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狂,竟然敢当着裘家人的面说自己最大的爱好是打架。
人群静默了一会儿。
又哄然大笑。
“真是个十分幽默的人啊……”“是啊,是啊。”“就是嘛,谁会和裘家说这个事情……”“对啊对啊,明显就是开玩笑嘛……”
少年继续保持微笑。
唯独裘老爷子眼里不自觉出现赞赏。
“不错不错,你平时刚好可以和宗铭切磋一下,但是现在这个爱好呢它不能作为礼物,你想想吧,有什么可以表示心意的礼物送给我这个老头子。”裘老爷子乐呵呵地道。
我现在可以动手吗?缪郝阳微笑的嘴角直抽。
他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把年纪还这么不要脸的。
“今天是裘某大寿,你这小辈就来当场助个兴吧,老头子我也不刁难你了,这就算作你的还礼好了。”说完,裘老爷子就背靠在了椅子上,坐成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裘君闵抬眼。
裘家的直系们坐等一场好戏,原来……裘老爷子这是故意在找这个小辈的茬啊。
缪郝阳暗地里对这个糟老头磨了磨牙。
最后……叹了一口气。
只见少年左手手肘向下,手腕朝上,不瘦不胖,形状姣好的右手上抬,轻巧地解下左手手腕的袖口,一粒两粒。
姿态轻松。
笑着问道:“老爷子这里有纸墨笔砚吗?”
“有的,我让下面的人给你拿上来。”裘家的子侄开口道,立刻传唤了卫兵。
“谢了。”少年微微一点头。
很快,笔墨纸砚就呈了上来,一并上来的还有一张长长的四方案桌。
“不是要礼物嘛。”少年微笑,左手手腕的衣服已经被挽了上去,露出洁白纤细的手臂,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理,透出年轻的气息。
“小辈不才,献丑给老爷子写一祝寿词,祝福裘老爷子大寿。”说完,少年当即拿起笔,将干燥的笔尖浸入浓墨之中。
少年用的是左手!!!
大拇指的第一书内侧按住笔杆靠身的一方,大拇指处于略水平的横向状态。食指的第一节或与第二节的关节处由外往里压住笔杆。中指紧挨着食指,钩住笔杆。无名指紧挨中指,用第一节指甲根部紧贴着笔杆顶住食指、中指往里压的力。小指抵住无名指的内下侧,帮上一点劲。这样形成五个手指力量均匀地围住笔的三个侧面,使笔固定,手心虚空。偏偏又做到了“执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
头平、身正、臂曲、足稳,手肘微悬,离桌十寸,劲瘦的腕与桌面呈一水平线。
吸饱了墨汁的笔端将落墨水之即,堪堪接触洁白的纸面,墨水将要晕开之际,手指突然轻轻握紧,手腕使力,带动了整个手部,瞬间只见手腕游走,笔端如风,字体行云流水,落笔之下,张扬跋扈,丝毫不受束缚,甚至整行一笔而下,有如神仙般的纵逸,来去无踪。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旭惊电。
在场的人全都一个个惊讶地长大了嘴。
“天然带得,酒星风骨,诗囊才调。
沔水春深,屏山月淡,吟鞭俱到。
算一生绕遍,瑶阶玉树,如君样、人间少。
未放鹤归华表。
伴仙翁、依然天杪。
知他费几,雁边红粒,马边青草。
待得清夷,彩衣花绶,哄堂一笑。
且和平心事,等闲博个,千秋不老。”
收笔,收敛气息,一气呵成,浑然天成。
全部人伸长了脖子往纸上瞅……
“好,好个等闲博个,千秋不老。”裘老忍不住拄着拐杖走到了跟前,大声称赞。
真正让所有人惊叹的,是少年的字。
什么是笔走游龙,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什么是铁划银钩,瘦硬坚挺,骨力洞达。
这字体仿佛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这近乎癫狂的原始的生命力的冲动中包孕了天地乾坤的灵气。
最可怕的是,少年全程都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好小子,要不是亲眼所见,老朽根本不能相信这个字体竟然出自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之手。”在场不乏书法大家,现在出声的就是华国文化局书法研究学会的会长,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现在形象尽失,从少年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就跑到了最前面。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难道是张芝的字迹吗?”一位家中珍藏着各种名画名字的政治家大惊道。
“张芝?张芝是……”有人不懂书法,疑惑道。
书法研究学会的会长听闻大惊,整个人瞬间挤到了缪郝阳写好的纸张面前。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四周有人解释:“王羲之知道吗?”
“知道啊,书圣谁不知道。”
“张芝是草圣。”
“张芝生年不详,具体逝世年限也不准确,但是他刻苦练习书法的精神,历史上早已传为佳话,晋卫恒《四体书势》中写的,“凡家中衣帛,必书而后练(煮染)之;临池学书,池水尽墨”。后人称书法为“临池”,就来源于此。可想而知,张芝这人尤善章草,张芝书法的原迹流传极少,只有宋刻的《淳化阁帖》卷二载张芝五帖,这些是真品还是伪品,到现在都不确定。”
“这么稀有啊?”
“是啊是啊。”
“那……”
刚才说话的政治家再一次开口:“我家就有淳化阁帖,但是那个是民国著名书法家临摹的,恰好现在到了我手里。”
…………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场上被会长颤抖着双手抓住肩膀摇晃都还在微笑的少年。
最后还是当晚最权威的人发话了。
“好了,这幅字帖我很喜欢,来人,把它挂到我卧室墙壁上。”裘老爷子笑呵呵地道,语气是不容拒绝地威严。
会长就算再舍不得,再想多看看多研究一下,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副字帖被人拿了下去。
所有人之前还以为裘老爷子是故意为难这个少年,此时此刻,谁都能感受到老爷子眼里赤luoluo的赞赏。
少年成了当晚最大的一匹黑马,很多人都围上来想要与之结交,并表示会去他学校看望他,还打算日后招揽他……
缪郝阳想到这群人之后知道他是个学渣的时候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裘宗铭站在少年身边,再次挡掉一只“蜜蜂”,凑近少年的耳朵轻声道:“字很漂亮。”
刻意压低的声音在一众宾客中显得无比亲昵。
裘家大少何曾对谁表示得如此亲近……
少年只嘿嘿笑。
裘宗铭慢慢重新站直了腰杆。
你装吧……继续装吧……
……………………
深夜,宾客尽散。
裘老爷子拄着拐杖进了卧室,满意地在那副字帖前久久伫立……
突然,觉察到不对,拨通外线。
副官立刻进门。
“裘司令。”
裘老爷子拐杖一点墙壁,“你过来看看。”
副官闻言凑近墙面,正对着面前的字帖,仔细观察。
突然长大了嘴。
只见原本写好的字帖在夜晚自然光线的折射下,仿佛正反镜,从另一个角度看起来,形成了另外几个字。
大片字变成了巨大的四个字“臭老头子”……
深夜时分,主宅的卧室里传出一阵豪迈的笑声。
多久了,谁都记不得了,多久没有听到过老爷子这么笑了……
…………
裘君闵站立在侧。
“父亲,您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
老爷子拄着拐杖抬眼,
“你不也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