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昝宁不可能去提溜自己的嫔妃过来揍,那么只有眼前人倒霉。
李夕月看他脸色,已经意识到今日是犯了大错了,但话出口如覆水,收都收不回来。她只能闭上嘴,屏住气,自然也再没有想笑的感觉了。
昝宁嘴角勾一抹笑,斜乜着李夕月:“看起来你挺懂她的意思啊?”
“奴才并不懂啊。”她硬着头皮装傻充愣,战战兢兢说。
“过来,我教教你。”他看似平静,李夕月却觉得他每一个字好像都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
李夕月说:“不……不敢劳万岁爷费心,奴才笨,教也教不会的。”
“那你之前笑什么?”
李夕月说:“奴才之前看了……看了一个笑话。”
“哦,讲讲让朕也笑一笑吧。顺便也回答一下,颖嫔的担忧为什么好笑?”
李夕月一边脑子里搜索笑话,一边想:怎么回复颖嫔的担忧为什么好笑呢?
两件事裹一块儿,绞缠在一起,加上害怕,她的脑子就不够用了。
昝宁起身,负着手,两步就把她逼仄在条炕与他身体之间窄小的范围里。
他低头看,她头更低,只一双眼睛畏怯怯地瞟上来,看他那逼视的目光,立刻躲开了。而腰身拼命地躲着,好像再向后躲一点,就会重心不稳倒在他的条炕上了。
她这种只能束手挨欺负的模样,让昝宁心里略微好过了一点,
他往前又靠近了些,垂头在她耳边说:“回奏怎么这么慢呢?”
热乎乎的气息吹得李夕月耳朵里痒痒,再躲一点,她的腰力已经到了极限了,稍一不稳,就一屁股坐在他的条炕上。
李夕月慌忙想起身,但上头那头大灰狼已经欺身过来了:“李夕月,其实撒谎呢比较费神,同时撒两个谎呢就更费神。”
再加上他这种语音极淡,意蕴却特凶的话语,吹在耳朵眼儿里简直是烫的!李夕月同时想着要不要去揉揉耳朵眼,要不要去拂一拂脖子上他目光落下的焦灼感,就更没剩脑子来想他的问题了。
此刻只有认怂,她哭丧着脸说:“奴才脑子笨,没本事在万岁爷面前说瞎话的。奴才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万岁爷实在生气,就先想个出气的法子,奴才承受着就是了。”
按以往的套路,他大概要狠狠地吻她一顿了,再不然,打两下屁股,她也承受得住。
有点吓人,但也有点期待。
他挑着一边唇角笑起来。
然后伸手解开了她紫红色夹棉袍子领口处的第一颗扣子。
李夕月冻住了一样愣了片刻。
等他伸手解斜襟上第二颗扣子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伸手捂住自己的衣襟,颤着声儿说:“万岁爷,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他拨开她的手,利索地解了第二颗。第三颗扣子在腋下,昝宁探手进去,立刻感觉到她的温热——以及战栗。
他不由手顿了顿,而后硬下心肠说:“只有这个法子能出气。也只有这个法子能剖白。”
她继续颤着声儿——但居然还不怵:“这个法子可不适宜出气。至于剖白——”她停了停,说:“您要剖白什么?”
“我不需要吃任何药!”他也顿了顿,脸有点涨红了,像是生气,又像是害臊,说得一字一顿的,但嗓门不高,反而刻意压得很低沉。
李夕月于是伸手拦着他的手:“奴才晓得。这个,您……不需要剖白。出气的话,打我一顿也行啊……”
“我不随便打人。”他说,手却没停。
她根本拦不住,两只手腕被他的大手长手指一捏,就全捏住了。
腋下那颗扣子最难解开,但是他有心的话,也费不了太多功夫。
夹棉袍子的前襟很快就打开了,男人的力气她根本抗衡不了,不知怎么着被他一推一压,李夕月后脑勺碰到了条炕上的引枕,软软的,可是她还是涌出了一眶泪,一眨眼,睫毛就湿了。
“万岁爷……”这是最后的挣扎,“您这两天该斋戒……后儿就大冬了。”
他不理,压下来,把她的话语压在唇齿后。
吻得她气儿都透不过来。
吻得她觉得认命:得,都到这一步了,躲不过就认栽吧。
吻得她昏昏沉沉的,连认命之后应该有的那些胡思乱想都缥缈了,随着他灼热的呼吸缥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昝宁的胳膊撑起来,近距离凝视着李夕月,说:“不错,这三天是斋戒。不过这不算犯戒。”
自说自话的,但是毕竟起身了。
李夕月起身整理衣服。
她低着头,动作麻利,拾掇好了衣扣,还顺了顺辫子上起毛的地方。
昝宁垂头就能看见她湿漉漉的眼睫毛,心里的滋味立刻杂陈起来。
“夕月,上次我说的那件事儿,你得快点想。”他说,“左右逢源,是不可能的。”
李夕月有些惊惧地抬头看他,生怕那个“左右逢源”指的是亦武。然而又想,她如果拒绝,他能同意?不会又是挖了个陷坑给她吧?
这一抬头,恰好对视,看不出他有醋意,倒觉得他比平时自信。
李夕月低声说:“终身大事,难道是随便想想就能决定的?”
“不错,这是终身大事。”他似乎很满意她重视的态度,“你好好想,但是别拿这句话来拖延。”
他坐在条炕另一侧,他的书案前,轻轻叩了叩书案上的一本折子:“这是大理寺上奏的折子,陈如惠的妻子已经递了控状,我这里在仔细研读,一个字都不敢错漏。那张什么狗屁方子,你找个机会给颖嫔送去。”
他冷哼一声:“她们要误解也有误解的好处,至少我不用日日敷衍得那么苦了。至于是不是如她们所想的——”
他凝眸看着李夕月,而后勾了一些笑意:“以后总叫你知道。”
李夕月顿时脸红,端起桌上三清茶的盖碗,说:“奴才告退。”
皇帝点头,她就急忙退了出去,迎面看见李贵,她给他蹲了蹲身,低声说:“多谢李谙达。”
李贵摸不着头脑:“咦,谢我做什么?”
李夕月不说只笑笑,然而心知李贵还是对她好的,必然没有把她偷偷找亦武说话的事告诉昝宁,不然,能不起一场绝大的风波?
天子父天母地,因而冬至祀圜丘,夏至祭方泽,都是皇帝最庄严的大典。
冬至祭祀之前有三天的斋戒,昝宁三天吃蔬食,不近嫔妃,过了三天“清心寡欲”的日子。
大典当天,王公大臣一同陪着到天坛,一番肃穆的繁文缛节下来,大半天功夫就没了。
李夕月先就得了他一盘香梨——是赐给颖嫔齐佳氏的——当然不过是个幌子。
趁着皇帝去祭天了,李夕月在一个小太监的陪伴下,大大方方往永和宫而去。
颖嫔看着一盘香梨,五味杂陈,更闹不懂皇帝到底是宠她还是不宠她装装样子的。然则只有恭恭敬敬六肃谢恩,然后把李夕月延进屋子里招待。
润格送了茶和点心,就被颖嫔挥退了。她对着李夕月一个人,笑得实在勉强:“刚刚敦嫔那脸色,我真是尴尬得没法说——不过就是一盘梨,倒似把后宫分出了高下似的。我实在也不愿意她们另眼看我。”
李夕月听她发牢骚,无非就是赏得轻而显得“情意重”,而她心里有数,这所谓的“情意”更是狗屁。
她不能不发声制止颖嫔接下来会滔滔不绝的牢骚话:“颖主子,奴才得说句僭越的话,今儿早上伺候万岁爷吃水果,他独独喜欢这次进贡的梨。奴才说:‘这样的好东西是不是六宫都有?’万岁爷就叹了口气说:‘贡得不多的,只奉太后、朕和皇后三处,只怕旁人是尝不到了。’又不多,只一盘子四个,但万岁爷心里有颖主子,才尽想着您。”
颖嫔脸色回转来,握着李夕月的手感动地说:“真是!你心肠好,又知恩,平常里总为我说话,我只恨以前没有好好疼你!”
想了想撸手上的镯子要赏给李夕月。
李夕月觉着这和吴侧福晋的赏赐是一个概念——她不能因小失大。
所以连连推辞:“颖主子,您要是见外,就厚赐奴才。”
颖嫔怔怔地停了手问:“怎么这么说?”
李夕月悄声说:“奴才在万岁爷面前进这个言,也是为了有话回主子呀。”
她从袖子里掏出吴侧福晋给的方子,声音压得愈发低了:“奴才也是机缘巧合,到礼邸和吴侧福晋说了好些话,东西都给主子带到了,吴侧福晋十分感念主子,欲要回赠,又怕不便,只叫主子放宽心,说万岁爷……”
她说着都心里不忿,然而演戏必须逼真,所以眸子四下里看看,掩饰过这片刻的停顿,才神秘兮兮说:“……说万岁爷大概身子骨不强健,该用些补剂方子。宫里呢,药品不许进出,但方子不禁,您先看看,可以荐举给皇上,自然由太医院掌过眼后再定夺用不用。反正横竖都是您对万岁爷的孝敬心,万岁爷肯定会感念的。”
颖嫔恍然一般,重重地点点头:“怪道呢!既然有这么好的方子,少不得进献上去。我也叫个御医先悄悄看看,若是□□不离十了,再献给皇上。”
李夕月点点头:“侧福晋还说,若是有机会,冬至后进宫时想见主子一面。不过这话奴才不敢和万岁爷回,还得您侍寝的时候亲自提一提。”
颖嫔又是点头:“好的,虽说不合规矩,其实命妇进来和做嫔妃的亲眷聊聊天并不鲜见,我和万岁爷请求便是。”
李夕月功德圆满,又和颖嫔闲聊两句,然后看看屋角的钟说:“哎呀,时辰不早了,万岁爷回宫后一定要茶喝,奴才就先告退了。”
颖嫔叫润格打赏了李夕月五钱银子,说:“姑娘不肯要赏赐,这点跑腿的钱总不碍的——也是宫里一直的规矩。”
李夕月谢了她的赏,高高兴兴回到了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