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外界的风吹草动,木歆统统知晓,这会儿她站在他们一家暂时居住的山峰上,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遂宁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昕、歆儿。”
木飞在屋里躲了好些天,这会儿才鼓起勇气找自己的女儿聊天。
当初以为是儿子,他给他取名为木昕,是希望这个儿子成为晋国百姓的黎明,寄托着他对这个孩子的希望,这会儿知道儿子是女儿,他突然不舍得孩子叫这个名字,于是换字为歆,寓意欣喜。
“这些年——”
“这些年我很开心。”
木飞想说这些年苦了孩子了,可木歆在他说出这段话前打断了他的话。
“我是认真的父亲。”
木歆真诚地看着木飞说道,这是原身最真挚的想法。
从小到大,木飞都以最严苛的要求教导原身,要说会不会累,会不会在夜深人静时感到委屈,这是不可避免的,只要是个人,就不可能百分百控制自己所有的情绪,原身也不例外。
可在这些偶尔的疲累和委屈后,原身是开心骄傲的。
她是晋国最年轻的将军,她的身上有无数条伤疤,这是她为了守护自己的国土,自己的百姓留下的,他是临江城百姓口中未来的希望,是军营里越发得到兵将认可的少将军。
比起当一个闺阁中温婉贤淑的姑娘,木昕这个身份,给她创造了许许多多的不可能。
木昕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正如他父亲时常教导她的那般,木昕想要做的更好,不单单局限在自己的性别上,即便她是个女孩,但只要她努力,她能够比任何男儿都要优秀。
木昕的希望,是即便所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却依旧认同她的能力,她想要光明正大地穿着女子的盔甲,告诉全天下人,女儿并不弱于男儿。
这是一个伟大的志向,也是一个在封建制度下堪称离经叛道的行为,木昕知道,只有站得更高,她的愿望才能有被实现的一天。
她希望当她的性别不是秘密的时候,别人提起她不是哦,那就是一个混在军营里不检点的女人,而是不论男女老少,都能竖起大拇指,骄傲地告诉所有人,瞧,这是我们晋国的守护神,我们的女将军。
这个年代对于女人太过苛刻,她希望由她开始,给女人们更多的选择。
木歆很佩服原身,在这个年代里,她做了许多人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同时还不是简单将理想挂在嘴边,而是付诸于实际。
只可惜,上辈子在她死在战场上时,她依旧只是木昕。
“我虽然是女儿,可我身上流着的是木家的血液,我愿意为晋国的疆土,为晋国的子民流尽我最后一滴血,却不愿意为了一个无能的君主,放弃自己的生命。”
木歆一脸认真的看着父亲说道。
“父亲不用觉得亏欠了我,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不是个男孩儿,只要我不愿意,我有很多次机会告诉父亲,我曾经是你骄傲的孩子,这一点,和我的性别无关。”
木飞有些心疼,可与此同时又有些骄傲自豪,这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孩子,她达到了他对继承人的要求,甚至还在这个要求之上,这一点,确实和她的性别无关,自己在知道儿子是女儿后对她的疼惜和懊悔,似乎是对她的侮辱,也是对自己的侮辱。
不过这一点,并不能抵消她背着他做的那些事,直到现在,木飞依旧还气女儿的自作主张,帮他诈死脱身,导致摩耶国大军攻进晋国。
“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木歆打听来的消息,木飞也是知情的,这些日子他虽然躲在屋里不肯出来,可木歆会将外界传来的所有讯息写在纸上,连同三餐一块送到门口。
他知道桁王造反,也知道晋文王死了,更知道这会儿桁王的大军已经到达了曲州的消息。
如果不是察觉到晋国的时局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木飞这会儿还不愿意出来呢。
“父亲觉得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木歆反问道。
“这——”
木飞愣了愣,然后思考着说道:“你可以告诉我晋文王和杨忠的阴谋。”
“然后呢?”
木歆追问,他难不成还敢造反不成?
“然后——”木飞有些尴尬,“我自然会宰了杨忠那谗臣,然后给晋国换一个贤明的君主。”
这也是之前他和詹先生妥协的,他不可能造反,但是愿意给晋国换一任国君,只是这件事操作起来太复杂,可能在得知晋文王想要他死的第一时间,木飞只会杀了杨忠出气,然后按兵不动。
“父亲还是没明白,晋国的王可以换人做,但是促成这件事的人,绝对不能是你。”
木歆叹了口气,和原身留给她的记忆一样,眼前的男人把他所有的智慧都用在了行兵打仗上,对于权衡半窍不通。
晋文王为什么忌惮他,是因为他之所以能够坐上王位,是由木飞扶持的,木飞的势力越大,越让他寝食难安,害怕哪天木飞不满他了,会扶植另一个人上位。
例来国主和权臣之前都是微妙的,聪慧的君王懂得制约,愚笨的昏君只晓得忌惮铲除权臣。
但如果木飞再次废立一个君王,即便登基的是明君,恐怕也容不得他了,例来帝王心术就是这样,木飞的权柄太大,即便他这会儿忠心,国君也会担心将来抵抗不住诱惑,造反谋夺帝位。
木歆设计让他炸死,其实是让这王位的更替和他扯开关系,将来即便他重新回到这个将军的位置上,也不会让新君忌惮。
木飞明白了女儿的未尽之意,他喃喃着,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父亲,如果有一天我的生命到了终点,我希望我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因为帝王的猜忌,死在自己同胞的铡刀之下,亦或是一杯毒酒。”
木飞忠心耿耿,可还不是得到了晋文王派心腹送来的毒/药,木歆现在计划的一切,只是让木家人好好活着,不要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无谓牺牲罢了。
“你比为父聪明。”
木飞长长叹了一口气,因为对于女儿的这番话,他根本就无力反驳。
他真的错了吧,看桁王对封地的管理就看得出来对方是个贤明的君王,这会儿百姓服他,他做国君,比晋文王更好。
“不过有件事你告诉为父,我的那些兵真的全被解散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打仗,这会儿摩耶国那些混球还在咱们的地盘上呢,我要把人给打出去。”
之前那些事他也没心思计较了,唯独有一点他是怎么都不愿意,那就是从此以后隐姓埋名。
正如女儿刚刚说的,他木飞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被杨忠那奸佞小人毒死这名声,他是不愿意要的。
“父亲和我只是中毒一时闭气,因为看诊的大夫慌忙误诊,闹了一出乌龙,所幸詹先生遇到了一位神医替我们父子诊治,侥幸保存了一条性命。”
木歆一脸正经地说着瞎掰的话,木飞忍不住笑了,这小子,呸,这小丫头原来早就准备好了。
“对了,那桁王怎么算计的那么好,我总觉得就连我的死,似乎也成了他计划的一环了,还有摩耶国国王忽然间驾崩,几个王子内斗,这件事我也觉得不简单。”
作为大将军,基本的政治敏锐度木飞还是有的,这会儿解开了和女儿之间的心结,木飞忍不住分析起了这个新上任的国君。
他总觉得一切太过巧合,对方好像下了一盘棋,他的预感告诉他,或许他还活着的这件事,对方也是知情的。
木歆但笑不语,那人,确实不简单。
林行,桓桁,上辈子的原身可被他骗的不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