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六十下。
郭凯华得到容磊的回复之后,就立刻冲进卫生间洗了个头,又用冷水抹了把脸。
他找到了体面的衬衫穿在身上,才发现最近瘦了不少,本来圆润的身体撑这件衬衫绰绰有余,现在已经有些空荡了。
初秋时节,北京夜晚的温度始终徘徊在二十度左右。
郭凯华戴着口罩,疾步下楼,蹿到小区门口等网约车来。他已经大半个月没出过门了,早就忽略了时节变换,只是诧异空气中的花香从何而来。
夜风轻轻吹拂,郭凯华脚面有些冷,他低头,才发现自己穿了人字拖出门。
……衬衫、牛仔裤,搭配人字拖,不伦不类。
郭凯华正准备回家换个鞋,一辆打着双闪的车停在他面前,手机紧接着就响了起来。
约定的时间有些紧迫,司机又已经到了。
无奈之下,郭凯华只得上了车,顺便安慰自己。
他是花钱的那个人,他才是大爷。
有谁规定过,金主见业务员还需要着正装了?
怂个什么劲?
钱途基金跟醉甜有段距离,晚上九点不堵车,也需要四十分钟左右。
可容磊没有挂了电话就出门,他又在办公室墨迹了会儿,甚至给异国恋,正在吃早餐的女朋友林故若挂了语音问候。
林故若声音清脆,欢快的同自己男朋友说,“我今天成功做了舒芙蕾哦,终于没有失败,还搭配了百香果酱……等下要去医院,对的,上次跟你说的哪个史密斯先生,他决定放弃治疗了。”
“宝宝好棒。”容磊语气极温柔,瞄了眼桌上电子日历,“还有六十二天我们就能见面了。”
这个语音容磊聊了十分钟才挂断。
下楼时候甚至还去星巴克给自己拎了杯冰美式。
得应付讨厌的人,总要用些什么方法打起精神。
容磊毫无意外的迟到了。
郭凯华给他打了电话,容磊没接,随手把电话静音,开了车载广播,任电话响完。
电台在放李克勤的《月半小夜曲》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边星宿。
仍然听见小提琴如泣似诉再挑逗,为何只剩一弯月,留在我的天空。
这晚以后音讯隔绝,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情如曲过只遗留,无可挽救再分别……”
容磊皱眉,把电台也关掉,车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不太专心的开着车,想起刚入行时候带他的师傅给他讲,“既然选择了做这行,首先就要稳住,投资这件事情,不能心急,看准了在入手。跌了就慌的不行,马上赔本抛掉止损的人,终究是韭菜,注定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容磊自己悟出了后半句,人也一样,稳如狗,就是赢家。
所有人都有劣根性,完全去不会珍视急忙慌倒贴的事物。
现在明显是郭凯华更着急,容磊显得约无所谓跟不在乎,郭凯华就越信任这位天降的“基金经理”。
****
宋知非到家有一阵了,看朋友圈定位,母亲胡宴应该还在跟朋友自驾环游欧洲的路上。
父亲宋高倒是问候过她两句,说下周开拓完市场就回北京。
如果有空的话,他们父女俩一起吃个饭。
宋知非更着急把手里剧本的主支线大概全都定下来,好跑去东山岛找薄幸,所以也没正面答应宋高,只说有空就吃,不过自己最近特别忙。
谢老拿了竹编的簸箕,正在院里摘桂花。
宋知非换好了舒服的棉柔睡裙,脚上蹬人字拖,手机装在睡裙腹部的大口袋里,捧了包草莓牛奶走进花园。
谢老等宋知非喝完,才招呼她过来一起摘。
宋知非听话的走过去,先拿了花露水把自己变成个移动的六神驱蚊器,才抄起桌上另一个空簸箕,半搂在怀里,陪着谢老一同摘花。
院里的两株桂花都养了十多年,枝繁叶茂。
昨夜下了场大暴雨,花被打落了许多,但日光照射后,又怒放了不少。
宋知非拿手机拍了张桂花现状,发给薄幸,并记录道:[现在是这个亚子的。]
然后动手揪了朵大开的桂花,摘掉后面包住花蕾的叶片,放进嘴里砸了口花蜜,甜到她心尖上。
宋知非把花朵托在手掌心,拍了张照片,才开始专心摘花。
“唉,先生,今年为什么做的这么早啊?”宋知非忽然想起什么,往年如果正好赶上她放假,人在国内,也会帮着谢老做桂花蜜,不过之前谢老多半是等花快落了才做的。
谢老用手折着花,笑呵呵的回答她,“我怕今年雨水多,来不及等花期将近了。而且你今年也找到归宿了,你不想带给薄幸跟他家里人尝尝?”
“先生!”宋知非红着脸小声制止。
“好好摘花,多摘点,桂花蜜能放得住,今年就多做点儿。”谢老正了颜色,“正好你在,给我打下手。”
宋知非点头答,“好的哦,遵命先生。”
夜空澄澈,繁星时隐时现,月色洒在院里的石桌上,泻了一地霜华。
此时此刻的宋知非太快乐,父母各司其所,与恋人交好。
却也因此让她失去了创作者的敏感多疑,竟未能从谢老的话里品出其他多余的意思。
后来宋知非跟薄幸着厚风衣,坐在院子里。
秋风瑟瑟,庭院花落,她跟薄幸人手捧着杯加了桂花蜜的开水,黄褐色的桂花花碎在杯中沉浮。
方知师恩似海,深不见底,谢老为她早早的绸缪好了万事。
在自己离开后也能寻到他的气息,令自己一生心安。
****
今天白天薄幸全是下水的戏,顾及到演员身体健康,统筹在晚上只给他排了两段,拍完薄幸今天就能收工。
拍的相当顺利,薄幸在化妆室摘发套,拿起手机看到宋知非发过来的消息,差点笑疯。
妆造被薄幸笑的手抖,扯发套的力度大了点,连连同薄幸致歉。
薄幸只是温和的说,“没关系。”
三十分钟前,宋知非:[图片(花满枝头),你看现在这两株桂花。]
九分钟前,宋知非:[图片(光秃秃的枝桠),秃了。]
五分钟前,宋知非:[送水里泡澡了,你看我捞的这朵,像不像今天下水扑腾的薄小幸?]
宋知非:[很像对不对?我已经把它吃掉了哦!]
皮的不行,但也着实太可爱了一点,薄幸垂眸,桃花眼里浸染着深切笑意。
指尖在屏幕上跳跃:[确实很像,不过吃代替品多没意思。过来,吃了我。]
花瓣在盐水里翻腾,宋知非双手都浸在水里,用力的搅动,时不时的把浮上来的花蕊筛挑出来。
摆在桌上的手机每亮一次,她就抻头看一眼。
直到屏幕上出现薄幸的名字。
宋知非想回消息,又顾虑着手里的活儿,不敢当着谢老的面半途而废。
隔半分钟就得看看手机。
宋知非这点小动作逃不开,全被谢老看在眼里,还是谢老发了话。
小老头口是心非,叹着气,颇为嫌弃的讲,“你快别干了,好好的花都让你挑完了,别给我添乱了,回屋躺着去吧。”
“好啦好啦,明年我一定好好学做桂花蜜。”宋知非同谢老保证,“我发誓!”
宋知非得了空,小跑着回屋,爬上床,后仰躺倒在软床上,脚空在床外。
满心欢喜的捧着手机回复薄幸:[你现在就收工啦?]
薄幸:[嗯,今天结束的早,在卸发套,等会回去了给你挂视频好不好。]
宋知非:[好的哦,那你等下回酒店了直接给我挂就好了。]
妆造手法利落,很快给薄幸卸完发套。
薄幸换了私服,刘哥帮他拿包顺便递了耳机。
薄幸戴好,点开宋知非的那两条语音。
第一条倒是没什么,是宋知非在跟自己交代了她终于开完会,女孩子的声音有些脆,刻意掩饰了开会五个小时的疲惫不堪。
听到第二条的时候,薄幸在宋知非这声甜腻的“老公辛苦啦”里恍了神。
取景地是海边渔村原址加了布景,脚下都是土路,凹凸不平。
薄幸差点儿被贝壳绊倒,刘哥眼疾手快的搀住他,忧心重重地问,“哪儿不舒服?今天在水下待了那么久,要不要去个医院?”
“不用了。”薄幸定神,摇摇头,侧目微笑的看着刘哥,“我老婆太甜了,我差点被她电晕过去了。”
“……”刘哥僵住,杵在原地愣了半响才缓过味来。
他大步追上已经走出了几步的薄幸大喊道,“老板,咱们都秀一天了,能不能歇歇,先别秀了!”
海风拂面微凉,扯动薄幸额前的碎发。
薄幸伸手拨开垂在眼前的发,没回头,只是面对波涛汹涌的大海,轻声说了句,“我希望有一天全世界都能看到我与宋知非并肩。”
这句话除了薄幸之外,没有人听见。
夜晚退潮,海浪卷沙声给了薄幸铿锵有力的回应。
大海回,“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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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甜是乔卿久男朋友萧恕的场,托宋知非跟徐扣弦的福,容磊同萧恕还算熟络,打过招呼提前留了位。
容磊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戴着口罩的郭凯华。
毕竟郭凯华也是前段时间每日喜提热搜的“著名导演”,容磊不关注娱乐圈的事情,但他关注好友宋知非跟薄幸。
这人跟薄幸和宋知非都捆绑在一起过,容磊自然多看过几眼,至于带着口罩还能认出来就更容易了。
正常人,谁特么的来这种找乐子喝酒的场,会带口罩啊。
容磊四下环顾,愣是装作没看见,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发现未接来电多达三个。
他给郭凯华回播了个电话,随着口罩人的电话铃声响起。
印证了容磊的判断无误。
“喂,您好郭总,刚才我老板突然有事找我,我来晚了,您久等了,真是……”
醉甜门口的区域不大,容磊说话的音量不低。
郭凯华直接收了电话,拍拍他的肩膀,闷声讲,“我在这儿呢。”
容磊转身,激动的握住郭凯华的手,满脸歉意,“郭总久等了,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刚刚突然有急事,今天我全包了,你可不能跟我抢啊。”
口罩挡住了郭凯华的大部分表情,只余下双眼圈乌黑的眼睛,空荡无神的盯着容磊。
活像是具行尸走肉。
郭凯华在长达二十多分钟的等待里忍了很久,不断的克制着自己想要甩手离开的想法。
他刚想对容磊发作责问。
就听见容磊跟接待服务生说,“姓容,手机尾号8888,预订过了高包。”
醉甜是去年才开业的,在三里屯这种寸金寸土的商圈足足占了五层楼,装潢门面阔气,不少网红乐于在此打卡。
连大厅蹦迪场旁边的散台最低消费也是人均二百起。
高级包间更是五千酒水起价,郭凯华从前风光的时候跟朋友来过两次,所以略有了解。
容磊提前定了包间,还是消费不低的包间,足以证明容磊是真心约他的,怕是真出门前遇上了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花了大价钱的笑脸人,郭凯华现在就是有千分不情愿,也只好忍下了这口气。
服务生引着两人上楼,容磊轻车熟路的进房间,扬手脱掉了西装外套,又解开了衬衫的顶扣和袖口,英俊的脸上挂着笑,语气轻佻,“这套西装革履还真是难穿,怪不舒服的。”
他大大咧咧的坐下,翘起二郎腿,招呼着郭凯华,“郭总坐。”
又把酒水单递过来,似是无意的露出腕表讲,“郭总,今天是小弟来迟了,你随便点,我都包了。”
“没事,你们搞金融的都忙,我懂,也没等多久。”郭凯华摘了口罩,口里表示着理解。
视线却聚焦在容磊腕上那块百达翡丽上,白底玫瑰金镶边,表盘上内置了三个小表盘,星期盘、日月盘、跟秒表盘。
郭凯华在奢侈品杂志上见过数次,百达翡丽5270r,售价一百二十五万人民币。
电光火石之间,郭凯华以第一印象对容磊做出了判断,这人很有钱,并且懂事。
容磊则是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对郭凯华的判断,这人是个大傻子,宋知非阴沟里翻船才被他剽窃了作品。
“要不就这个吧。”郭凯华不好意思选的太贵,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征求容磊意见,“hennessyxo怎么样?”
“好嘞。”容磊答。
按下服务铃,服务生迅速推门,容磊懒散的躺在卡座上,把菜单往桌上一扔,看都没看,阔气十足的讲,“开瓶hennessyparadisimperial.”
皇禧干邑比刚才郭凯华提议的xo贵出整整五倍,醉甜更是加价卖到了三万五一瓶。
郭凯华被容磊的操作震了下,他生在还算小康的家庭里,全家的钱都花在他身上。
父亲工作,母亲家庭主妇,爷爷跟姥爷离世后分别给他留下一套北京的房产。
凭着卖房的钱,郭凯华出国留学,长大后还有便宜姐姐秦静给他吸血,所以花钱方面,郭凯华也并没有多窘迫。
却没有容磊这样的大方花销方式,跟刚认识“客户”一掷小几万出去。
但有便宜凭什么不占?郭凯华也并没有劝阻容磊的意思,他笑着全盘接纳。
酒上的飞快,漂亮服务生小妹进来帮忙醒酒。
容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郭凯华侃大山,顺便捋捋下服务生小妹的头发,嗅着指尖香味。
整个人都透着股痞气,让郭凯华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直觉告诉郭凯华,面前人也是个败类,虽然斯文了点。
“郭总,我看过您拍的《雪落》,我打小语文就不行,写个作文那是满篇不通顺,语文老师看完能追着我满操场打,觉得向您一样能拍出这种文艺片的人都特牛逼!”容磊假意恭维,“像我们这种粗人,就只会赚点钱炒个股,难得看见个文化人,就想认识下。”
这段日子里,郭凯华因为《雪落》剽窃的事情倍受诟病,被容磊这样“真诚”的一吹捧,又找到了当初的感觉。
郭凯华大口喝烈酒,在灯红交错的光里看着容磊,仿佛找到了知音。
大抵是酒量不太行,才喝到第二口,郭凯华就开始吐露心声。
他竖着大拇指对容磊讲,“哥,你是个明白人,我跟你讲,我这也就是流年不利,点是忒背了啊。我就没抄对人,主要就是宋知非这女的小肚鸡肠,不就剽窃她几张纸吗,至于记恨这么多年吗。”
容磊晃着手中酒杯,违心附和答,“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啊。”
“可不是吗!”郭凯华咬牙切齿的说。
容磊给薄幸发了条消息:[郭凯华这傻子我帮你搞定,最迟半个月,我给你满意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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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非对醉甜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洗完脸,还扑了晚安粉,趴在床上等到了薄幸的视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59别忘了看qq,啾啾。
手动扔出了容磊哥哥的文案,专栏收藏《相亲与现任》
【豪门世家/巧取豪夺/破镜重圆/先婚后爱】
【善终服务(殡仪馆大小姐)x投行精英=美艳皮皮虾x白切黑斯文败类。】
林故若同容磊知己多年,一朝荒唐,翻云覆雨。
错成情人,谁都没放在心上,随后异国,各自精彩。
过年去相亲,相亲对象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学富五车、年薪千万。
唯一的问题是,这人叫容磊,是林故若现任。
人生四大倒霉事,按至死顺序排应该是:
久旱逢山洪、他乡见情敌、金榜重名时、相亲遇现任。
非常不幸,林故若跟容磊就是占了最后。
渣的明明白白的两个人都用了微信小号跟假名。
林故若沉思片刻:“…请问,是直接分手对吧?”
容磊抿了口咖啡:“我觉得咱俩挺般配,你看,谁娶了你少奋斗三十年,谁嫁给我应有尽有。”
林故若粲然:“如果你觉得少活三十年,也算少奋斗,那你说的对。”
容磊颔首:“我命硬,合适你。”
林故若乐了,思及过去种种,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冷战半月有余,林故若握着离婚协议书进门,被酒醉的容磊抵在门板上。
容磊虔诚的从她额头吻到颈侧,鼻音嘶哑磨人,“其实初次那天,我是装醉的。”
半响后,林故若拿容磊受不住的喘声讲,“好巧,当时我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