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用膳时,当着一屋子宫女太监们的面,姜瑶月谈的当然是正经事。
她先让杏檀给虞容璧盛了一碗顿得烂烂的鲜笋老鸭汤,看他喝了几口之后,才问:“那事皇上打算怎么办?”
一旁的王姑姑倒也机警,才听她问了一句,便立刻指了一些人下去,只留下贴身伺候的几人。
虞容璧的心思放在这上头的没多少,也不大当一回事,他早就看开了,只是既然是姜瑶月问,他便好好想一想。
他放下筷子,喝了姜瑶月才给他满上的酒,便说道:“母后那里没什么特别的响动,倒是苏广藿亲自来报了一回。”
苏广藿做事细心严谨,既让她来了行宫照料张贤妃,她在虞容璧回来第一日就急着来见他禀报,这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姜瑶月想了想,还是问道:“张母妃那里如何?”
虞容璧又继续道:“苏广藿说母妃的身子调理得差不多了,本就无大碍,只是双腿因为长期被禁锢且受铁链磨损,日后行走怕是多有不便。”
不良于行是不太怕的,张贤妃总不会再倒着回去那些被囚禁的日子,除了自己不方便些,其余皆有宫女太监服侍。
姜瑶月闻言点点头,说:“苏掌药的医术是不错,便是没有太医来也是放心的,只是……”
虞容璧看了她一眼,在宫外的时候跳脱得很,回了宫又开始有些小心翼翼了。
他道:“有什么便说,不用顾忌。”
“皇上打算如何安置张贤妃?”姜瑶月问得很是周全,“还有太后那里,好不好的在天下人眼里总是你的生母,不可能一辈子不再见面的。”
其实姜瑶月也明白,张贤妃那里倒好解决,不过是将她安置妥当,从此让她颐养天年。难办的却是太后那里,不知道还罢,只是原本母子关系就一般,这下得知太后所作所为,无异于让两人之间雪上加霜。
虞容璧脸色未便,连眼角都没动一下,语气中又多了些平日的淡漠:“她做下荒唐事的时候就该想到有朝一日事发。”
这口气已是极不好的,对着姜瑶月竟是没给太后留一点点体面。
不过也难怪他如此不满,换了谁都难以接受。
再细想想,只暗中囚禁张贤妃一条,便足够虞容璧受天下唾骂。
张贤妃再怎么样也是虞容璧的养母,把他养到做太子及至登基。而今他的生母却极尽虐待张贤妃,莫说一旦传出去一定有人不信虞容璧先前一点不知,甚至会猜测虞容璧放纵生母薄待养母。
再者即便是真的不知,虞容璧又要如何去处置太后,若真的处置了,岂不是会被人扣上不孝的帽子?
周围只略剩了几个人,姜瑶月一边给虞容璧又斟了一杯酒,一边道:“你们都出去,本宫要与皇上饮几杯酒。”
秦公公和王姑姑便领了人鱼贯而出。
人一走空,虞容璧到底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令他有些为难的事,竟也不太怕在姜瑶月面前表露了。
继而他心尖子又动了动,虞容璧看得很清楚,姜瑶月如今的周全,又与先前不大一样,细说这些倒有些关心着他的意思。
虞容璧也对自己已盘算好的全无保留,他对姜瑶月道:“母妃还在人世的事还是瞒下的好,至于母后,她既这么喜欢待在行宫,便让她一直留在邀仙台,清净又不用见人。”
“这……”姜瑶月虽觉如此算是唯一可行之路,又怕做起来难,“张母妃肯?”
太后倒可暂且按下不说,毕竟先前三催四请她回宫,她却不愿的事众所周知。
可张贤妃如何肯受这个委屈。
“皎皎,母妃一直都是个聪明人。”虞容璧看着姜瑶月,慢慢道,“她若不聪明,就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而是在我的孪生兄弟夭折之后继续像以前那样待我。”
他没有直接回答姜瑶月的问题,姜瑶月却霎时懂了几分。
形势比人强,眼下的情况,张贤妃能留下一条命已是她万幸,她不肯也得肯。
答应了余生便还有望,若不答应,她就算死了也是没人知道的。
既然虞容璧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了,那么也免去姜瑶月一番心思了。她思来想去,自己总归是皇后,完全不管由着虞容璧去好像也不大合适,想着便又道:“母后总这么留在行宫,外头倒好瞒着,只是公主那里怕是难说,总不能不让她见人。”
虞令琼从小长在太后膝下,母女俩亲密无比,一日两日不见到太后还好说,日子久了必定要起疑心。按着虞令琼的性子,哪怕让她见了太后,而太后却形同软禁于行宫,到时候也怕是不闹一场不罢休的。
提起姐姐,虞容璧脸色更显不耐,若姐弟关系尚可,他倒是能好好去与亲姐姐再细说一番,可惜的是两人多年只能维持表面和平。
不过姜瑶月说的这些,他也已经想好了对策。
虞容璧饮下一杯酒润了润嗓子,道:“不拘着她,她想来行宫就来行宫,想去邀仙台见母后就去见去。”
姜瑶月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沉默片刻后,她到底说了句:“要不要臣妾去与公主好好说一说详情。”
“不必,”虞容璧否定得很是干脆,“皇姐的性子向来古怪骄纵,她若听了一定不肯信,反而会迁怒于你。”
姜瑶月还是放心不下,叹了一口气道:“可是若太后与她诉苦,岂不是成了你的不是,公主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虞容璧轻笑一声,似是有些轻蔑:“那就不要怪朕一点情面都不留。母后做了什么,让她自己去与女儿解释,不必再要我们费心。”
姜瑶月慢慢也觉出味来,虞容璧的什么都不说倒也算是个办法,虞令琼再强也强不过虞容璧,出了事的是太后自己,她头一个不想女儿再去闹。如此让她们母女二人自己去私下里说,无论要不要说实话都是太后自己的事,若是真的对女儿难以启齿,而虞令琼又转过头来问虞容璧,虞容璧也只消再推回太后那边,本就不是他惹出的事端。
两人又一边小酌,一边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情,因为回来之前总是在一起,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好说了,又是刚刚回来,总是奔波了一路还有些劳累,虞容璧看样子是不会回云山岚居了,姜瑶月一颗心又渐渐提了起来。
方才歇了一会儿才不够,她想舒舒服服睡一晚上。
但是如果虞容璧在一旁,这个舒舒服服可能就会泡汤了。
姜瑶月眼珠子转了转,趁虞容璧不注意,偷偷让王姑姑去把崽崽抱了过来。
等姜瑶月准备妥当,撩开朱红色的帐幔的时候,虞容璧和崽崽又在大眼瞪小眼。
见她来了,虞容璧一刻也不愿等,立刻道:“他来这里做什么,赶紧抱走。”
言语之间多有生硬,虞容璧却觉得自己算是给儿子留了些面子,没有直接让宫女把他抱走。
而崽崽似乎也听不懂虞容璧在说什么,只是在他说完之后,冲姜瑶月甜甜一笑。
姜瑶月直接没有理虞容璧,反而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崽崽,还背过身去,小声说:“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是不是在等母后?”
崽崽当然也不可能回答她,又咿呀了两声他们不懂的话。
姜瑶月又道:“母后哄着你睡着,今晚和母后睡。”
虞容璧听着姜瑶月背对着自己喃喃自语,一时又忍不住道:“他怎么睡在这里?”说着又不自觉看了看床榻,大是够大的,但是不合适。
姜瑶月原本就有自己的主意,再加上这会儿看见了长久不见的儿子,心里越发软下来,又如何肯去听虞容璧。
于是虞容璧的话再一次无人应答。
虞容璧枕着双臂躺在床上,轻蔑地撇了撇嘴角,他好好与姜瑶月说话她不应,反而要去与一个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不会说的人去鸡同鸭讲。
他只好默默地等了一会儿,好在崽崽到了时候便很快睡着了,姜瑶月又小心翼翼将他放到床榻中间,这才跟着上了床。
听着耳边孩子细细的呼吸声,虞容璧彻底急了。
“他怎么睡在这里?”他一下子从床上起来,又问了一遍,之前还以为是姜瑶月随口一说,到时候依旧还是让人抱走的,“夹在中间怎么睡?”
姜瑶月替崽崽掖好被角,才用极轻的声音道:“臣妾太久没看见他了,想好好陪陪他。”
她说话的时候极为认真,声音又轻轻软软,虞容璧便没了法子。
他的皎皎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派人去取下来。
只是躺了一会儿,虞容璧又忍不住道:“万一压到他怎么办?”
姜瑶月也还没睡着,听见他这么问,便转头望着他眨了眨眼睛,自己往旁边睡了一点,又把崽崽朝自己挪了一点。
虞容璧:“......”
他还是不甘心,又继续说:“皎皎,他是太子,按规矩你不能这般宠溺他。”
姜瑶月看着睡得香甜的崽崽,认真道:“那先把他废了吧。”
虞容璧一时目瞪口呆,她怕虞容璧误会,又补了一句:“再立也是一样的。”
明明是再清楚不过的玩笑话,虞容璧却败下阵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今天又加戏了,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