臣妾不懂事,为了件小事也要大张旗鼓,小家子气。”
见她嘀嘀咕咕,虞容璧便干脆道:“什么难事,朕下令便是。”
姜瑶月满意,嘴上却仍还有话说:“原本又是臣妾一人背了这黑锅,如今还是一人背一半,臣妾总是逃不了的。”
虞容璧也没话好说,总之两个人这回是捆在一块儿的,或者说两个人一直就是捆在一块儿的。
自古妖后妖妃总是和昏君在一起出现的。
于是这一遭,表面上来看,不仅是玲珑春馆,连整个行宫都被折腾得够呛。
行宫中的宫人侍卫们也算舒坦得久了,这位皇后一来便要将行宫掀得翻个天。
因是虞容璧的旨意,王姑姑要劝的话到了嘴里也只能咽下去,只能看着姜瑶月抱着儿子看玲珑春馆的人手忙脚乱。
直到入了夜,镯子还是没找到,自然也是歇不下来的,皇上没让停下就只能继续找。
等用了晚膳,王姑姑便上前道:“宫人们找了许久,这会儿天晚了......”
虞容璧捏了捏姜瑶月手上崽崽的鼻子,淡淡道:“不如我们去看看他们找得怎么样了,顺便让皇后散散心。”
王姑姑再也不想多嘴了。她甚至想告老还乡。
崽崽回到了奶娘们的手上,虞容璧和姜瑶月趁着夜色出了玲珑春馆。
身边只有一个秦公公和一个绿檀。
照虞容璧心中所想,本是连这两个都不想带的。
但他怕姜瑶月路上要人伺候或有什么吩咐,便留下了他们。
行宫周遭清幽雅致,虽拢于夜色之中,也自有其一番风味和情致。
只是依稀仍有宫人内侍们提着灯笼在找寻什么。
姜瑶月抬头看向虞容璧,转了转眼珠子,掩嘴笑道:“都是你的错,害得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虞容璧甩了甩佩在腰间的墨玉镶珠龙纹佩,脸上神情分毫未动,道:“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自然能停下。”
他看了秦公公一眼,那两人便不再继续跟着上前。
姜瑶月问:“可有眉目了?”
虞容璧摇摇头,许久之后才道:“母后的阴私事……不知她把人都藏到哪儿了。”
“臣妾想着,这行宫是不是有什么容易叫人忽视的地方?”姜瑶月道,“最少也有三个人,总要吃喝的,不大可能一直藏在什么暗室里面。”
这行宫占地极大,其中又湖泊水道相连,星罗棋布,更有山谷树林,若真有一两个不用的宫室在,要找到也不是件易事。
虞容璧叹了口气,道:“入了夜更不好找。”
两人慢慢走着,渐往一处藕花深处而去。
因怕一脚不慎掉到水里去,姜瑶月在离着水岸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拉住虞容璧停下了脚步。
夜风拂过,站在水边倒是凉爽舒适,一点不见这个季节的闷热。
开得正盛的荷花此时只能看到袅袅婷婷的影子,也跟着风在微微摆动,依稀有清香顺着风送来,沁人心脾。
待暑气渐散,姜瑶月发现过了大片的荷花丛,沿岸就是横着的月来桥,她探了探头,月来桥的远处有零星灯火,那里就是太后所住的邀仙台。
她看了看身边的虞容璧,却发现虞容璧也在看向那处,也不知什么时候发现邀仙台就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虞容璧:朕怎么觉得可能要三人行了???
姜瑶月:我嫁给你在宫里n人行的时候我说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