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没骗苏培盛,她是真有经验。
打小齐文齐武哥俩在街面上打架斗殴那会,他们还远没有现在这样身强体壮,全靠狠劲撑着,时不时就带着一身伤回来。她家里又穷,去医馆找大夫动辄好几贯实在出不起,哥俩就只能硬扛。
还是齐悦闻着血腥气才知道他们受了伤,找过去的时候眼见着齐文快拿锅灶灰抹伤口了,连忙叫住动作,撸袖子主动上前帮忙止起了血。没办法,她不上前,她那傻乎乎的大哥说不准真拿灰抹伤口,然后第二天就和她说下辈子再见。
靠她两个哥哥的练手,齐悦止血抹药其实还挺利索的,实践出真知嘛,街门口的大夫估计都没像她这么多经验。
这会见门口侍卫拦着出不去,她深吸口气,干脆自己上好了,反正胤禛是她四哥,大哥二哥都挺过来了,没道理这个四哥不行吧。
指使王以诚拿药,王福来烧水,云雀去取干净的白棉布,裁开了一块一块的放边上,让苏培盛去取一瓶上好的烈酒过来,看着齐悦在那镇定自若的指挥人,屋里这几个人总算是有些平静下来,是了,侧福晋都没慌张,她们怕什么呢。
前面几个步骤都好好的,就等苏培盛的酒了,可哪知就在最后这一步上出了差错。
齐悦和胤禛是不怎么爱喝酒的,因而帐篷里没有储存多少,若是要取,得去边上的库房中拿,可苏培盛刚想出帐门,又被那两个带刀侍卫给拦了下来,还是老一套的说词,“奉皇上口谕,任何人不得出入!”
苏培盛哈着腰道:“知道,知道,奴才就是去边上取个物件,军爷不放心的话跟奴才一起过去,要不您替着取了也行。”他手里悄悄递过去两个荷包,沉甸甸的坠着手,“两位军爷站累了,请您老喝茶。”
“拿走拿走,皇上亲口发下的旨意,你们还想抗旨不尊吗?别想什么花头了,自身都难保呢,还想着抗旨?”右边的侍卫接都不接荷包,直接推搡着就把苏培盛打进了里边,态度很是不客气。
苏培盛活吃了他们几个的心都有了,起初不让叫大夫,这是担心有人出入还能理解,可现在自己不过是去拿酒给四爷治伤口,这群混账东西也敢拦,不是故意欺负的,谁信。
帐篷拢共就这么大,又没有墙面隔音,齐悦听的是一清二楚,这哪是给苏培盛的下马威,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这样看来,这几个侍卫倒像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故意趁着胤禛受伤的时候为难人,皇上现下最为关注的是太子谋反,对其余几个儿子只是圈禁了事,他们只消死板无情一些,拦住了帐篷里的人员出入,胤禛这伤就没法治,拖下去最少也是个残疾。
真到了事后追究,他们也不过是听从皇上的吩咐,难道这也有错。若是胤禛熬不过去,那更好了,一个死了的郡王还能追究他们什么错呢。
呵,齐悦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眉眼里是无尽的嘲讽。真以为她四郡王府里就没人了吗,这么肆无忌惮的把算计摆着了明面上,这是吃定了她们不敢闹事啊!
床上现在躺着的四哥生死未卜,若是再不止血,说不准就休克过去了,齐悦没工夫和幕后的人斗来斗去,她深吸口气站起身,越过摔倒在地的苏培盛掀开了帐帘,直径就往库房走。
“噌——”左右侍卫拔出了刀架在齐悦前进的道路上,若是她再往前一步,只怕就直接撞在了刀口上,“侧福晋还请停步,再往前,可就是抗旨了。”
齐悦昂起了头,拿着自己的脖颈往刀上靠近了点,面上毫无惧色的看着他们两个,“原来你们也知道我的身份,那你们还敢拦!”
侍卫嗤笑了一声,“身份?现如今就是郡王爷的身份也不管用,侧福晋还是回去吧,别让我们为难,您要是再上前一步,这刀可就真架在您脖子上了,刀剑无眼,真伤了性命多亏呀。”
齐悦没理会他们的取笑,双眼只紧紧的盯着面前的两人,似乎能透过他们的皮肉直看到里头,心里却把他们的反应记到了心里,听到胤禛的身份也毫无动作,看来背后指使的人只有那两三个人,只有他们才足以给手底下的人这么大的底气。
“两位所言极是,刀剑无眼,我若是往后退了,自然能保住命。”齐悦似乎听进了话,往后退了一步,面上突然弯起了嘴角,“忘了告诉两位,我是打小的记性好,见过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如今四郡王生死未卜,可京里德妃娘娘和十四阿哥还好好的,府里几位小阿哥们也好好的,就等着我回去呢。”
她这里说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两车话,持刀的侍卫却听明白了她话里威胁的意思,左边的攥紧了刀,眼神有些凶狠起来,这是在威胁他们?
“不,怎么能说是威胁,”齐悦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明月,可里面却冷冷清清的不带一点感情,“这是光明正大的选择,让我出去,命没的是我,可我要是往后退了,今后的事情可说不准,除非能把这帐篷里所有人都留下,要不然……”
齐悦一扬脖子就往刀上凑,没给他们考虑的时间,眼看真要出人命,吓得两人连忙就抽回了刀,他们怕了。
认怂了。
事情办完的奖励再好,可没命拿有什么用。眼前这个女人虽然没像他们似的拿着刀,可她的话就像是把尖刀,句句都在对着心脏使劲。若是这会拦住她,恐怕她真就能回京报复他们两,虽说什么记性好的事情没验明,可谁敢拿这个赌。
是了,两侍卫对视一眼苦笑起来,怪不得其他人听见直郡王召见,找遍了理由死活就是不凑过去,合着这是要命的买卖,做与不做都没个好下场。
他们这一退,齐悦当即就不浪费时间,再拖下去,人都不一定能醒过来,赶紧招呼苏培盛去取酒来,又将帐中所有蜡烛都点上,忙活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才替胤禛包扎好。
伤口止住了血,人就保住了一大半,齐悦那一直吊着的心总算能稍微松口气。等她揉揉眼睛吹灭了烛火,才发现外面已经黑天了。
其他人累了一下午,齐悦撵了他们先去吃饭休息,门口的侍卫被教训过了这会殷勤着,见他们在帐前烧火也没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着。
齐悦自己则是守着人没敢离开,这才第一天呢,交给别人她怎么能不放心。
屋里仅余那么一盏青铜灯,光亮微弱,可齐悦却能看得清,看得清胤禛那因为疼痛皱起的眉头,干涸起皮了的嘴唇,毫无血色的脸庞,还有那紧紧闭上了的眼睛。
她心里一阵酸楚,有些替胤禛觉得不值,上前拦什么呢,谁都没记着你的好,个个都巴不得你现在死了。
相处十来年,齐悦早就认清楚了,自己嫁的这个四哥,和历史上那一位据说刻薄寡恩的主完全不是一个人,他赤诚,仁厚,重视家人感情,面上看着心硬,实际上却软得很,见不得百姓吃苦,看不得黎民遭殃。
这样怀抱着纯粹的胤禛,却毫不留情的被他所重视的阿玛和兄弟抛弃,生死不知的躺在这里,光是想想,齐悦都替他觉着难受。
她拿帕子悄悄捂住嘴,生怕泄露出的抽泣吵到床上的人,影响到他休息。
齐悦闷头快哭湿了一半帕子,泣噎喉堵,目肿眼红,只觉得越想越伤心,替胤禛也替她自己。
天色漆黑,四周凄静,本就引得人心情抑郁,再加上她压抑了一路的心事,两相叠加起来,竟一时止不住悲切,泪珠滴落落的渗透了帕子。
突然间,齐悦就听边上传出了一声叹息,手被人轻轻的握住,掌心的温度紧贴在她的手背,“快别哭了。”
齐悦抬头望去,胤禛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朝她安抚的笑了笑,安慰道:“哭成这样,明天眼睛又要肿了。”
“你怎么醒了,是不是胳膊那疼的厉害?”齐悦没听清胤禛的话,哪还管她明天的眼睛呀,现在只急着他的伤口,怎么现在就醒过来了,不是该睡到明天早上的吗。
胤禛看着齐悦焦急,无奈的摇着头,“不是痛。”
他视线投注在小格格的身上,一刻也不舍得移开,话语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我梦里听见你在哭,心里难受,就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四四强硬起来的悦悦
为了悦悦柔软下心肠的四
双方都为了对方在改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