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我，不会种田。”傅亦衡几近于淡漠地与眼前一派天真的女孩对视，并没有去看那捧稻米，嗓音哑到磨耳。
先不说这个莫名其妙的孩子为什么突然想他帮她种田，种的又是什么。
他……也没法帮她种地。
种田说起来简单，但需要的时间、力气、技术，他都没有。
“你出去吧。”
他将头微微后移，忍不住又提醒道，“你一个女孩子，不要随随便便跟人靠得这么近。”
曹饱饱呆住，没想到人类崽崽依旧拒绝地这么果断。
也没想到自己带出去又送回来的崽崽，好像并不是很喜欢她的样子。
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赶她走。
“……那，好吧。”
她看小孩似乎很“嫌弃”她的样子，后退了一步。又往前递了递稻米，目光却落在地上破碎的一盏旧琉璃灯上，“你不是饿了，这个给你。好像，好像你们都是煮着吃的……但是我只有生的。”
“你拿了，我马上就走。”
曹饱饱说完，抿了抿唇。
她想，她果然还是不该奢望什么的。
早知道就不来这个城镇了——她就该在土地完全冷硬前先把根扎进去，然后跟着萝卜精一起冬眠！
……哪怕睡不着，也总比在人类城镇饿着肚子胡乱游荡好！
种什么田呢！
仍旧捂着腹部的小孩蹙起眉，对曹饱饱这种死缠烂打有些没辙，默了默，“……我说了，我不要。”
这还不要？
她都不要他种田了他还不要！
曹饱饱也来气了，鼓起小脸，瞪圆了眼，恼羞成怒，“你不要，我还就不走了！”
“有本事、有本事你站起来赶我走啊！”
曹饱饱就仗着这人类幼崽似乎已经饿到没力气动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她好心给这人类崽崽吃的！
还是她自己辛辛苦苦攒的种子！
他凭什么不要！
傅亦衡：……
他抬起眼，两人无声对峙。
曹饱饱被气得狠了，脸侧泛起红晕，黑亮的圆眸也染上了水润的光泽，却还坚持凶狠地瞪着眼，就是不服输。
她懂得东西可多呢！人类不是都说，人争一口气，树活什么皮么，她曹饱饱这回还就要把这一口气挣回来！
让这人类崽崽看不起她的种子！
就是看不起，他今天也得给她吃了！
她恶狠狠地想着，生吃也得吃！！
最终，还是傅亦衡率先挪开了视线，迟疑了一下，靠着墙壁无力道，“……说吧，你想我做什么。”
曹饱饱一愣，眨眨眼。
服软了？
她拉过小孩的一只手，把满得都溢散开的稻米一股脑倒上去，也没管有没有落地上，干脆利落，“给你。我走了。”
……真是，早这样不就好了！
她瞪眼也瞪得很累的好吗！
曹饱饱带着未消的气转身，迈开小腿就大步往屋外走——她的萝卜精可还在破庙里待着呢，她才不要为了一个不喜欢她的人类崽崽抛弃萝卜精！
哦，对了，既然找不到人类帮自己种田，那她还得想办法带上萝卜精回去，或者找找有没有更隐蔽的地方。
她可忙了！
不能让萝卜精被外边的人类给抓住吃掉！
她才没有时间管这只人类崽崽！
“我是说……你不是想我帮你种田。”
傅亦衡将捂着腹部的手挪开，微微一顿，转而反手撑地，缓慢地站了起来，老成地叹气道。
见三两步就已经走到门口的小娃娃停下了步子，这才转身将手中的稻米倒进了矮桌上仅剩的一个破碗里。
这稻壳都还没去，就是真要吃，也得处理了才能吃。
还好他曾经见过外头的农户是怎样处理稻米的，大概知道具体流程。
曹饱饱侧过脑袋，赌气道，“你不是不会吗！”
“我可以试试。”傅亦衡面不改色。
曹饱饱将信将疑，“那，你等等，我想想我们要做什么。”
傅亦衡：……
居然还要事到临头才想。
果然他一开始就觉得她不靠谱的直觉是对的。
“……啊，对了，我们要立血契的！”
“血契？”
“对！就是把你的血我的血融在一起……应该是这样？”
“……”
“反正试试又没关系！大不了，大不了就再来一次？”
“……嗯。”
曹饱饱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忍痛把自己手指咬开一个小口，而后颤颤巍巍地贴上傅亦衡手臂上本就没有痊愈一道伤口。
“那个，契灵，我们想结、结血契？”曹饱饱举着手指，盯着两道贴在一起的伤口，干巴巴地试探。
额……是这么说没错？
传承记忆里说他们要对契灵宣誓，这样……应该算吧？
傅亦衡深吸了一口气。
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才会在这里陪着一个小娃娃胡闹。
“这样大约是不行的。”他一脸冷漠。
用眼神无声地催促曹饱饱赶紧把她的手指从他伤口上挪开。
“不，肯定行的！”曹饱饱一脸倔强，眼睛眨也不眨。
傅亦衡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伤口，保持沉默。
……他就没见过也没听过这么无厘头的血契。
然而，没过多久，两滴最先接触到的血液在两双眸子的注视下渐渐融合。
灿金流光自融合后的血液内部渐渐涌出，丝缕浮动，缠绕蔓延。
曹饱饱茫然地看看傅亦衡，“这是什么？”
不是说血契吗，这滴血是怎么回事。
傅亦衡皱起了眉头。
他一直处于家族边缘，平日里惯来被排挤针对，所见所识有限，这种情况……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哇~你看你看，它飘起来了！”曹饱饱兴奋地戳了戳傅亦衡的手背。
傅衡奕愣了愣，刚想抬眼去看，眼前却猛然被密集散落的灿金光点覆盖，如同一阵旋风席卷而来，伴着夺目却不刺眼的光，再也不见其他。
“……它炸开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从远方传来，并不真切。
“……你看你看，金灿灿的诶。”
“……好漂亮啊，我好喜欢。”
“嗯，我看到了。”
虽然不知道她听不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