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精作用下,安然一觉睡得香甜,清醒时梦中的场景已经遗忘了大半,只余下一些断续的片段,朦朦胧胧地被轻烟似的一层隔着,记忆里对这一段是记不太清的了,但又总觉得好像是真的发生过的,真真假假,安然刚梦醒,一时竟不能区分清楚。
只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在酒吧屋顶的那天,裴欢问起高中她与林淮有没有碰过面,安然当时并无印象,于是否定了。
现在回想起来,林淮那时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虽然跟平时比起来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垂着眼,鸦羽一样的睫毛下却似乎是……遮掩了一点失望的。
是她的错觉?
安然不知道。
不过总之都已经过去了,她试图说服自己,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于是安然没再去多想,先洗了澡之后下楼跟家人一起吃了午饭。
假期的最后一天,安然下午回校,正好赶上周末,父母正好可以送她一程,吃完饭之后安妈妈上楼帮安然一起收拾行李。
房间里的飘窗敞开着,窗外的银杏叶盛着初夏的气息,在微风中悄悄舞动着。
“厚外套暂时不带了,留在家里洗好了冬天再穿……”耳边,安然妈妈一边收拾着衣物,一边低声问:“过敏药还有吗?再给你装一些?”
“……安然?”
“嗯?”安然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闻言才回过神来:“好。”
安妈妈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嗨,这孩子,想什么呢,酒量那么差还喝,是不是困了?先休息会儿吧,等下出门再来叫你。”
安然也笑起来,抱了抱她:“谢谢这位美丽的女士。”
房间的门重新被关上,安然爬上床,抱着抱枕慢吞吞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分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她跟林淮高中时候就见过了?
然后呢?
要不是昨晚的提醒,她都已经忘记了,更不要说林淮——林淮会记得吗?
安然又想起来林淮垂眸的眼。
安然躺在床上发了会儿愣,几分钟后认命地摸起手机,靠在软枕里,找到昨晚聚会时加进的群。
没过多久,女生就把那张照片发到了她手机上。
—想起来了?我就说是你吗!我怎么可能看错!
安然无奈一笑,点开照片,昨晚恍惚看见的少年重新出现在眼前,挺奇怪的,分明数小时前看的时候一丝印象也无,不过经过一夜,一场朦胧的梦,她现在竟然甚至能够清晰地忆起,少年轻浅蹙眉时的表情和头顶那道若有似无的凝视。
——不怪她低着头也能察觉到他的视线,安然盯着手机上的照片,照片上少年垂眸望着女生时,身后的绿茵球场、天边的绯色云霞,在那瞬间全都成了无声的背景,没有一样能够多余落进他的双眸。
安然盯着它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按下了保存,她下意识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触感温热,她摇了摇头,试图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打开微信,林淮在今早问她,什么时候回。
很简单的问题,安然却因为看到消息时刚从擅自梦见对方的梦中醒来,于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刻意忽略了这条消息。
安然盯着安静的会话框想了想,抿了抿唇,找出刚才保存的那张照片,犹豫了两秒,然后点击了发送。
她用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的打字,又不停地删删改改,好久,会话框里才弹出去一句话。
安然问,林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返校的时候,安妈妈又免不了嘱咐安然一通,安然面上乖巧地一一答应着,一边兴致缺缺地望着车窗外,不时又打开手机看一眼,只是结果都一样,没有新消息提示。
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看到,一直到回到出租的小区,安然也没有收到来自林淮的回话。
“挺不错,安保措施可以,环境也好。”
安然父母不放心地跟着上楼察看了她租下的房子,一番检查过后勉强给出了不错的评价,好不容易将两人送出小区,看见超市里卖着应季水果,又忍不住买下安然差点提不动的两大袋子给她带回去,听说邻居住有同学,让她送一些过去,好好相处,有事打电话别一个人硬撑。
总算把人送走之后,安然松了口气,回到家把水果装进冰箱,又看到了那个装草莓的篮子,草莓早就吃完了,只是篮子却一直没扔,洗干净之后就留在了那儿。
这会儿也想到安妈妈说的话,安然觉得很有道理地点点头,从袋子里分出大半水果,把篮子装得很满,出门前她再次打开看了一眼微信,没有回复,好吧,那她直接过去一趟好了,送水果总可以吧?
安然自顾点了点头,觉得很合理,一点问题也没有。
电梯在下一层停住,安然刚要抬脚跨出去的时候,一只雪白的狗忽然窜了进来,似乎闻到了她的气息,迫不及待地围在安然脚边仰着脑袋对她冲舌头表示欢迎,安然笑起来,弯腰摸了摸萨摩耶的头,她抬头往电梯外看了下,没看见人,于是很小声地问:“你主人呢?在哪里?”
话音刚落,听见一阵高跟鞋匆匆踩在地面走近的脚步声,安然闻声抬头,看见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士,对方看见她身边的萨摩耶时明显松了口气,或许是见狗喜欢安然,于是又友善地对她笑了笑。
“别乱跑,找不到了怎么办呀?”女人走进电梯,蹲下身揉了揉萨摩耶的耳朵,又抬头对安然不好意思道:“它有点黏人,但不凶的,没吓着你吧?”
安然笑着摇了摇头,心里猜想对方可能是林淮的妈妈,怕引起误会,于是没有多解释,其实安安跟自己挺熟的。
“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能乱跑……”
“这又不是咱家,哥哥也不在,丢了怎么办?”
安然走出电梯,电梯在身后还没来得及关上,听见一人一狗不算大声的话语,忍不住弯唇无声一笑。
然而下一秒——
“下次可不许乱跑了,听见没有,帅帅?”
安然忽然意识到什么,脚步骤然顿了顿。
她下意识回过头,电梯门缓缓合拢的最后一刻,看见安然回头的萨摩耶兴奋的冲她叫了一声。
安然愣住了。
是林淮的狗,没有错,她不至于几天不见就认不出来。
那晚林淮坐在小区花园外的长椅上,路灯昏黄地洒下,安然记得他微微低垂着头,不知道为什么没看着她,带着一点笑意的嗓音轻声说,安安,它的名字叫安安。
可是……
她刚才叫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