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向明也不是不无奈的,先前他送了银耳相思鸟虽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但他自己清楚这已是冲动之下逾越了规矩,也早看出来虞容璧怕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未免给姜瑶月添上不必要的麻烦,颜向明这几日也刻意保持着与她之间的距离,唯恐虞容璧对姜瑶月恼怒。
好在看起来虞容璧和姜瑶月比新婚燕尔相处得还要蜜里调油,颜向明也自是看在眼中,便安心了几分,他记忆中当年那个把伤痛都偷偷藏起来,不敢轻易说话做事的姜瑶月,还是慢慢长大了,不再和那时一样。
只是君心难测,他要避嫌,虞容璧反而让他给姜瑶月去解释。
若不是知道虞容璧不是那等阴晴难测,喜怒无常的帝王,颜向明还真是要以为虞容璧是在故意试探他们。
颜向明想了片刻,便上前道:“先前臣就在暗中查到施家内里底细,施家祖宅中竟养了许多兵丁,仓库中还多有甲胄、兵器甚至□□,在这里不但不怕小小匪徒,反而可以掩人耳目。”
“施家难道竟是要造反?”姜瑶月听了,脸色也沉了下去。
“直接造反倒也未必,”这次接话的却是虞容璧自己,他挑了挑眉,道,“不过到了那时候能添一把柴,施家等着是很乐意的,前朝是如何覆灭的也少不了施家。”
一说前朝,姜瑶月也立刻懂了,前朝废帝昏庸无道以致民不聊生,□□皇帝能够顺利招兵买马,也少不了施家领头支援,于是大梁开国之后施家也愈加鼎盛繁华。
如今再结合淮阴之貌,便也不难想到前朝之时的民不聊生,岂非也有施家从中作梗,以致国库日渐亏空和百姓赋税越来越沉重,最后难以支持。
施家再照着这个重新来一回倒也不是不可能。
见姜瑶月蹙了眉头不说话,虞容璧怕她心思重,竟然开始安慰她:“大梁正值中兴之时,暂且不会是前朝废帝时那个局面,施家暂时也没有这个胆子。”
姜瑶月却拉了拉虞容璧玄色衣衫的袖子,往他耳边凑了凑,轻声说道:“你不是说施家想要一个傀儡?”
“他要你就要给?”虞容璧笑了,轻轻一点姜瑶月额头,说,“施家几百年都为人臣,眼下起了那些想头倒也不是太早,不过这回不是施家去给大梁的江山添柴加火,而是换了我们去激一激他们。”
姜瑶月一时哑然,虞容璧倒是大胆,站在他的角度,施家这般的稳住便罢,若有可能便重立个姓施的皇后,再扶了有施家血脉的皇子做储君。他倒好,明知道施家或许已有那个意思,偏偏还要去老虎头上拔毛。
果然是初生狗崽不畏虎啊!
不过施家这般脓疮,也是早日挑破的好,等虞容璧都处理干净了,她儿子的江山才坐得更稳。
话是那样说,但姜瑶月可不愿意自己和儿子被废给施家腾位置,或者儿子登基了被施家所扰。
“这般蠹虫,长久下去也是于大梁有害无益。”姜瑶月叹了一口气,道,“只有百姓无辜,也不知还有多少吃过他们的苦。”
“你看着。”
虞容璧说得淡然从容,一边却朝颜向明使了个眼色,颜向明立刻会意,算来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向虞容璧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去了。
姜瑶月看他孤身一人离开,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只好斟酌着问道:“颜将军这是?”
虞容璧淡淡看了她一眼,手上却立即揽过了她,在她耳边道:“这你放心,他那里的人只多不少。”
听他这般口气,姜瑶月眨了眨眼睛,也不再继续问下去,总归虞容璧不会鲁莽到自断生路,他有他自己打算,她只要跟着看戏就好。
一时山下那处宅院依旧没有动静,处于安稳之中,山林间有夏虫吱啾,姜瑶月无事可干,便靠着虞容璧一边听着虫鸣一边看天上隐隐的星子,明明也算是大事在即,她心里不知怎的竟一点都不惊慌害怕。
又过了不多时候,姜瑶月发现远处有火光朝施家祖宅而去,多少人她看不清,但光按照火光来判断,应有不少。
姜瑶月打起了精神,兴致勃勃看着山下那处。
他们站在高处,底下情形一目了然,那些人还离着宅子有些距离的时候,想必是施家已发现了突变,宅院里头的烛火立刻愈发明亮起来,更有匆匆往宅院各处而去的点点蜿蜒火光,其中一条火光尤为巨大狭长,直往施家正门而去,与即将要到达的火光成对峙之势。
很快,正门内外便火光冲天,姜瑶月他们自山上望去,更觉黑漆漆的天都被火光染红。
这时,虞容璧对姜瑶月道:“我们这就下去,你不用害怕,一切都安排好了。”
姜瑶月正要点头,虞容璧又紧紧拉了她的手,笑道:“你跟着我就够了。”
姜瑶月的脸却突然红了红,幸好在黑暗中没人能够看见。
虽然只是个平缓的小山坡,但夜里山路到底不好走,为了不让下面施家的人注意,还不能打着灯,是以虞容璧牵着姜瑶月走得很是小心翼翼,几乎走几步就要回头来看看她。
次数一多,虞容璧自己倒是没事,姜瑶月却被他看得有些羞赧。
好在这路不远,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山下。
不远处,自外而来的人群已到了施家大门口。
虞容璧带着姜瑶月朝那里走去,二人的随从们也立刻四散分入人群中,暗中保护二人。
姜瑶月一边跟虞容璧走着,一边伸头往那边眺了眺,隐约可见施家的大门依旧紧闭着,连左右两处偏门也牢牢关着,剩下门口两只燃着的灯笼,上面分别清晰地写着一个大大的“施”字。
黑夜所笼罩的施家,檐牙高啄,巍峨耸立,一派凌然之势。
虞容璧先领着姜瑶月站到了人群的后侧,只见众人都呈扇形围绕在施家门口,有些人穿得破旧寒酸,看穿着打扮明显是淮阴一带的佃户,其中还有些妇孺。
一时竟也无人上前去敲施家大门。
人群中倒有人在轻声细语些什么,这会儿姜瑶月和虞容璧没有说话,姜瑶月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们在说什么。
静下来听也能听得清楚一点,东边一句,西边一句,说的事情不尽相同,但都有一点,绕不开去说施家如何如何不好,又如何如何霸道。
姜瑶月仔细听了一阵,人群的说话声音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了。这也难怪,既然都走到了施家大门口,必定已是无法忍耐,豁都豁出去了,自然不怕再多说几句。
她正待看接下去如何,却听重重的一声闷响,原来是愈发愤怒的人群中有人终于忍受不了,抄起了地上一块石头,便朝施家大门砸去。
如此倒也不必寻出个出头去敲开施家的大门。
施家的大门坚固非常,仍是屹然不动,连门上的红漆都没有被擦起的痕迹。
门依旧没有打开,外头的人更加焦躁不安,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更有人对着施家破口大骂,间或还有几声妇人的哭喊。
姜瑶月眨眨眼睛,对虞容璧轻声道:“施家也是沉得住气。”
虞容璧看这情形,只将姜瑶月又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却并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既然已经有了领头的,第二块、第三块石头也纷纷朝着施家的大门飞去,敲击大门的声音就像是战场上的擂鼓之声。
终于,施家的偏门咧开了一条极细的小逢,旋即便有一人出来,看样子是施家的管事。
他站到了人群面前,脸上倒是带着和善的笑容,一点都没有为这突如其来而着恼。
“诸位,”他笑着向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深夜到访施家所为何事?不过也大可不必这么着,有什么事都好商量,便是先回去了明日再去找你们大老爷,也是使得的。”
人群中立刻有人忿忿道:“把我们逼到这种地步,你倒说得轻巧,住着这么大的宅子,还叫我们去找那个大老爷,真当我们是乡下人不识字,他做的事就是施家指派的,我们为什么不能来施家找你们?”
这位管事很是好脾气,被人当面说了也一点不生气,仍是笑着说:“找我也是一样的,有什么话当面说也好,否则反倒让咱们两厢不明,反而有了嫌隙。”
姜瑶月闻言便笑了笑,施家果然还是厉害,突然遇着这种事只派个管事出来,一张嘴就能言善道,听着对佃户们好极了,有什么也立刻推到了大老爷头上。
“过不下去了才来要个说法!”
“……你来这装什么好人,不都是你们施家害的吗!”
…………
管事也不阻拦他们此起彼伏的话语,立了一会儿,这回却叹了口气,说:“原是如此,我虽不知各位具体有什么事,但听来竟是他不厚道。这些原本也应是我们该注意的,如今这样实在是不应该。”
他句句话都是在服软,一时人群中的声音倒渐渐小了下去,都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五一劳动节快乐(*^▽^*)
今天也是勤奋码字的一天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