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30章(1 / 1)

简植脸上笑意未收,但心底笑意已收。

江燃太聪明了,胜于常人,又大胆,想常人之不可想不敢想。这是什么年代,七零年代,讲科学,学文化,树新风。

他这又是重生又是穿越的,完全都是很多年后人的思维了。

风在吼马在啸,理智在咆哮理智在咆哮。简植在心底深处检索一切关于江燃不同于常人的蛛丝马迹,最终扭开一道大门,让模糊的光亮豁然投射下来:

江燃也是穿越者。

!!!!

那个找陈龙生借作业本的夜晚,陈大队长曾经说过1977年恢复高考,他说,这是一个朋友告诉他的。

……

开学第一天,陈龙生得意洋洋地和大家说:“新来老师和我爹很熟。”

……

一堂语文课,江燃无休止地问自己问题,无意识间说出白求恩英文全名,江燃听出这是伦敦腔。

……

正常人哪里懂什么伦敦腔?正常人哪里会什么开口闭口就说“你们狼窝山有妖精?”

简植在江燃面前正襟危坐,她手指紧紧捏住衣衫一角,额角泛起细密汗珠,眼神极郑重,心情极紧张。

她想,如果江燃也是穿越者,那其实也还不错。她可以试着与他结盟。一起保守秘密,一起用未来智慧在这个世界相处。与他共同协助好过无休止揣测。

已经是时候了。

简植决定确认一下:“江老师,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答对了,我才能说。”

江燃:“嗯。”

简植:“有一个鼠年,大家不拜年,是因为什么?”

江燃:“大家都生病了??”

简植:“有一个猪年,猪肉特别贵,是因为什么?”

江燃:猪肉涨价了??

千军万马在心的沙场集体患上心脏病,被救护车抬下,留下沙场继续在风中狂舞细沙。

等等,先别抬先别抬。简植凑到江燃身边,小声道:“咱们再来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和陈大队长讲过1977?”

江燃一脸懵:“什么???你说的什么???”

好的,千军万马又回来了。

简植叹了一口气,准备站起身来离开:“江老师,你什么也不知道。”

她坐小板凳,坐得时间长了腿发麻,这一站差点一个踉跄软软跪在地上。

江燃眉心紧蹙,在简植要把胳膊从他手臂中抽开时,突然加大力气紧紧攥住,另一手揽住女生肩膀用力回旋,这时一看,女孩子瞳仁深处的失落如一张遮天蔽日的网,挡住他的艳阳。

江燃声音低哑:“你等下,我是不知道,但我也许猜出来。”

简植:?

江燃:“有可能你不是之前的简植,最起码,不是1974秋天的简植了。我看过你们的字迹,无论是作业本,还是卷子,都是不一样的。”

简植心里道了句江燃真是聪明得可怕。想了想,她说:“嗯,江燃,我直说吧,我来自2020年。你说的对,我见过了和死亡比拟的回忆,其实是真的死过。然后,我就来到了这儿。”

江燃:?????

简植:“但这事儿谁都不知道,连我父母都不知道。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而且我还怀疑这里还有一个和我一样的穿越者。”

江燃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些事情,搞不清楚她到底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

沉默像道门一样隔阂在两个人面前。

半晌,简植换了另一种关切语气,有点儿甜,有点凉:“江老师,我估计我说了这事儿你也不太容易接受的。那个。与其担心我的话,你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您今天上午没去打针。赶快去吧。不然丹毒要复发的。”

他说:“简植,我……”

他还有很多的话想说,很多的事情想问。他本是个聪明人,不习惯生活里有太多疑团。可是现在疑团接着疑团的,让他自我保护的本能启动,那就是彻底查清楚了再去相信。

可是简植不再愿多说什么了,她已经说得够多了。

她皱眉:

“你的手还不放开我吗?江老师?”

“怕打针疼啊?疼疼飞?”

江燃一秒破功,手瞬间松开。女孩子拔腿就跑,甩着麻花辫,一溜烟就奔到了鸣山上,从火柴大小的人儿又变成芝麻小人。

江燃把后槽牙磨了又磨:见鬼的疼疼飞,此生最大耻辱!

*

鸣山山坡之上,午后风低回旋转,树林梢头星星点点了嫩嫩青芽。

简植身上出了薄汗,她放慢脚步,意识到春已深,夏欲至,那个冰天雪地让自己死了一次又一次的季节当真是远去了。

然而,她也能明白,当前距离真正的春天,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不知道江燃最终会不会帮她,但至少现在,她没有什么站在一条阵营的家人,父亲仍然会愚孝,母亲也时常顽冥不化,就今天这事儿,若不是她问得及时,他们差点就合手断送了简瑛的美好未来。

想到这里,简植不寒而栗。

她慢着脚步在午后的山道上走着,认真思索起这整件事的经过,突然觉得有件事很是蹊跷:

昨天江燃去简瑛那里打针,据大姐所讲,已经是很晚了。当场在的也就只有大姐师傅、几个村民,有的还是从别的生产大队过来的。除此之外就是简三峰、他女朋友。

然而,到了第二天中午,她娘胡圆就跟她说,“这事儿闹的全村都知道了”,“连傻子家的丫头”都知道了!

短短时间里,怎么可能传得这么快呢?

一来,他们又没有站在房顶上喊广播;二来,头天晚上人那么少;三来,这是破坏人名声的事儿,这一定是有人恶意为之,有意去败坏大姐的名声的。

想到这里,她把指甲深深掐入手心,留下淡淡的痕。

这件事的嫌疑人,大姐师傅肯定是要排除在外的,在场村民也和简瑛无冤无仇的,而且附近的生产大队里,都对江燃的好名声有口皆碑,他们都巴望着自己的女儿或者亲戚的女儿能过去给他做婆娘哩!怎么可能去败坏他。

至于简三峰,简植就很了解了。她小叔虽然不正吧,但本质上不像是做出传闲话这种事儿的人,太费脑又费力,有那功夫还不如躺炕上睡大觉。

如此,就只能剩下一个人了,她从未见过面的,那个纺织厂女工,简三峰的女朋友。

……

走了大半天,简植才进到家门,看到里面空无一人了。饭桌上一个草编笼子扣了碗筷剩饭。简瑛给她留了条子:“我去大队卫生部了,你一回家跑哪儿去了?先把饭吃了,然后去狼窝山上帮咱爹娘干活儿,简友来也去了。”

看样子,胡圆没有把事情告诉她,简瑛还什么都不知道。

简植心想这也好,至少大姐不用烦不用操心,下午给别人打针也能自然点儿。而且,她爹已经说了么,谁要再传她闺女的闲话,他就揍丫的。

只是,她想,就算揍东揍西的,她爹肯定也想不到自己最该揍的是他弟和他弟妹。若是真发现了,不知能不能下得去拳头。

想到这里,简植也没有什么心思吃饭。她坐下来扒拉了两口白菜泡棒子面儿饼,换了身干活用的粗布衣服,就直奔狼窝山上。

*

所谓阳春三月间,农民忙翻天,家家户户的孩子都要出动帮忙的,就算力气不大如简友来这样的小朋友,也可以弄草叶子或者树叶子到猪圈里去沤粪,论“方”来折算工分。

至于简植,原本也应该在每个周六日一大早随生产队上地出工,只不过别的壮劳力是一天十分儿一个工,简植这样的能给个五六分儿。

只不过,简植在冬天里晕过一次,赤脚医生后来也判断说低血糖不适合干重活,才让她歇了好久。直到上上个星期,简植才开始在周六日随他爹一起出工。

今天,家里这一地鸡毛还没扫净,简植又要化身苦力了。

她穿着布鞋在山道上走,寻找他家人所在的梯田,可巧又遇到了陈龙生。陈龙生正在翻土,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的。他看见简植道了句:“间谍,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简植原本吃不下午饭,肚子里有些饿,现在山道爬得又费劲儿。她叹口气道:“我累。”

陈龙生说:“你有啥累的?你上午都没来,不像我们一直忙活。”

简植:“你不懂,很久~很久~以前~的周六日~我岂止是上午不用来,我在家躺着就好,喝冰阔乐,追韩剧,吃完炸鸡玩吃鸡……”

陈龙生又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就瞧见他这同学步履沉重地走到自家人附近的田,唉声叹气地去领活了。

然而,他翻着翻着土,没过多久,忽然就听到山坡上一阵狂喊:“哎呀呀呀这谁家孩子又晕倒了?!”

“是简植吗?简大梁家的简植?!”

“这孩子脸色怎么这么差?!快掐人中快掐人中!”

陈龙生眉头一皱,抱着自己的搁在田边地上的饭兜子就跑了过去。

只见简植同学被人抱着躺在一棵树下,人中被人掐着,虎口被人按着,额角大颗大颗滚落着汗珠,纤长的睫毛紧紧扣住。

有人说着:“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没好好吃饭就来的吗?”

她娘胡圆就站在旁边:“今天二妮子没吃午饭就跑去鸣山了,但我给她留了午饭的呀!”

简大梁脸色极沉:“都别说了,低血糖得先吃点儿东西,不然缓不回来!谁现在手头有吃的,给二妮子嘴里塞一点,看能不能缓回来。”

陈龙生递出了自己的饭兜子,他说:“我家拿野獾子肉包的馅饼,给简植吃!”

要是以前的他,可能此时就会幸灾乐祸了,但是随着陈龙生最近和简植频繁相处,认了“间谍”又时常作伴回家,俨然把她当成了朋友。

简大梁看到这友谊的馅饼居然还是个荤的,感叹连连,而胡圆瞧见了,更是热泪盈眶,自家女儿居然跟她的死对头和好了啊,而且好成这个地步了啊。

谁知道,就当陈龙生刚要把美味喷香油光肆意的馅饼递到简植的嘴边,一只小手伸过来打掉了它。

一位少年说:“不,我想简植不吃野味,而且她已经晕乎了,更不容易嚼馅饼。她现在更需要的是容易咀嚼的野山莓,不是野味的野山莓。”

简植虚弱中捕捉到这缕声响,小声道:“对!”

其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简植会吃上肉的,但不是今天,你们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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