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对于春纤促狭的挤眉弄眼,黛玉理都不理。一双眼睛不住的打量府里人的神态。见往常总是捧着宝玉的探春都垂眉不语,便知其中另有隐情。
毕竟若单单只为了读书这事,上到老太太,太太下到姐妹们总要说上几话,拦上一拦,可今儿打得这般鬼哭狼嚎,却无一人言语,面上还多少带出几分尴尬之色,想来定是做了什么不好人言的事。
想到这里,黛玉不由与春纤对视一眼,那满眼的八卦好奇都要溢出来了。
去打听打听嘛!
必须哒。
宝玉被贾政叫到荣禧堂受罚,每个板子落在身上都能传出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嚎叫声。黛玉入府时,正好是宝玉挨打的后半段,所以有幸听了一耳朵。
宝玉今年才九岁,贾政再彪呼呼的,也不可能像几年后那般往死里打儿子。于是打了几板子,将儿子打得鬼哭狼嚎后,贾政便叫人将宝玉送回后院了。所以黛玉几乎是跟宝玉前后脚进的荣庆堂。
一个扶着丫头走进去,一个被婆子抬着春凳送回去...想到自己因什么被打,宝玉趴在春凳上都不好意思睁眼睛与黛玉说话。
跟着众人去了宝玉的房间看着丫头给宝玉上药,听说都没破皮,一行人面上都露出放心的神色,然后扶着老太太回了正房。
春纤见黛玉已经坐下来与贾家一干女眷话起了家常便悄悄的退出去找人打听消息了。
“好姑娘,这事得亏你是问了我。若是问了旁人再没人敢跟你说实话了。”林之孝家的见春纤来找她,一脸的一言难尽。
“就咱们那位宝二爷,还能将天捅出个窟窿?大娘别骗我,我是再不信的。”见林之孝家的这般,春纤不由更是好奇了。“您老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事还要从东府小蓉大奶奶的胞弟说起......”
东府的小蓉大奶奶便是秦可卿,其自小便被营缮郎秦业从养生堂里抱养。秦业有个儿子名唤秦钟,年纪与宝玉相差无几。
这秦钟长的清眉秀目,唇红齿白,比那大姑娘还要腼腆,娇软羞怯几分。往那一站,很有几分风采。
宝玉就是个好色的,甭管男的女的,只要长的好看,他都稀罕。这不,正月里秦钟来给姐姐拜年,洽巧与宝玉见了一面。这一见就跟天雷勾动了地火似的,相见恨晚都不足以说明那股子黏糊劲。
秦钟正是读书的年纪,贾家又有族学,靠着秦可卿的体面入了族学后,为了能多和秦钟耳鬓厮磨宝玉也不在家里读书了,屁颠颠的跑到族学读书去了。
此后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羡煞旁人。
秦钟那小模样无论放在哪都埋没不了他,那贾氏族学又惯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见了秦钟这样的,哪有不招惹之理?
虽有宝玉相伴,东府相护,到底吃了不少暗亏。
这其中就不得不说时常替祖父管着族学杂事的贾瑞和与宝玉臭味相投的薛蟠了。
这俩人一个利用权全之便时常对秦钟动点小手脚,来点暧昧的暗示。一个因有些银钱,常有人为他争风吃醋或是为他牵桥搭线,制造亲近的机会。
而宝玉之所以会挨打...其实个中原由一两句话就能概括了。
就像两个不学好的坏学生惦记心有所属的腼腆早恋男生,早恋男生既不想脚踩多条船,也不想换个男朋友,面对诱惑和威胁时,心意不改抵死不从。坏学生恼羞成怒就动了手,结果不出意外的是坏学生吃了亏。
吃了亏的坏学生一个找了家长,一个告诉了老师,并且在家长和老师面前添油加醋的进了一回谗言。
这事一出,秦钟就被秦可卿送回家了。之后便对外说动了胎气,起不来床了。
而早恋的另一位主角宝玉,则被他那迂腐,严厉,又望子成龙的老父亲给揍了。
这事还偏偏发生在三月初三,探春生辰以及黛玉入府这一天,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
这儿子也忒不省心了。
对了,薛家...怕是要尴尬死了吧。
虽然早恋是不对滴,但薛蟠在宝玉挨打的事件里也绝对功不可没。这会儿薛姨妈和宝钗指不定多难堪呢。
“快别说这事了,这里面还有旁的事呢。”听到春纤问薛家,林之孝家的左右瞧了瞧,接着小声道:“还记得那年薛大爷入京时买的丫头吗?为她打死人的那个。”
“怎么不记得?甄家的英莲嘛,她不是跟着母亲家去了吗?”就等着薛蟠娶妻后再嫁回薛家。
“她们娘俩就住在花枝巷那边的胡同里,这宝二爷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好了,有阵子下学,还经常跑过去,说找那英莲说话,哎呦,那甄家娘子也不是好相与的,起先是直接拦着没让进,后来都闹到了梨香院,非说薛家意图悔婚,故意叫宝玉去坏他们家姑娘名声。......听说最后还搬了家。”
春纤:“......”现在都这么热闹了吗?
“保不齐秦小相公的事就是薛家的报复。”林之孝家的想到薛家娘仨,虽然她觉得薛姨妈和薛蟠干不出这事,但架不住宝钗给人的感觉就不傻呢。
不但不傻,还聪慧非常。
话题又说回秦钟身上,春纤才想到刚刚林之孝家的一语代过的事。“小蓉大奶奶有了身孕?”
“可不,已经快三个月了。”林之孝家的手上还有些活,一边往外走,一边跟春纤说起这阵子宁荣两府的事,“珍大爷发疯,撞倒了小蓉大奶奶,这才被太医瞧了出来。如今为了小蓉大奶奶安心养胎,珍大爷已经被送到城外道观去了。敬大老爷嫌去的人多,絮烦的紧,只留了焦大侍候,其他的都撵了回来......”
“这样也好。”
真没想到贾珍那等人最后还能捞个善终,呃,前提是没跟他老子一样被什么仙丹药死。
这事...还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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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宁国府那边都是小蓉大奶奶说了算,看着到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贾珍时常弄些世家子弟回来鬼混,自打贾珍病了,贾蓉开始时因没了镇山太岁压着,很是疯玩了一阵子。后来也不知道是玩腻了,还是秦可卿做了什么,贾蓉倒再不在家里混玩。那府里被丢到旮旯的规矩也被慢慢拾了起来。“以前那府乱的,我都不乐意过去。”
“许是人们常说的为母则强吧。”对于这事春纤兴趣不大,随口应了一句,又问了一回府中其他消息。“珍大奶奶呢?”
从荷包里掏出一把杏脯,春纤递了一块给林之孝家的,又自己咬了一块。
“到是时常来给老太太请安,有时一呆就是小一天。”说起尤氏,林之孝家的都不由感慨一回。
给人做继室,还没自己的孩子,如今男人疯了,府里都是继子和继子媳妇说了算。哪怕继子媳妇看着再和气孝顺,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差了一层。这才刚刚开始,还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
半晌,见春纤要回荣庆堂林之孝家的才问起林如海的伤势。“如今可大好了?”
提起林如海,林之孝家的就有些遗憾。
打那年决定叫儿子去江南开始,林家的这位大人除了最开始几个月在江南,其他的时间不是在奏旨出差就是在京城养伤。
“茗哥儿如今住在书院,等闲不出来。前儿你姐姐还捎信回来,说是那边不比京城安稳,她们留在那边,还叫茗哥儿分心,想要和老太太回京呢。”
“前儿姐姐回南,我都不知道信儿。大娘怎么也不打发人跟我说一声呢。原我还想着跟姐姐一起去南边转转。”听到这话,春纤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的接道,“家里是准备派人去接她们娘俩回来,还是叫她们自己回来?若是派人去接,我到想跟着出去转转。”
与其呆在京城,再跟乐家人撞上,还不如出去走走,一来散心,二来也是避一避。
那乐清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自打林如海伤了,见天的往林家跑不说,跟林如海清谈时竟然还准备叫柯氏也来林家转转。
还美其名曰说照顾黛玉,教导她一些姑娘家的事。
啧,教导黛玉如何摁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神烦。
若只乐清晟一个人来,她只要小心些不去前院便好。可若柯氏也来,那她在后院也未必安全。
最重要的是她这个名字...就算没见到她这个人,只听到她的名字,天晓得柯氏会不会联想到什么。
算了不想了,惹不起就先躲一阵子再说。等林如海病好了,离京了,乐家想要拿林家当消遣,人家也没功夫奉陪了。
当然,此去江南最重要的是她的中间商生意已经好几个月没正经做生意了。江南绣品天下闻名,再加上其他手工艺品,她多多的采买一些,然后卖给交易系统赚个差价,也是一笔收入。
毕竟银子这东西,还是多存一些,才能有备无患。
“又说胡话。你如今是林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哪是说走就能走的。”也不怕前脚离开,后脚就被人替代了。
“林姑娘那里不是问题。”春纤朝林之孝家的灿烂一笑,“她那里,您老就放心吧。”
林之孝家的闻言,倒了没再多言。只将自家的打算说了,“咱们府上每年清明过后都要往江南送端午节礼,今年你林叔去送节礼,正好将那娘俩接回来。你若是要跟着,那便跟着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
……
谈妥了这件事,春纤便心满意足的去了荣庆堂。
黛玉每次来荣国府头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便是荣庆堂,这会儿怕是仍旧在那里呢。
果然,到了荣庆堂,黛玉正在里面陪贾母说话。贾母因着宝玉挨打,一边心疼骂贾政,一边骂那些勾坏了宝玉的混账子们。
黛玉就见不得老太太将宝玉形容成白莲花一般纯洁无辜,在黛玉看来,那就是对白莲花最大的污蔑和诋毁。
莲花做错了什么?
可惜了,说话的人是她的亲外祖母,黛玉便只能昧着良知附和了。
“太爷上了年纪,疏于管教也是有的。老太太既然不放心,还叫二哥哥在府里读书,岂不便宜?”小半天的时间,黛玉虽然还没弄清楚宝玉挨打的来龙去脉,但却也听明白个大概。此时黛玉走肾不走心的劝着老太太,心里又开始给她那对没出生的弟妹打教育腹稿。
礼义廉耻什么的,必须先教。
其次便是杜绝那些会让人移了性情的狐朋狗友。
“虽便宜,却不是长久之计。爷们总要走出去,总留在家里可不成。”贾母拍拍黛玉的白嫩小爪子,长叹道,“你老子还好?家里都好?”
“都好着呢。”黛玉笑眯眯的回了这么一句,才笑着说今儿是探春的生辰,特意给三妹妹拜寿的。
贾母哪里记得这些事,听黛玉一说,便笑着说自己都被气糊涂了,叫鸳鸯将她陪嫁里的什么什么拿出来给探春。
探春连忙笑着上前,先是谢过贾母,后又谢了一回特意过来给她庆生的黛玉。凤姐儿见了,便笑:“我刚还想着今儿老太太气忘了,便能省一份贺礼。唉,看来是省不下了。平儿,还不去将我给你们三姑娘准备的礼送到她房里去。”
“可见老天都知道你是个富得流油的。”众人听到这话,纷纷打趣凤姐儿。
凤姐儿随即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逗得大家一顿笑。
一时,就着探春生辰的话题,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随后老太太还叫人摆上小席面,请两个女先生,一家子娘们热闹热闹。
此时宝玉呆在房间里,正被他老娘和房里的丫头用眼泪泡着。听说老太太要给探春庆生,宝玉悬空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一脸的不好意思和不能出席的小遗憾。
林妹妹原就不大看得上他,要是知道了鲸卿的事,怕是更要不理他了。
但你若问宝玉后没后悔...这个还真没有。
╮(╯▽╰)╭
在荣国府热闹了大半天,黛玉才在老太太万分不舍的目光下带着人离开了。不过在回家前,老太太却叫了黛玉单独说了一会儿话。
春纤蛮好奇贾母说了什么,可见黛玉的神色便也知道那老太太说的定然不是好话。
“你在那府可听到什么关于咱们家的流言没有?”黛玉一路不言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等马车驶进林家,黛玉才拉着春纤往花园的方向走。边走边问春纤。
“呃,你指哪件?”
“还哪件?”黛玉瞬间炸毛,咬着牙催春纤快说。
“有传林大人天生没儿子命的,有传你命硬克兄弟的,还传咱家没出生的娃娃克父,证据就是林大人受着的伤。”拍拍黛玉的小肩膀,安抚的问黛玉,“那会儿老太太跟你说什么了嘛?是跟这些流言有关吧。”不然你也不能这么问。
黛玉早就压不住火了,小脸气得通红,咬牙切齿的,“嗯。老太太叫我离那两个姨娘远一些,说前儿去占卜,大师说弟弟妹妹命不好。还没出生就克得父亲受了那么重的伤,怕对我有妨碍。还说宝玉福气大,叫我搬过去住几日,洗涤晦气。”
原话自然不会这么直白,但再婉转意思也还是那个意思。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春纤顿了顿,然后歪了歪头,朝黛玉笑笑,“虽然流言这东西伤害不小,但时间一长,就会有新的流言代替旧的,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咱们家又不是什么不了得的人家,娃娃们还没出生,等听得懂话也还需要两年多的时间,说不定等娃娃听得懂话了,这些流言早就消失无踪了。
而且就算这流言传得世人皆知,它还能传上十几二十年不成?更何况她再传也不能传得天下皆知,撑死也就京城这一亩三分地。等林大人的伤好了,咱们指不定在哪呢。”反正这京城她是不想呆了。
“年纪小的自然不怕,年纪大的就不好说了。”黛玉想了想,朝春纤呲出一口糯米獠牙,“这可不是流言的问题,是弟弟妹妹们还没出生,老太太就挑拨我们姐弟的感情。我若什么都不做,岂不叫人将我当成软杮子捏了。”
幸好她不傻,又知道爹爹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否则乍然听到这些话,心里岂能不留疙瘩。
“拜托,别说这么恐怖的笑话好不好?你也就长的像软杮子罢了。”瞧瞧你这两年做的事,哪一件跟软杮子沾边了。
斜了春纤一眼,黛玉眼珠子转了几圈,然后拉了拉春纤的袖子凑到她耳边一顿嘀咕。
春纤越听,眼睛就瞪得越大。最后一脸惊骇的看向黛玉,“你会害死宝玉的。”
“怎么会?这种流言在京城都传了多少年了,宝玉不是依旧活得好好的。”黛玉不以为然将春纤耳边的一缕头发拽在手里把玩,“老太太欺负我弟弟妹妹,我就收拾她的心肝肉。人家都做了初一,我为什么不能做十五?以牙还牙...不是你教我的吗?”
春纤:“......”但我没想过你会这么学以致用呀。
在这么敏感的时期,让人传出宝玉有大造化的流言...就算不会危及性命,哪个皇帝会重用身上有这种‘污点’的官员?他以后的仕途...也要完。
春纤的嘀咕,被黛玉听在耳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不定那府里又要出一位奉旨出家的大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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