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宁初夏准备画画,李星便会帮忙把画室外面的牌子翻转成正在工作,如果有访客此时要来,便也会暂拒或是让他们等待一会。
宁初夏落下最后一笔,颇为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作品,拿起手机,便拍了张照到师门群里。
宁初夏的老师叫方嘉良,今年已经六十有六,年纪渐长,他创作得也少了,现在在相关的美术学院任教,每周会去上课,偶尔也会参加一下小型的讲座会谈。
照片一发,回应如潮,宁初夏是方嘉良的关门弟子,人又懂事自强自立,很受师兄们的关怀,再加上师兄们有不少,碍于现实生活要求或者是天赋限制,多少无法全身心投入画画创作,对于能够始终保持充沛活力投入在创作之中的宁初夏自然更是颇觉欣慰。
这不,大家轮着夸,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夸得很有风采。
——“初夏,我看你最近的画,画风似乎变了变,有股明月入怀,幕天席地之放松感,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方嘉良对于小徒弟的画一向很认真观察,此前宁初夏的画风里,总是带着点小心细致,处处讲究,而这两次拍到群里的画,都要显得自在随意许多。
创作,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对着创作者内心的镜子。
有时候不会同外人说的内心纠结,也会在画作中一览无遗。
方嘉良至今还记得,他当年在那个学校,发现的宁初夏,彼时她的画作,还带着很重的模仿痕迹,能看得出不少笔触作画方式都是套着学来的东西,或者是临摹着其他人的画画出来的。
可即便是有这么多俗套甚至刻板的方法,依旧遮掩不住她隐约透露出的灵气。
当年的方嘉良是起了惜才之心的,他见过类似这样小地方的学生,倒不是说地方小如何,只是他们的父母通常不会注意到孩子在这些“课外活动”上的天赋,顶天了把这当做加分工具,在学习紧张后,便就直接抛之脑后,管都不管。
这倒也是人生的一种选择,可作为画家,方嘉良看着这样很有天赋却不能发挥的孩子终究心中多少有些惋惜。
只是他这难得的惜才之心,却碰了钉子,方嘉良那时是格外地放了身段,他的朋友还帮忙去劝了宁家人,宁家人却怎么也不同意。
方嘉良没强求,他也理解,只能感叹着离开,他本以为他和这小姑娘不会再见,却不想在几个月后接到了来自老友的电话。
“嘉良,我这实在是被那孩子弄得没办法了。”电话里老友格外感叹。
据他说,那位叫宁初夏的小姑娘,为了能得到他的联系方式,给他寄封信,每天不知道多少回跑老友办公室蹲着,用了各种方法,老友本不想打扰方嘉良,毕竟他已经厚着脸皮请了方嘉良来开讲座,哪里还好意思给他添麻烦。
可这小姑娘实在倔,瘦瘦小小的,发育期抽杆地长大,感觉都没多少肉,那双眼睛里,全是乞求和坚持。
他……他年纪大了,自家也有孙子孙女,实在受不了孩子的这般眼神。
方嘉良挺感慨,他让老友把自己的地址给那了宁初夏,彼时他想的是,也许这孩子确实喜欢画画,他带的学生这么多,多带一个也好。
这一通信,就是三年多。
方嘉良的书柜里,至今还整齐地收着那三年间所有的信件,还有那夹在信件里才得以寄出的,至今还带着折痕的画。
他在那些信件里,看到了一个小姑娘对于未来的向往,对于绘画的热爱,还有一颗温热的真挚的心。
他从好友那辗转打听到小姑娘从未和他提及过的自己的经历,当老友告诉他,这位在给他寄信时总是显得活力满满,哪怕他在信件交流间有时没客套说话,严肃批评了她画中的取巧匠气时也丝毫不受打击的小姑娘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时,方嘉良着实受到了冲击。
他当年走得急,本以为宁家父母是舍不得孩子远游的老派父母,却不想这两位根本就是不愿意对抱养来的女儿有任何的投入和关心。
方嘉良随意提到的那些材料,对于学生来说绝不便宜的绘画材料,全都是小姑娘自己想办法赚钱打工自个儿买的。
而当知道了这一切后,再看看有几回,用色明显有拼凑,像是画不完取了相近颜色来继续的画,方嘉良竟有些说不出话了。
他那天没睡着,一张一张地翻着宁初夏寄来的画,肉眼可见,这些画中她的不断进步,宁初夏也是在他的指导中,慢慢开始了自己画风的建立,可她的画中,透露出的痛苦烦闷很少,更多的是……等待希望,未来会好起来的希冀情绪。
方嘉良转给了老友一笔钱,拜托他将这些用于置办宁初夏的各项用品,他方嘉良还不至于连一个学生都养不起。
在那一刻开始,宁初夏就是他认定的学生了!
只是这孩子一分钱没花,在终于能离开那个家的时候,把这些钱原样送回来。
她还准备了一份拜师礼,一幅她画的方嘉良的画像,特地去做了装帧——说到这方嘉良还很气,小姑娘年纪轻轻,当年还被骗了,花了近两倍的价钱才把这画装帧好,而这幅还稍显稚嫩的画,至今都被方嘉良挂在画室最显眼的角落,没放下来过。
“你怎么笑成这样?”方太太看着丈夫对着手机老怀甚慰的模样摸不着头脑。
方嘉良扶了扶眼镜,点开手机里的画给妻子看,他的妻子是学哲学的,两人结婚多年,妻子多少对画也有赏析能力。
“你看初夏,这孩子画画又进步了。”
方太太认真看了看:“是进步了,画得挺好,不过你说,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宁初夏和方嘉良的其他学生还不太一样,她自打进大学开始,便住在方家,方太太早就把宁初夏当女儿看了,这回这孩子答应了她师兄去s城推广那间一直推广不太起来的画廊,方太太至今说起来还颇多怨言,满心不舍呢。
说到这,方嘉良也叹了口气:“估计没这么快,不过你想初夏这一出去,也算能得到点锻炼,就和以前去国外交换一样。”
方太太瞪了眼丈夫,这哪能一样:“你没看初夏发在朋友圈的照片,都瘦了呢!不过倒是交到了新的朋友。”
两人正说着话,宁初夏正好回了信息,她素来是发文字的,语音看似方便,但老师和师母时常一不小心碰到,这就得再从头听一遍,长语音对于他们俩反而是折磨。
在长段的信息里,宁初夏说了她近日遇到的情况。
“……我和唐总平时交谈时,他总会很欣慰地提及自己的儿子……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至今还是很爱逃避,连h城都不敢再踏足一次,这回看着唐总,我忽然发觉,我也许没有那么伤心了,我甚至有些想见一见我的亲生父母,问问他们到底为什么把我抛弃?……”
方嘉良和方太太齐齐看完了这一段,对视一眼均是叹息。
他们越是疼爱宁初夏,便越是理解不了把抛弃了自己女儿的亲生父母,还有对宁初夏冷淡又无情的养父母。
这孩子这几年间,处处开朗,独独在说到家乡,说到h城时会露出回避的神色,不过这次看宁初夏字里行间的意思,她倒是看开了不少。
“你怎么不说话?”方太太没忍住,推了丈夫一把,有些词穷的他,想要让丈夫先发言。
方嘉良想了想道:“我不知道这事是对是错,我自然是希望初夏能解开心结,你看她这一次去画中的畅快就多了不少,可是,我又怕她真找到的亲生父母,反而让她的心结更重了。”
这没开盒子之前,谁都不知道里面是惊喜还是恐惧。
方嘉良问过老友,h城地势特别,周边有不少山区,这也使得山区上的不少村庄至今保留着不少封建陋俗,那几年计划生育管得严,便有不少人偷偷丢掉自己的孩子,省得占了名额,他细思觉得宁初夏遇到的是这种情况,便也很忧心宁初夏到时会很受打击,可不破不立,没准这么一打击,她便也不用去想这些,能够没有负担的往前走。
掺杂了感情在其中,方嘉良也给不出建议了。
方太太叹息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不还有我们在吗?”
她颇为心疼,迷之迁怒在了丈夫身上:“都怪你,管不住小顾他们,让初夏待在首都多好?我以前单位的同事不少都说想介绍自家孩子给初夏认识呢!”
看着气冲冲离开的方太太,方嘉良倒是没生气,他甚至有些心虚。
方太太其实不老派,她发觉宁初夏很依赖她和老方,这年纪大了,也容易想多,她就怕她和老方哪一天走了,初夏这孩子很受打击,这不就操心着给宁初夏找个对象,好让她能够有另一份感情寄托。
只是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这表现出来的就是介绍对象攻击,方嘉良注意到了宁初夏的为难,就偷偷地和几位徒弟们商量了一番,这才安排了宁初夏出去“放风”,否则他这个当师傅的,自然也是舍不得徒弟的。
这合谋可不能让妻子知道,否则到时候他肯定要独守空床十天半个月的。
回完师傅的信息,宁初夏的神情也满是温柔。
上辈子即使在很多年后,连原身是谁都记不太清楚的情况下,方嘉良都愿意给原身机会。
这辈子她努力争取拜师入门之后,得到的关心确实很多。
只是这回她闹出这些事情,估计还是得让师父和师娘跟着难过了,他们对自己的心疼,宁初夏总是知道的,宁初夏能做的就是,一点点给铺垫,尽可能地不让他们掺和。
“初夏。”李星收到了信息才进来,他正有件事要和宁初夏确认,“你那副画的起拍价要加这么多吗?”
李星是收到拍卖行的确认消息才注意到的这件事,宁初夏和拍卖行那边沟通,把她新送过去的两幅画提高了起拍价。
每幅画的价值在画幅相同情况下,是不会有很高的价格起伏的,这起拍价如果提太高,有时候会影响参与拍卖的人的行动,竞价减少甚至流拍。
宁初夏大多数固定资产都是委托了其他人在营运,李星这定期帮忙审阅核算财务报告,他是知道宁初夏财务状况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得来确认一下的原因。
“嗯。”宁初夏淡淡道,“这两幅画我很喜欢,如果流拍的话,就放在画室里留作收藏。”
这理由当然是骗人的,既然有人要买单,她这个黑心商人不得来个加价贩卖?就算卖不出去也无伤大雅,放在自己画室里隔个小半年再卖就好。
李星听了这话倒是立刻接受,他就怕宁初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又问了问之后画廊的一些工作,便安静地出去了。
宁初夏拿起手机,随手点开了更开的朋友圈,忍不住笑了。
就在刚刚,方嘉良更新了一条朋友圈:“小徒弟新作,尚可,发与诸位朋友一起鉴赏。”
这股浓浓的那什么气息,简直不能更明显了好吗?果然,同样是宁初夏和方嘉良好友的几位画家都在下面留言了,全都是在吐槽老师又在秀徒弟。
握在手上的手机震了震,就在刚刚有人发来了信息。
前后脚发来信息的分别是白敏敏和唐海正。
宁初夏下意识挑眉,白敏敏不知道怎么了,像是不太开心。
“心情好差,初夏我们晚上一起出来吃饭不?哭唧唧.jpg”
“快给我唱一首需要人陪,点歌ing……”
这什么情况?
白敏敏虽然偶尔会小作,但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很少有人能真的把她惹急,况且她回国之后身边的人也不多,总不能是和白家父母吵架吧?
至于唐新翰更是不可能了,这段时间宁初夏也算是了解了唐新翰和白敏敏的相处模式,对方没有脾气,几乎是无条件包容着白敏敏,凡是白敏敏说的就立刻点头,百依百顺,怎么可能惹白敏敏生气?
虽然不太明白,宁初夏还是应了下来,吃顿饭,自然可以。
而另外一边,发来消息的是唐海正,他邀请宁初夏下周一到他家吃饭。
宁初夏瞥了眼时间,没忍住露出了个微妙笑容,拍卖会在周五进行,看来她还真是准确狙击到了某人。
这邀请,她自然会答应。
她可太期待了,不知道唐家人看到她出现在唐家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
……
唐家的装修走的是中式风格,各种各样的名贵木材做成的家具被摆放在家里,懂行的人要是到这,就会发现自己几乎是坐在钱的上面。
当然,木制家具也意味着这通常不会太舒适,虽然有特意定做的垫子,但是舒不舒服,大家心里都有数,反正在唐家,你若是想要躺在沙发上葛优瘫,那时不可能的。
难得一家人都在一起吃晚餐,住家保姆和赵怡悦一起把饭菜放上桌,自己便到旁边的房间单独用餐了。
唐海正年纪大了,身体多少有毛病,血压血脂都很成问题,平日里在外吃饭又很难忌口,这油腻之物总少不了,在家庭医生的建议下,家里的饭菜都走的清淡路线,调味料少放甚至不放,油水极少。
对于唐海正这样时常在外吃的人,回来吃这么一顿清汤便饭,倒也算是调适一下,可对于还挺重口的小年轻唐新翰来说,那就是味如爵蜡了。
坐在对面正在给丈夫和儿子轮着夹菜,一副贤妻良母姿态的赵怡悦其实同样很难适应这样的清淡饭菜,不过还好,丈夫只要不在,她都会大鱼大肉,满足一下自己的肠胃。
“新翰,你今天怎么没和敏敏出去?”唐海正吃着菜,想起了这便问了问儿子。
唐新翰自打在唐氏集团工作,中午便很少回来,而晚上也基本都要陪一陪女朋友,有时候忙碌起来,唐海正甚至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儿子一面。
提到了白敏敏,唐新翰微不可查地一顿:“敏敏家里晚上有事,和……朋友约了出去。”
朋友这两个字,他连说出来都觉得恶心。
这几天,他因为那个所谓的朋友,和白敏敏吵了好几架。
唐新翰在该低头的时候一定会低头,对他来说,白敏敏总是第一位的,是需要被捧着的。
可问题是,白敏敏和宁初夏的交往,是每一天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白敏敏和宁初夏正式蜜里调油的蜜月期,两人每天见面,不是一起去健身,就是一起去画室餐馆,宁初夏还为白敏敏画了两幅简单的素描……总之,她们俩每天都能找到理由凑在一起。
只是凑在一起,就足够让唐新翰脆弱的神经崩断了,他本来还可以眼不见心为静,但白敏敏有个见鬼地爱自拍,爱发朋友圈分享生活的习惯,她这发了还不止,还要撒娇让男朋友去看或者点赞。
这根本就是把刀放在前面,还逼着唐新翰往前凑。
今天就更夸张了,白敏敏居然说,她的父母也很喜欢宁初夏,她要带宁初夏回家,和爸妈介绍她的朋友,甚至还在那念叨着,未来他们结婚,可以让宁初夏做伴娘。
唐新翰怎么能不崩溃?
他没忍住,就借题发挥,和白敏敏发了火,他的矛头是半指着宁初夏的:“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你爸爸都不肯让我到你们家吃饭,这宁初夏才认识你多久?凭什么她就到你们家吃饭?”
唐新翰越是声色厉茬,心中便越是恐惧。
宁父和宁母和他再三保证,宁初夏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辗转地从白敏敏那确定,宁初夏和她的相识确实是因为偶然选择了同一个健身房——宁初夏的画廊和白敏敏的家在同一个片区,她们选的健身房是当地口碑最好,要价最高的一间。
他又听闻,宁初夏已然知道白敏敏的男朋友叫“唐新翰”,还看过他的照片,但没什么太大反应,这才稍微放下了心,开始继续思考着要如何赶走宁初夏。
但是,他这还在慢慢行动呢,宁初夏却已经眼看要和白敏敏绑牢,这都登堂入户了,到时候婚礼再来个全家齐相见这不是走钢丝吗?
唐新翰虽然确认过,电视剧和现实不太一样,只是看长相,还真没法一下说出谁是谁家的孩子,可这万一呢?万一像是什么电视小说里说的,宁初夏长得像哪个他不认识的家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要怎么办?
这么忧心忡忡,唐新翰也没忍住在话间表露出了对宁初夏的攻击,他如是说道:“你看人太不谨慎,你才和她认识多久?能有半个月吗?你就当她是你好朋友了?你就不怕她骗你?你们家是什么条件,你也不想想万一她是冲着你的钱,你的家世来的呢?”
唐新翰说这些也是发自内心的,他横看竖看,都觉得宁初夏肯定居心叵测!就算她确实没这个心,就凭她成为了白敏敏的朋友,这也罪该万死!
她就该离得远远,不要出现在大家的生活里!
得,他这话一出,立刻捅了马蜂窝。
白敏敏听到最开始那段话时还心有愧疚没有马上反驳,在爸妈的观念里,如果请唐新翰进家门吃饭,那就意味着他们认了这个女婿,这含义很不相同,而宁初夏,不过是和朋友吃饭,哪有这么多讲究?
虽然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可父亲对于唐新翰的不认可还是让她颇为愧疚,她也理解唐新翰的情绪来之有因。
可紧接着说的这些,就实在荒唐得过头了。
且不说她自己有眼睛会看人,就说宁初夏,对方自己条件也不差,甚至两人认识以来,宁初夏又是送画又是陪她,如果真要说占便宜,那还是她占了便宜,她回家和爸爸在饭桌上说起的时候,爸爸都说宁初夏人脉很广,认识不少人呢!
她没忍住呛了回去:“你不觉得你这样随便猜测别人很不好吗?她是我的朋友,你这样去揣测、怀疑,让我觉得你很可怕!”
白敏敏太意外了,也许是她活得天真,她从来没有想过身边有谁是为了钱接近她的,而且她又不傻,日久见人心,要是宁初夏真把她当冤大头,时间久了肯定会露出马脚,为什么要一开始就假定别人别有用心敬而远之呢?
她甚至觉得眼前的男朋友陌生又可怕,他想得好多,多到她觉得讨厌。
吵架时人都是不理智的,白敏敏这么一说,唐新翰更来气了,说了几句类似白敏敏不知好人心,只去信一些不靠谱的人之类的话便愤愤离去了,两人不欢而散,原来定好的要一起吃晚餐自然也取消了。
这宁初夏,可真是灾星!到哪都惹祸。
唐新翰一边生气一边着急,他寻思他得要好好催一催了,快些解决宁初夏方是对的。
赵怡悦看着便宜儿子,犹豫后便是安心,这怀疑的想法一旦生出来了,便怎么也放不下,她特地认真观察了,这几天来,儿子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样,每天回家也一样主动来和她寒暄两句,看来她确实多心,儿子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得抓抓紧。”唐海正点评道,“要不我找认识的人另外给你介绍个女孩。”
他很大男子主义,这还是白家条件好,否则他早就不肯让儿子这么死皮赖脸地去捧着白敏敏了。
怎么看,这未来估计儿子都要被白敏敏压一头,不过还好,这他们家能获得白家的财产,算起来也不亏。
不过现在已经有了其他选择。
一听这话,赵怡悦立刻急了,她连忙道:“海正,你说什么呢!这孩子的感情,让孩子自己去安排,现在都流行自由恋爱!”
她刚刚那瞬间真是差点魂飞魄散,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唐海正这要说的显然是宁初夏。
赵怡悦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想法想让宁初夏回到这个家,她就搞不懂电视上还有让亲女儿做自家媳妇的,这不是等着翻车吗?
唐新翰看了眼母亲,心中有些疑惑,也忍不住心生戒备。
母亲怎么好像……很见不得他好?父亲要给他安排人相亲,以前母亲是不会拒绝的,这回是怎么了?
虽然唐新翰也没打算换目标,毕竟以他的了解,父亲能介绍的人绝对不会比白敏敏好多少,和白家条件一样的人家里,性子同白敏敏一样不错,人长得也好看的姑娘可不多。
唐新翰心中一沉,难道是赵怡悦这回被一提醒,意识到了他是被抱来的孩子开始防备?又或者说,她这是在怀疑他早就和宁家人取得了联系?
唐海正看了妻子一眼,也没强求:“自由恋爱就自由恋爱呗,我这不是看到好姑娘,就想着自家孩子吗?”
他这也只是说说,这要给宁初夏牵线做媒哪那么容易?
赵怡悦松了口气,她的余光看到了唐新翰的疑惑眼神,她心中一个咯噔,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行为太突兀。
这唐新翰哪里懂,她这可是为他着想!不过赵怡悦想想,唐新翰有这种疑惑也不奇怪,这么一想,她更是确认了唐新翰确实对这一无所知,宁家人起码在这方面还是信守承诺的。
她连忙解释,这份解释是说给唐新翰听的:“新翰,你可别被你爸爸说动,妈妈是过来人,最知道感情培养的重要性,你看我和你爸爸是自由恋爱的,现在感情不还很好吗?我希望你也能和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一起。”
“知道了妈,我和敏敏挺好的。”唐新翰放松地露出笑容,吓他一跳,看来他这几天确实有些神经敏感了。
唐海正完全不知道餐桌上大家的暗流涌动,他夹了点菜,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正好都在,我说一下,下周一晚上都回来吃,怡悦,你也别让保姆煮饭了,我到时候会叫餐,从天河楼叫。”
天河楼是别墅区前面的一家酒楼,以做生鲜高价海鲜出名,一顿饭不带酒水有时候都能吃出个人均四五千的价格。
“好,你有什么客人要来吗?”听到天河楼,赵怡悦便也凝了凝心神,看来来的人是个贵宾,她可得帮丈夫好好招待。
唐海正点了点头:“目前就约了一个,我看看要不要喊几个朋友一起吃。”他心里的算盘很响。
唐海正这是一眼看出了宁初夏的漏洞,这孩子别的不说,就是特别渴望家庭的温暖。
正好,他这不就可以给他家庭的温暖吗?最好是直接认个干亲,想到之后能通过宁初夏获得的资源,他心里就很美。
“到时候你们和她好好亲近一下,我打算和她结个干亲,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唐新翰也疑惑地看向了唐海正,唐海正目前已经有一个干儿子了,是h城的一个富商的儿子,逢年过节还要走礼,h城有很多类似这样的传统习俗,方方面面都很讲究,认干亲可不是口头认了就行的,这些年来,他都没听到唐海正再提过想认干亲的事情。
赵怡悦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说的这是谁?我认得吗?”
唐海正笑笑:“你认得,我不是之前同你说过好多次了吗?就是宁初夏!”他话间全是夸赞,“这姑娘是很厉害的画家,师傅可是国手方嘉良,人脉也广,她的好几个师兄都是大人物。”
看保姆还在里头,四处也没人,唐海正对于妻子和儿子也没什么顾忌,直接说了心里话:“这姑娘身世挺惨,小时候被父母抛弃了,后来到了养父母家,养父母又另外生了个儿子,重男轻女自然对她很苛刻,打小就过得很不好,要不是遇到方大师都混不出来。”
“说来也巧,她也是h城人!”唐海正至今还很得意,这就是运气,运气够好,遇到个福星都是同乡,“所以我就想着到时候咱们在一起接触接触,这一接近,关系不就密切了?她想要关心,我们给她,唐氏也能通过她认识一些人脉,这不是各取所需吗?”
他这计划实在完美,非但不伤害人,大家还都能赚到。
赵怡悦感觉自己的手比被她捧着的碗还要冰凉,前段时间天天听丈夫念叨宁初夏原来还只是个开始,这怎么还要认干女儿的?
她一点都不觉得有缘,只觉得恐怖,如同跗骨之蛆,在身上蠕动,让人恶心厌恶。
为什么她要出现,为什么她要来。
唐新翰努力放松手上的力气,刚刚一用力,他差点把手中的筷子给折了。
他要分出不少心神,才能保持面容的平缓,不至于泄露出痕迹。
他绝对不能让赵怡悦发现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唐新翰对这看得恨透,他对于赵怡悦的作用就是一个儿子,能够让她在唐家站稳,并全身而退的好儿子,可一旦这个儿子已经知道了两人间的血脉事实,就算唐新翰去和赵怡悦保证,他会把继承到的遗产分给赵怡悦,赵怡悦恐怕也不会相信。
“爸,我都没听你提过。”他装作随意地应着话,夹了菜放到嘴里,低头吃着,原先就没有味道的菜,此刻就更没有味道了。
唐海正:“你当然没听过,你之前都不在家,不过我和你妈妈已经提过很多回了,这孩子我很欣赏。”
赵怡悦神不守舍,被唐海正这么一点名连忙回神:“这不是新翰平时工作忙,我不知道这事情重要就没和他提吗?”
每一个字她都得琢磨一番,生怕自己言语间泄露出了真实的情绪。
“不过海正,你这样请人到家会不会挺突兀。”赵怡悦声音平静,“现在的小姑娘都不太喜欢这么正式的场合,而且她也不认识我们。”
唐海正皱眉看着妻子,他怎么看都觉得妻子今天好像怪怪的。
要知道,赵怡悦别的不行,社交还是行的。
唐海正这么多年来,又不是第一次请人回家,他和对方喝酒划拳畅谈合作的时候,通常赵怡悦都会把女客招呼得很好,什么初次见面的尴尬,在赵怡悦那一次都没有过。
“你不是一向很擅长这些吗?”唐海正强调到,“你们当然要对她亲近一些,让她感觉到家庭的温暖。”
说到这,唐海正便稍微拉了下椅子,调整了下坐姿,开始长篇大论:“新翰,你也一起听着。”他看向刚刚就没表态的儿子,觉得自己之前也确实有些疏忽,没把事情情调清楚。
唐海正直接把事情摊开了讲:“你们都知道,唐氏的发展现在遇到瓶颈,转型困难,而这时候,合作还有新技术,便是一个突破口。”
产业转型哪那么容易?唐海正当年是站在风口上的猪,这闭着眼睛都赚钱,而他现在自然也意识到了这风口变了,只是隔行隔重山,有些东西,不是你拿着钱挥着钞票就能进去的。
“所以这时候,我们就需要宁初夏这样的一个人。”唐海正细细地为妻子和儿子讲述了下宁初夏的重要性和她的个人成就,通过她能够获得什么也一一讲了出来。
餐厅很安静,只剩下唐海正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平时你要认识这样的人,我和你说你就是再有多一倍的钱,人家也不会和你交心,但宁初夏不一样!”唐海正很得意,“她那愚蠢如猪的亲生父母和养父母不识货,可我们识货啊!她没有来自父母家人的关心,你看,我们这不是就能好好地送温暖,让她有种被关心的感觉吗?”
唐海正全然不知他说话时气氛都跟着凝滞。
唐新翰和赵怡悦脸上是一模一样的认真倾听同款表情,可桌子底下的手,早就死死地掐住了自己。
唐海正很感慨:“不是我说,你说她亲生父母,把她丢了,就算真生出来儿子了,估计也没这孩子靠得住,这养父养母更看重的小儿子,我看估计也比不上宁初夏。”他摇了摇头,“你说这要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也就不用操心了。”
唐海正的这句话,让赵怡悦的脚趾都忍不住弯曲,用了力抓地。
赵怡悦要不是唐海正的枕边人,知道他最讨厌被骗,那都要觉得唐海正这是知道了一切在敲打她了。
可即便如此,心中还是无穷的恐惧。
赵怡悦都能感觉到自己冷汗往下流淌的感觉了。
唐新翰没吭声,他嘴唇干涩,咽了口口水,喉结随之移动。
他和赵怡悦一样的是,他们的命运此刻都取决于唐海正的手中。
想到这,唐新翰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和白敏敏吵架,也更加的迁怒于宁初夏了。
唐海正大概说完,还挺畅快,在家里他可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对着妻子儿子大谈自己经验想法的享受了:“所以你们一定记住,等那天宁初夏来,一定要对她够热情,让她觉得如同春风般温暖,然后呢,我再提出和她结个干亲。”他感慨到,“说实话,新翰我刚是真想过,要是你没和敏敏在一起,我就要让你努努力,把初夏娶回家了。”
他自以为自己说得很有趣:“到时候宁初夏可就是彻底地咱们家的人了,唐宁初夏听起来也不错。”
在他的笑声里,赵怡悦和唐新翰艰难地挤出笑容跟着一起笑,先后地做出了保证,答应他们一定会配合唐海正的行动,毕竟除了答应,他们也没有其他选项了。
“爸,我去给敏敏打个电话。”唐新翰实在坐不住,紧紧握着手机的他立刻起身,抱歉地冲父亲笑笑,走到了花园里。
唐海正皱眉:“你看这孩子,年纪大了,打个电话还得跑到外面去打。”他摇了摇头,倒也没生气。
“这孩子大了,总是有自己的隐私的。”赵怡悦笑笑,假装看了眼手机,“海正,我去打个电话,周太太和她老公又吵架了,你知道的,他老公把小的带回家了,搞得家里鸡犬不宁。”
赵怡悦想了想,顺道捧了下老公,生怕自己急着去打电话的姿态太明显:“还是老公你好,负责任,重视家庭,不像周总,在外头孩子都生了。”
急着离开的赵怡悦没看到唐海正一闪而逝的不自在,她匆匆上楼之后,唐海正才松了口气。
他是好一点,外头那个孩子还没生下来,不过也马上了。
餐厅里只剩下他,保姆便也出来开始收拾碗筷,唐海正低头看人给他发的信息,眉头一皱。
宁初夏的画怎么起拍价都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新翰&唐海正&赵怡悦:我总觉得有人在暗示什么(小心谨慎)
耸肩,所以不要做亏心事,否则会像唐家人睡不好觉的(←这人在说什么)
以及,千万不要在自己男/女朋友面前,说对方朋友的不好(哪怕是好心,也很有可能变成争吵。)
给小天使卖个萌,然后挥着手绢飘走。
先发,我去慢慢看错字啦,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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