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植从来没有见过阿黄小小的身躯崩现出如此浓郁的杀气。
他目眦欲裂,汗毛倒竖,绷起的爪子闪着尖锐的寒光,一个个指甲宛如刀锋一样,伸向前面的陈龙生。
与此同时,天空乌云大起,旁边狂风大作,四旁草木疯狂摇摆,砂石暗暗低飞。
她把双手伸到阿黄腋下,把这小只一股脑抱起来狠狠揉到怀里,向旁边一闪。
“你给我停下!!!!”
“没人想烫死我!!!!”
“啊????”在前面陈龙生突然听到后面的动静,扭过头来,却看到简植抱着一个眼睛清澈无辜的小少年。
少年双眼眨巴眨巴,双手扶在简植的手臂上,要说萌是萌,要说俊是俊,但总觉得他表情下面还有别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哟,这不是那个带兔子腿上学的么,你们搞什么呢?”陈龙生问。
简植:“没,我俩闹着玩。”
心说:不是,差点搞死你。
陈龙生哦了一下,忽然抬头看到气象异变:“今儿出门,收音机也没说今天会下雨啊。”
简植:带着这位大神,走路就能呼风唤雨。
她看到阿黄的表情并未松懈,忙对陈龙生说:“那个,刚才小朋友问我醍醐灌顶是什么意思呢。我也不太明白,不如由你来告诉他吧。”
她想由他来讲是最好的,否则阿黄还以为自己慈悲乱编的呢。
陈龙生脸上写满问号,但是看她一副正经的样子,心想简植同学虽然最近在努力学习,但仍然有些知识是不太懂的,于是学识上线,好好地对着阿黄讲起来。
讲着讲着,他才发现一个问题,随着这孩子的表情越来越柔和,天气似乎也越来越好了:刚才起来的那股子邪风也越来越弱,天上乌云渐渐散去,飞沙走石也都安静下来。
陈龙生讲完了,终于挠挠头:“今儿这到底咋回事儿了,大春天的跟六月天一样变脸。”看也快到学校了,简植也有人陪,他才三步两步快走起来,离开了这奇怪的“姐弟二人组”。
简植和阿黄一起默不作声地走了几步,阿黄直视前方,而简植一直忍不住地抬眼去看他。他小脸儿绷得紧紧的,小小的步伐为了跟上简植的大长腿而拼命挪动。她方才有些怕怕的,如果慢了几分,陈龙生在山路上翘辫子了,她真没法和别人解释说他是因为说了“醍醐灌顶”让一只黄鼠狼给杀死的。
简植把步伐放慢了几分。
她用拽着阿黄的那只手动了动,挠了挠他的掌心,小声问:“那个?你杀野味时也会这样吗?”
……这么风云四起飞沙走石狂风暴作的。
……怪不然喜马拉雅旱獭都得跪服。
……整个山的野味都得拜他做大王吧。
阿黄想了想,他扭过头来,用深深的眼睛看着简植:“怎么,你怕我吗?”
简植看到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婴儿一样的湿润。真是奇怪了,方才他那么凶,怎么现在又能变成这么好看的样子。她的心一下子软了:“刚开始有点,但是后来就没有了。因为我知道,你比谁都善良。”
阿黄点点头:“嗯。我杀野味的时候,不会这样。它们都很简单。我勾勾手指,它们就自动过来了……”看到简植的表情有些惊悚,他又补充:“它们死得很快乐。我会蛊惑它们,让它们被我吸引,最后甘愿奉献性命。”
说完这句话,他发现简植的表情更惊悚了。
简植心想,这种杀法更凶残啊,试想,有一个动物上一秒刚爱上它,下一秒就要死了……
阿黄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有点尴尬。不过这时候,他已经走到小学部门口了,可以用分别来缓解这奇怪的氛围了。
“中午见。你喜欢吃素,今天教教我挖野菜吧。”阿黄道。
简植点了点头。
看到他快进教室了,她忽然喊住他。
简植险些要忘记把准备了一晚上的礼物交给他:有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搪瓷水杯和缸子,新笔新本各n个,还有一套完整的小学一年级课本。
阿黄感动地说不出话来,湿漉漉的睫毛一颤一颤,喉咙也梗着,此时已经完全和那个杀机爆表的冷血狼毫无关系了。他摇摇简植的双手:“哎呀,哪怕就那么一上午,我也真不想离开你啊。”
*
接下来的几天中午,简植和阿黄成为了友好的午餐搭档。他们一放学就会碰到一起,手牵手飞速跑到磨山,那神仙级的速度不会让任何人追踪到。
简植会从家里带来棒子面饼或者是烤红薯这样的东西,和阿黄一起分享,然后教阿黄辨认各种各样的野菜。
春天里的野菜本来就多,几场春雨后便能生得漫山遍野。只不过家家户户都很忙,根本无暇找这种东西。但对于生在大山的阿黄来说,却能挖得得心应手。
简植一天教他认一种。头一天学的是带着锯齿边缘的嫩绿荠菜,第二天学的是可以长得很高很高的灰灰菜,第三天学的是叶片长长的椭圆的面条菜……并不是阿黄学得慢,而是……阿黄挖得太快。如果学太多的话,她怕他把这个山给挖秃了。
简植也不知道他怎么搞的。
她教完一种菜之后,阿黄就会“呲溜”一下地窜走,她就坐在树下打盹就好。
等过了大约半小时后,这位小同学势必带了一麻袋的某种野菜来,新鲜的、根上还带着泥土的,打开右手,里面还会有一小把简植最爱的野山莓。
她会高高兴兴地吃掉野山莓,再教他如何清洗野菜,如何煮,如何跟棒子面一起拌一拌,变成朴实简单的美味。至于吃剩的,阿黄会每天提前离开学校,送到简植家。
春日变得缓慢、悠长,一日日的时针与分针甚至能混淆界限,简植有时在树下等阿黄,会觉得这并不像一个陌生的1975,而是自己在前世,一个小时候充满安全感的郊外下午。
那会儿大家都还在身边,没有病毒,无需口罩,春阳灿烂,野花的香气浸得浑身酥软,附近河流潺潺,“美好的大自然”和课本上写的一样,就是“美好的大自然”。
阿黄终于简植眼中看出她这种奇怪的神色。
简植和他说:“阿黄,虽然你还小,但我们得好好学习。你这么了解野生动物,我们以后的以后,去研究野味身上的病毒好不好?我们一起让病毒学大力发展起来。”
阿黄懵懂地点点头。
她说:“野生动物因为平常不怎么和人类接触,所以身上的很多传染病,并不会对人类造成危害。但一旦人类去接触了,那么病毒啊、细菌啊、寄生虫什么的就过去了。这时候,由于这些东西都是新物种,所以人群很容易会感染道,那么,传染性就会很强,病死率就会很高。”
简植看着少年湿漉漉的眼:“我希望,在未来,我们一方面能让大家不要吃野味。另一方面,咱们提前把这些陌生的病毒去学好、记好,找到对应的方法,不让它们侵害人间。”
她最后说:
“你还记得我来到这世界上的第一晚和你说的话吗。我来自2020。”
“如果我们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那时候的我,就不会死掉了……”
然而这样沉痛的话题不是主旋律。它只是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一人一狼的心里生根发芽,谁也不知道这个朴实的念头会在未来成长为什么样的树木。
在当前的阶段,快乐永远是中午的主旋律。中午会是他们两个人一天里最期待的最珍惜的时光,有的时候简植从早晨起就在盼着中午,而阿黄也会在一天中午的结束后,说什么“希望明天这时候快点到来。”
等到快上课了,打着嗝的两个人才会牵着手迅速从磨山跑到学校里,各自去各自的班级。
*
第五天,当简植和阿黄牵手从磨山上跑下来的时候,简植忽然脚步一停。她看见熟悉的人,是许久不见的江燃。
江燃背着一个看上去极沉的大包,把原本颀长的身材压得微驼。然而整个人却极有气质,在校园门口成为让人频频侧目的一处风景。
他也把步伐停住。
江燃看向气喘吁吁、额角有汗的两个人。女孩子双颊酡红,眼睛里带着他很少才能见到的发自内心的笑。而那少年虽然看上去年纪很小,却生得英俊凌厉,即便穿着挂满补丁的衣服,也掩盖不住出尘的气质。
他像是饮露水听山风的那种人,是活得鲜明动人的那种人,不是生产大队常见的少年。
江燃挑了挑眉毛。说:
“你好,小朋友,第一次见。简植,这是谁?”
那少年看出江燃与简植关系的不一般,尤其这男人的眼睛里,有关切、质疑,还有一点点当前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他松开简植的手,走到江燃前面,目光干净、坦诚:“老师您好,我是简植的挚友,我姓黄。”
江燃点点头。这个小朋友看上去很懂礼貌,也和其他生产大队的孩子不大一样。
懂礼貌的小朋友说:“但我不是小朋友了,我得有三千岁了。”
简植:?!?!?!?!?
江燃:?!?!?!?!?
作者有话要说: 简植:咱俩有代沟。
黄大爷: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