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奢望洛之羽可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花前笑语,月下提茶。他怕是过惯了这个叽叽喳喳不得闲的人在自己身边晃荡的日子。
他许是受不得,身边没人缠着闹着了。
可同时他也随时告诉自己,若是人家真的是为了医者仁心,想要给自己医病才对自己说喜欢,他也能认。如果有一天,洛之羽在自己的生活里消失,他一定可以,重新面对孤寂素净的芳菲尽。一定可以,独居在回忆不断,痛苦不尽的故梦隐。
若是真有分别的那一天,就权当自己做了一场,一辈子最美好的梦。
“你怎么不说话?刚才我太闹腾了,给莫氏丢脸了是吗?那我下次注意,你不生气了好不好?”洛之羽顶着他的额头,又是认错又是哄着。
“阿洛,如果有一天,你要走,不要告诉我。”就让我如梦初醒一般的,把你藏在回忆里。
“干嘛…这么严肃,我为什么要走?走也要带着你,带你回蓬莱,天天让你赏海吃蟹!”
“只跟我…”
“只跟你~”
那沈无岚,莫闻霜还是觉得,有疙瘩。
霏灵境没有结界围绕,冬日的寒冷透彻房间。庄氏弟子送过来一个暖炉,被洛之羽嫌弃堂堂第一仙宗如此小气,应该多添置几个暖炉。这样莫闻霜的手才不会一直冰冰的。
晚饭过后,庄承非把前来参加比试的各宗掌尊聚集到一起,安排比试顺序需要,交代需要注意的事情。还特意用阴不阴阳不阳的口气,损了几句贺氏和支持贺氏的小仙宗们。
莫闻雪注意到贺笑的反应十分淡定,不屑。与之前来参加婚宴时的拘谨尴尬大不相同。好似对这次的比试,相当有自信。
希望…贺笑的结果不要太惨吧。他心里想着。
听庄承非说完了比试规则,又听他大肆炫耀庄氏一番,和诸多瞧不起其他仙宗的。各位掌尊可谓是敢怒不敢言,都憋着劲头打算比试那天好好露个脸,让他也看看自家本事,天天得意洋洋,也不知道究竟哪里来的自信。
不过也自是有好拍须溜马的人,刻意奉承,顺着其话头大夸特夸的。无非也是想在比试的时候,能被多多“关照”一下。
夜深时,洛之羽去找了元潼。正巧碰到孟齐也去寻他。
自从知道了莫闻霜是因为救了他而失去了亲人,导致这么多年活在痛苦中,他就不自觉得的对孟齐产生了一种抵触和反感。
而且,当年的他,还打了莫闻霜。人家救你,人家爹娘救你爹,你还反把恩人打一顿。
可恶!
面对孟齐这个掌尊的主动微笑示好,洛之羽皱着眉头不予理会,抢在他之前进了晓雾角。
“元先生,深夜打扰了。”
元潼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斟满了两杯酒。他与孟齐相约,今晚喝上几杯。还有,他想,让孟氏仙宗——长天境,在这次的比试里,排名能更靠前一些。
“洛公子?”元潼语气里有点不好意思,他没想到洛之羽会来。看着桌子上的两杯酒,他赶紧说道,“这么巧,也来我这坐坐,我去给你添个酒杯。”
“不用了,元先生。”他回头看了一眼还是很客气的孟齐,明白了两人约好。可真是不懂,怎么他跟元潼关系如此突飞猛进。顺带的,他对元潼也有了一点小情绪。
“元先生,这次来,是风雪掌尊让我来特意感谢你的帮助的。”说着,他化出一把仙气凌然的剑,呈上,“我们莫氏不主剑修,可是铸剑也不算差。几次来霏灵境,没看到元先生有佩剑,所以,两位掌尊便自己做主,亲自做了这把剑,着我送来,以示感激。”
“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愧不敢受,愧不敢受啊!”元潼面纱下的脸色十分不好看,眼里透着万般无奈,这剑,他哪里受得起?
“闻霜,啊,霜公子的情况,好了很多。谢谢你的…”他看了一眼孟齐,怕他觉得自己直呼掌尊名字会不会觉得奇怪,又不想直接说出元潼给莫闻霜身体里放了虫子。
“应该的,应该的。”元潼适宜的接过话茬,“你那边进展的如何?他最近怎么样?”
洛之羽考虑了一下,笑了笑:“元先生,真的很在意我们掌尊。”
可他为什么这么在意?
“出了什么事情吗?”孟齐探问。
“你应该很清楚他的情况吧。你不是每年都想要去芳菲尽看他?他还能有什么事?”洛之羽忍不住要撒些脾气。
要不是因为你们孟氏,莫氏怎么会遭遇那般苦楚!
孟齐脸上一直挂着的客气微笑瞬间僵住,活该自己多嘴这一句,本是没多想莫闻霜一直以来的情况。还以为洛之羽能对元潼道谢,是莫闻霜身体上哪里不舒服,被元潼医治过。他不知道洛之羽也是医者。
“抱歉…我…”
“不用道歉,霜公子,对你许是早就不记得了。也希望,你不要试图与他见面。很多东西,慢慢忘了才好!”洛之羽把剑递给元潼,就要离开。
“洛公子,恰恰相反啊。你不会不懂,他必须打开孟齐的那道坎儿。”
洛之羽的脚步一顿,咬了一下嘴唇,他何尝不知?可他就是气不过,他心疼莫闻霜,天知道,他们两人见面,逐一把曾经发生过的事抽丝剥茧的化解开,得多难?多痛苦?
但是,这不是他一直在引导莫闻霜要去做的事吗?面对孟齐,他一个旁人都忍不住有情绪,不想去提起,那当事人,会是怎样的难以接受,难以面对?
太痛苦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心。没有理会元潼跨出了门槛。
晓雾角里,孟齐低着头,有些落寞,也有些不解,他看着月光下,脚下的鹅卵石,问道:“元先生,知道当年发生的事?你不是十年前来的庄氏…是谁告诉你的?”
“……”元潼急于劝解洛之羽,话脱口而出。对于孟齐的疑问,他不想撒谎,可是现在还不是告诉他的时机。
“当年的惨事,在各个仙宗都不是秘密,不过时间过久,很多人不会提起来罢了。我在庄氏十年,多少也是有所耳闻的。我刚才…无心伤你…”
“元先生并没有伤我。事实的确如此,若是此生得不到莫闻霜的原谅,我怕是,终日不得心安。我只是,没想到,元先生一直知道我是个害了人家的罪魁祸首,还愿意与我推心置腹,视为知己…我…我觉得自己实在是不配有人欣赏。”
“齐儿…别这样想。他会原谅你的,我也在努力。”
“齐儿?好久没有人这样喊我了…除了我爹…还有霍叔叔,会这样喊我。”
“霍叔叔…”
“他待我很好,比我爹还好。可是后来,他和我爹的遗体一起消失了,我娘告诉我,霍叔叔不是好人…可我不信。当年是他在霏灵境带走了我和爹…”
“齐儿,你要是喜欢听,我以后就这么叫你。我的年纪,也差不多可以做你…做你爹了。”
“元先生,你给我的感觉,很舒服,很熟悉。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元潼扶了扶面纱,摇了一下头,“总有一天,你会看到。快了,就快了。这次比试…天助我也。”
他朝着孟齐招手:“来,我们先小酌几杯,我有事同你说。”
孟齐坐下,举杯先干为敬:“洗耳恭听。”
一阵交谈过后,孟齐睁大眼睛:“这样做,可是违反了规矩?若是被人看出来,岂不是…”
“不会,我会做的天衣无缝,你放心。姚氏女弟子的事,和段苒晴的事,至今不都好好的,不会有意外。这次比试,长天境,一定要夺得第三名。”
“第三?什么意思?”
“绵芜境莫氏本该做首,世人皆知。灵启境段氏,居二,也无争议。贺氏这次挑起事,不也是想要打破庄氏这个虚名,替经常备受欺凌的小宗们出出气罢了。他们遁空境的实力,庄承非一早派人打听过,不用放在眼里。要是明日庄氏下去了,能替补上第三位的仙宗,只能是你。”
这是孟齐心中最大的愿望,十五年前,庄氏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宗。而孟氏,在没有百宗榜的排名时,被推举为第三。
当年何等风光?多少人趋之若鹜,拜师求学,可父亲一朝入魔…宗破人亡…衰败十五年,才终于有了起色。期间的艰辛,孟齐刻骨铭心。
若是有朝一日,他长天境还能重做天下第三仙宗之风光大位,他便觉得不愧对于死去的父亲,和他一手创立的孟氏仙宗。
元潼,好像很懂自己。每每自己想做的事,他都能自己提前给做了。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体,难道?他什么时候给自己下了虫?能知晓自己的心意?
一阵寒风吹过,孟齐打了个机灵。有些防备起来,“元先生为何帮我?仅仅是因为我们相见数次,每次相谈甚欢?”
酒桌上的朋友,不至于操心操力到帮忙重铸荣耀,夺得孟氏该有的东西吧。
“齐儿…”我该怎么告诉你?你所经历这一切,源于我的过错?还有…莫氏…
“我只能告诉你,我心中,有仇怨。我十年来做庄氏的门客,是依靠他的信任,有空间能做自己的事。我在等时机成熟,那件事马上就要成功了。到时候,我会事无巨细的告诉你。你现在,相信我就是了。”
孟齐不太敢相信他。无缘无故,何来倾心帮助?庄氏如此信任他,他还要倒打一耙?这人…究竟有什么仇恨?他一直对庄承非的态度比较不善,从来不在自己面前避讳,是真的如此还是有意而为?
不会是,庄承非刻意让他接近自己,迷惑自己。毕竟在庄承非的眼里,孟氏,可是一直的刺,他不可能不担心,我孟齐不会与他计较杀父之仇。
元潼看出来孟齐眼里透出来的戒备,心里陡然一阵难过。
“孟齐,孟掌尊,”他举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我向上苍保证,我每一句,皆待你真心。多年以前,我受过你爹恩惠,如今,是报答的时候了。”
“我爹的恩惠?你认得我爹?”孟齐仔细在脑海里搜寻着父亲生前帮助过得人,寥寥无几,并没有一个叫元潼的人。
“莫大的恩惠,改变了我的一生,铭记于心,感恩戴德!他的情分,我怕是还不清了,那么,还给你,也能让我安心。”
元潼说的十分诚恳,为了表达诚意,他咬破自己的手指,滴在酒杯里,连饮三杯,“绝无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