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寂静的楼内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我坐在地上冥思苦想，终于，还是回了一句：
“没……没关系？”
布人垂着两条空荡荡的胳膊笔直地站在姬阳的手心，竟然又弯了腰。
“对不起。”
……
还没完没了。我尽量缓慢地对他说：“你对不起我什么？”
布人：“对不起。”
啊？鬼面无常难不成只会说一句话了吗？
“姬阳兄弟，你可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姬阳目光沉沉地看着手里的布人，说：“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因为欠了别人东西，所以不得不还。”
“所以他们是在向我说抱歉吗？”
“我怎么知道。”姬阳冷哼一声，将手里的布人一扔，诀顷刻间灭掉，一黑一白的鬼面无常又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空间再次变得狭小起来。
这两个眼睛黑洞洞的家伙不声不响地簇拥在我周围，我简直是头顶冒金星。
“姬阳，你是怎么认识鬼面无常的？还有方才你说，你为了还他们的人情才为我治伤？”我摸了摸脑袋，还是觉得头凉凉的。
姬阳忽然坐在了地上，我立刻挪动着腿坐到他旁边去。
“给我讲讲吧。”我殷切地看着他。
然后这人就开口说了一大段话，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世间有阴阳，然后万物生。阴阳相合，是万物共存之道。所以有仙，必有魔。”
在这里我插了一句话，问：“就像有正必有邪一样吗？”
姬阳冷飕飕的语调略略有些不善：“肤浅。正邪之分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我红着脸不敢再插话了，只听他讲。
“仙魔之别从天地始生之时一直持续到距今三千年前。这期间地上的文明逐渐繁荣，灵气也渐渐散去，仙人们去了天上的净土。但是成仙者是少数，多数不具备位列上仙的资格，多留在下界。而浑身毫无法力的芸芸众生，那就不用说了。但是这时候，魔族呢？魔族跟仙族同样，也都被迫将最核心之处聚在一个地方，那地方便是魔族的圣地。魔族的圣主带着自己的徒众偏安在斯。
“但就是在距今三千年前，仙族几乎倾尽了整个仙界的力量，将魔族诛杀剿灭。但是最后，也没能杀得干净，不过也不能杀干净。”
我迷迷糊糊地问：“为什么啊？”
姬阳将左手慢慢地翻了几下，说：“因为我之前跟你说的啊，阴阳共存，万物才能共生。如果真的赶尽杀绝，破坏了阴阳，得不偿失。仙界又不是傻子。”
这时候，我才发现鬼面无常都悄悄地转向姬阳，连脖子都不转，看起来听得很认真。
“我之前听别人说，没有被杀光的魔族，最后被镇压在了幽冥界？那鬼面无常是怎么逃出来的，你又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姬阳沉默不语。
过了半响，他抬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大概在四百多年前，我跟一个人为了找一点东西路过了幽冥界，九死一生，我们就是在那里碰到的。当时这两个家伙帮我们指了路，所以这便是欠下了恩情。至于说他们怎么从幽冥界逃出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四百多年前？”乖乖，这么能活！
我问姬阳：“你跟谁一起路过幽冥界的啊？”
姬阳又沉默了一会儿，答：“就是个人罢了。之前是朋友，好多年前成了仇人，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他说的轻松，但我却觉得沉重。大约，是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吧。
鬼面无常对视一眼，一黑一白两个爪子居然伸了出去，摸在姬阳的脑袋上，像是在安慰他一样，看着如同两只笨拙的企鹅。
我还没来得及笑，姬阳就冷淡地推开了他们的手，继续对我说：“我也不清楚这两个家伙到底碰上的是什么事情，你跟他们的恩怨我也一概不知。”
我摸了把脑袋，行吧，还能怎么办呢？
“姬阳兄弟，你之前说这栋楼是通天之楼？这是什么意思？”
“下界法师若想登仙，要么顿悟，要么登楼。”
“？”什么跟什么？
“所谓顿悟，指的是拈花一笑一瞬间的悟道，而登楼，”他看着这无边的漆黑，“是漫长到极致，苦烈到极致的登仙之路。”
“你在这里登楼，有多久了啊？”
“四百多年了，具体的年数，记不清楚了。”姬阳说。
我顿时对他肃然起敬。
此前，我不论是上天，还是服仙界的兵役，都从来没有想过，神仙是怎么来的。世界演变了这么多年，自然有的是原生的神仙，原来作为下界的法师，要想登仙，居然这么难啊？
“姬阳兄弟，你为什么要登楼啊？”
姬阳说：“为了赴约。”
他紧抿嘴唇，摆明了是不想同我细说。
我喟叹一声。这世间之大，有的是像我这样庸庸碌碌的凡人，也有的是像他这样奋斗不息的人上人啊。
“那我们怎么出去啊？”
“我距离楼顶，应该已经不算太远了。大概再过两年多吧，就可以登顶了。”
“这样啊，那我怎么出去呢？”
姬阳看都不看我，说：“这里只有来时去处两道门，不知道你是想选择哪一道？”
我有些迷惑，问：“不对啊，我又没有像你一样爬四百多年，我怎么进来的啊？难不成真是被他们打楼顶扔进来的？”
姬阳道：“楼顶的门在仙界，但是它从外面是打不开的。”
那我是怎么回事，穿墙过来的？
我焦急地出手摇晃着两个无常，说：“你们倒是快点给我整明白了啊，把我弄在这儿干什么，我怎么才能出去啊？”
沉默。
“姬阳兄弟，再给这布人施个法！”我把布人往他身上一怼。
我没瞧太真切，姬阳似乎是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满足了我的要求。
我晃着手里的布人，问：“兄弟，兄弟们！快点告诉我，你们要我干什么，我怎么才能出去啊！”
小布人又慢悠悠地开口了，这次居然说的不是“对不起”。
附了鬼面无常双身一灵的小布人幽幽地说：“你最好哪里都不要去，这里是对你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我靠……”因为担心自己不能出去，我情不自禁地爆了粗口，“您倒是觉得我在仙界比待在您两位魔族兄弟旁边还安全？”
“仙界有人要取你的命。”
“谁？”
“不能说。”
“谁？”
“对不起。”
我很不耐烦地揪了布人一下，然后我在姬阳没有感情的注视中将这布人放到了他手心的火苗上。
不用想，我此刻的面目一定很狰狞，我恶狠狠地问：“快告诉老子，到底是哪个要杀我，你们又以什么理由要来救我？不说的话，烧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