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灿很快吃完饭,走回桌边继续看生死簿。一眼扫过去,殷栖寒和袁飞槐两人神色平常,认真的盯着生死簿,谁也没抬头。倒是张远航看了她一眼,脸色忽白忽红的,很不正常。
时灿以为他是看生死簿被难住了,不过张远航不主动问,她就很没人情味儿的不关心,自顾自的看自己的部分。
张远航是被难住了,但不是因为生死簿,他这个人淳朴得有些过头,说白了就是个烂好人,把别人的事情看得比自己的还重。刚才殷栖寒和袁飞槐的对话让他心中积下不小的压力,包括但不限于:
难道殷哥一直和时大人别别扭扭的,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变成人?还阳术需要药引,药引是什么呢?难道是一种药草?现在种还来得及吗?
想着想着,张远航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很重,眼前的纸页都被吹的掀了掀。
有时时灿霸道起来,就像是昏君暴政:“你叹什么气?不准叹。要叹气捂着嘴转过头去叹,不要把负能量带给大家。”
“……我以后保证注意。”
***
夜幕降临,殷栖寒将他手边的生死簿合上:“我这部分检查完了,全都对得上,没有任何异常。你们谁慢,可以分我一些。”
时灿眼睛微微睁圆,十分不可置信:“这么快?”
她给大家定下的时间是三天,这三天要节省吃饭、休息、养魂魄的时间,争分夺秒的查生死簿。而且这还是以自己的标准来定的,时灿知道袁飞槐和张远航绝对看不完,定个日期逼他们,也是逼自己。再说,她先看完了也可以随时帮助别人。
谁知道,殷栖寒居然这么快就做完了,就算他从昨天开始看,那也是一天不到。
时灿拿过他记得满满的记录:“你这边没有任何异常?所有的魂魄都周而复始,没有空缺?”
殷栖寒很确定:“没有。”
时灿把这沓厚厚的记录推回去,“你再核对一遍。”不是她不信任殷栖寒的办事能力,但细心点总没错。
殷栖寒说:“灿灿,我已经核对过了,不会出错的。”
殷栖寒不可能骗人,他态度沉稳,这么自信,肯定没有问题。时灿没再说,指指张远航:“那你去帮老张吧,他进度应该最慢。”
张远航听到有人帮忙,乐不可支赶紧点头,拎起他那份生死簿:“殷哥,我看了前面的一点点,后边的还全没看呢,那我就从中间撕一半给你?”
殷栖寒眉毛一抽:“别撕了,你把你那份都给我,你要没事干,就把我这份拿去检查。”
张远航犹豫了一下,转头看时灿。这里边谁是老大他拎得清,虽然殷栖寒的提议让他心动,但时灿不发话,他不敢给。
时灿微微一挑眉毛,还挺奇怪:“看我干嘛?他效率高,这个提议没毛病,你跟他换就是了。”
张远航这才高高兴兴的跟殷栖寒交换生死簿。
殷栖寒拿过生死簿站起身来:“我上楼去看,你们注意休息。”说完他看向时灿,补了一句:“灿灿,十二点之前必须睡觉。”
时灿的目光落在殷栖寒身上,那一个眼神,就让好奇看热闹的袁飞槐和张远航不约而同低下头,一个比一个像鹌鹑。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时灿不咸不淡的语气,像是在找你茬,又像是在关心你:“为什么要上楼去看?大家在一起可以随时交流。寒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或是哪里不舒服?”
殷栖寒没看时灿的眼睛,勾了勾唇角,态度没变:“没事,我独处的时候更容易思考,效率也高。”
*
殷栖寒都上楼半天了,时灿嘴角还噙着一抹冷笑。
什么独处的时候更容易思考,那是扯淡,当年他高考的时候自己上初中,陪着自己看电视他还能面不改色的做试卷。
她就不信了,容嬷嬷扎紫薇闹出的动静都不耽误他考个全市高考状元,就他们几个安静如鸡的氛围还能耽误他思考?!
他就是有事瞒着她,不坦诚!不坦诚!
第一晚是人之常情,第二晚也能托词怀旧。要是第三晚他还要“独处”、“思考”,她非得拿缚魂索把他捆了,掰开他的嘴往外倒,看能甩出几句真话。
***
第二天,四人照常开工。时灿在殷栖寒下来坐在她旁边时,凑过去很认真的问了一句:“要独处吗?”
殷栖寒打得好一手太极功夫,也很认真的回答:“小火山,饶命。”
其他两人一脸认真,不吭声。
这一天本来和昨天没什么分别,四人做了一天的比对工作,只是在傍晚的时候来了个小插曲。
时灿正专心致志的记录时,手机忽然震动,接起来就听见岳昭的大嗓门在那边吼:“小火山,开门了!你家门铃坏了,我在你家门外呢!”
他来干什么?这么突然?时灿顿时头都大了——岳昭就算再不争气,好歹也是正正经经的四家传人,这屋子里除了她没一个正常人,除非岳昭眼睛瞎了才看不出来鬼气。更别说殷栖寒和袁飞槐两个,简直鬼气一个比一个重,想遮掩都不好遮掩。
“收收收,快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时灿迅速的起身整理满桌子的纸,拍拍张远航的肩膀:“你现在立刻进安魂皿,你鬼气轻,安魂皿就够你用。”
她迟疑一下,拿出风盒看着殷栖寒:“你只能进风盒了,风盒遮盖性好一点。”
他们都有安排,袁飞槐没听到自己的名,问道:“大人,那我呢?”
屋子里的鬼气一时半会散不掉,都藏起来反而欲盖弥彰,时灿甩出缚魂索:“先委屈你绑一下,这样我比较好交代。”
很快他们都收拾完毕,时灿去给岳昭开门。
他们时间本就不多,好好的工作思路被打断,时灿一心惦记起快点打发岳昭走,谁知开了门还不等她说上一句话,岳昭就风风火火的挤进来:
“快快快,哎我天,这么多东西可累死我了。”岳昭把两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左手是薯片炸鸡大桶可乐,右手是阿胶大枣保健品。
时灿没看懂岳总的好意:“你来是……干什么的?”
“这有什么干什么的,看看你呗,看看我们火山小可怜,”岳昭顺手弹时灿个脑瓜崩,说着说着皱了皱眉,“不是,灿灿,你家怎么这么重的鬼气?”
时灿面色平常:“哦,抓了一个鬼犯,还没有转交出去,锁在我家地下室了。”
岳昭心大,时灿说完后他就再没在意,往沙发上一坐,很不客气的招呼她,“别在那站着了,过来坐啊。我今天上午跟我哥通电话,他说你办休学了?我这不担心你吗?晚上的局都全推了。小火山,你要是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就跟我说啊。”
时灿坐在岳昭对面的沙发扶手上,憋了半天,摸摸鼻子说:“休学这事儿,别跟岳叔讲啊。”
岳叔要是知道她休学了没上课,估计她和殷栖寒的事也就分分钟露馅儿了。
“不说不说,我是那种打小报告的人吗?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干嘛和我二叔说呀,”岳昭给时灿抛了一个“我很仗义”的眼神,“灿灿,你办了休学,那你现在干什么呢?”
时灿想了一下,谨慎回答:“还是查我哥的事。”
岳昭手肘撑着膝盖,往前倾身,“怎么?是有什么线索了吗?你一个人查?怎么没跟我二叔在一起?”
时灿摆摆手:“不是一个人,岳叔知道这事,不过线索不明显,得慢慢来。”
岳昭点点头,难得见他叹了口气:“你呀,可怎么办才好,年纪轻轻的背了这么多事儿。时伯和伯母什么时候回来?有消息吗?”
“之前说年前能回,但应该也呆不了太久,我妈的身体暂时还适应不了这边的气候。”
时灿看出岳昭没什么事,就是专程关心,但她没有太多闲聊的心思,一半脑子陪着聊,另一半的思绪都是怎么委婉的劝人家走。但岳昭是专门过来看她的,再怎么说也不好直接开口让人家走,时灿想了想,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对了狗昭,我爸那个珐琅彩的鼻烟壶你还喜欢吗?”
岳昭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喜欢啊,怎么突然提起来这个了?”岳昭喜欢败家,也有败家的资本,他的房间里基本全是些没用又昂贵的收藏品。时爸爸的珐琅彩鼻烟壶,他已经眼馋很久了,以前不是没舔着脸要过,但是却被两巴掌呼走了。
从岳昭的神色就可以看出来他激动而期待的心,时灿点点头:爸,对不起了,牺牲你一下,我以后再给你找更精致的鼻烟壶。
“那太好了,前些日子我爸还惦记你,说那些东西他都有些淡了,既然你还喜欢就拿走吧。”
岳昭顿时眉开眼笑,嘴都咧到了耳根儿:“谢谢时伯!我靠,他真是天使!”
时灿说:“不过那个鼻烟壶一直放在展柜里,也不知道包装盒扔哪去了,我去给你拿个塑料袋。”
“哎哎,你别拿了,别再弄坏了,你直接给我吧,我放包里抱着。嘶——我得现在就去挑个盒子去。”岳昭突然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宝贝,哪舍得人家被塑料袋兜着。
时灿暗暗舒了口气,对他笑笑:“行,你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岳昭是个坐不住的,时灿一走,他就在客厅里来回转悠。客厅东面是一处宽敞的走廊,走廊墙上挂着许多相框。他背着手溜达过去,一幅一幅的欣赏。
基本上是时家这么多年来的全家福,其中夹杂着父母的合照和孩子们的单人照。岳昭一边看一边琢磨:时家的基因确实不错啊,孩子们个顶个的漂亮,哪像他们岳家,颜值上稍微逊色点。看他二叔,就挺平凡的,他和他哥……勉强算的上英挺吧。
看着看着,岳昭发现从这一张照片开始,全家福中多了一个人。
他眯起眼睛盯着看了会,几年不见,他对殷栖寒的相貌都有些淡了。岳昭看了半天,忍不住感慨:他殷哥真是长了张艳杀众生的脸,这么优秀的儿子,殷叔居然舍得说不要就不要,任由他在时家长大。
岳昭不知不觉看到最后——这一张应该是时家最后一张全家福,二零一八年照的,这年之后,他们家就没有这么全的人了。
岳昭抱着胳膊,目光划过时岚时灿,莫名其妙盯住了照片上的殷栖寒。
照片里,殷栖寒穿着一身笔挺利落的黑风衣,高大帅气,像一把出鞘的剑,浑身上下都蕴含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看见殷栖寒这副打扮,岳昭忽然有些怔愣,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但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岳昭揉揉脑袋,拧起眉头:好像就是最近的什么事……最近他都去过哪儿?网吧,酒吧。酒吧,网吧。就这两个地方来回串,再不就是每天两顿酒,上顿接着下顿喝得烂醉如泥。岳昭不断回忆自己这两天干过的事见过的人,但脑子却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黑色的风衣,挺拔的身形……岳昭的眼睛渐渐聚焦在照片里殷栖寒的身上……
“叮叮叮——”
陡然间手机铃响起,岳昭一个激灵,刚刚一点模糊的思绪被打断。他“哎呀”一声,从口袋中摸出手机:“二叔啊,怎么了?”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岳昭顿时脸色大变:“啊?什么?!我、我知道了二叔,我马上过去,我在灿灿家呢,我跟她说,我们两个一起过去。”
岳昭语气不对,时灿在屋里都听见了,她抱着鼻烟壶匆匆跑出来,一脸严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灿灿,我们去一趟韩家吧。”
岳昭脸色发白,“韩夫人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