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一群人出发的时间比计划中的要早,针叶林顶上的天空提早了半小时就彻底亮了,光线透过针叶树的鳞叶被切成碎碎的洒在林间的雪地上。被暴风雪卷过的森林里到处都是枯枝败叶,时不时就能见到横倒在地上的针叶树,折断的树干部全是锯齿般的撕裂痕迹。
老猎人的木屋是修建在针叶林深处的,距离铺着铁轨的主干道大概有三百米左右的距离,这也意味着横穿三百米就能离开森林到达直通维尔霍扬斯克的大道上。
最开始木屋内众人商讨的上路计划是选择避开大道, 在针叶林中一路向西边穿行,直到走完整片森林就算是块要抵达维尔霍扬斯克小镇。
因为就算不需要去看都能知道大道上积雪严重,昨晚那种级别的暴风雪足够将没有遮蔽的大道积雪到正常人的腰部胯部,那种厚度的雪几乎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如果一意孤行选择走大道,可能等到天黑他们一群人都无法抵达小镇,夜晚的西伯利亚严寒可怕无比,当真是起一些小风就足够把人给冻死。
相反,针叶林间的积雪倒是浅了很多,有天然的森林作为屏障, 这条不见天光的阴暗林路倒是成为了他们的最好选择。
现在眼下唯一的忌惮就是迷路和遇见一些他们恐惧的东西,有维卡和女猎人领路迷路倒是不至于,而后者只能说是必要的风险,如果真的遇上了也只能到时候再说怎么处理。
不远处是猎人的木屋,女猎人停在了深入针叶林的边缘,一脚踩进没过小腿的积雪里,又回头看向木屋的窗户。在她的背后,亚当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心悸的表情看向她所站的位置,“这里就是昨天晚上”
他没继续说下去了,因为他看见了女猎人从积雪里挖出了一根箭矢,在箭头抱着燃烧殆尽的漆黑的废布凑近鼻尖还能闻到燃油的气味。
“脚印已经被暴风雪覆盖了,很难顺着足迹找到他们。”女猎人看了一眼针叶林深处, “几乎可以说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你还想顺着痕迹找到他们不成?”亚当脸上有些诡异。
“说实话我宁愿先去找到他们这样才不会让我自己觉得昨晚我看见的其实是一场噩梦般的幻觉。”女猎人将箭头上的废布撕掉, 回收了这根箭矢进箭筒里,捂在保暖面罩下的口鼻深深吸了一口冻人肺腑的冷空气。
“一想到那些东西可能现在还藏在林子里偷窥着我们, 我就浑身不自在。”
“你说那些东西真的是冲他们来的?”亚当忽然放低了声音,回头看向了木屋的门口那边, 中校和维卡正在做担架,在木屋的窗口后能模糊看见里面桌上坐着的小小的身影。
“我不知道。”女猎人摇头,“倒是你,你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人,你是怎么觉得这件事的?”
“我怎么觉得”亚当表情古怪,犹豫了很久他说,“我不知道,我就是个迷路的旅客,我怎么觉得有用吗?”
“的确没用。”女猎人想了想,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觉得既然是你发现了他们,你又带他们来到这里,变相就是救了他们一命,要不然干脆就救人就到底?负起一个男人该负的责任保护他们直到安全的地方?”
“这”亚当面露苦笑,没有给任何的承诺和答复。
女猎人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美国人又摇头转开了话题,“那小女孩弟弟现在怎么样?情况好一些了吗?”
“不大好, 但多少吃了点东西。中校自己没吃多少,把鱼肉都让给了那两个孩子和那個老人了中校真是个好人啊。”亚当感慨。
“嗯。”女猎人看向了正在试绑担架的那个克格勃中校,一会儿后又收回目光, “路上机灵点,跟紧我,别迷路了,这次迷路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
“好的。”亚当赶紧点头,在荒野求生上,跟着精英丰富的猎人总是最好的选择。
不到十五分钟,木屋里的布谷鸟挂钟再度报时半点,所有人都准备好上路了,火炕上依旧昏迷不醒的老猎人被送上了弹夹用麻绳固定绑好。
小女孩依旧背着自己的弟弟,两人都裹着厚厚的皮袄看起来像是棕熊的小崽子,亚当也提议自己去背那个男孩,但依旧被小女孩拒绝了。
“真是姐弟情深啊。”亚当忍不住说。
女猎人出发前想了想,转身蹲在了那个小女孩面前伸手刮了刮她才出木屋没多久就被冰霜冻住的脸颊说,“路上跟紧我,要是觉得累了就跟我或者那个大叔(中校)说,我会帮你们的。”
黑发的小女孩淡棕色的眼眸倒影着女猎人的脸,许久后她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什么话都没有说。
“该不会有自闭症吧”一旁的亚当小声的说。
“抓紧时间。”他们马上又听见了不远处中校的声音。
木屋下的空地上,中校已经和一言不发的维卡把担架抬起来了。老猎人的身子骨很轻,在患病后简直又像是抽离了几分筋骨,连着担架两个男人抬起来没有任何负担,在担架离地的时候也代表着他们前往维尔霍扬斯克的旅途开始了。
暴风雪之后往往都是晴天,这个定律在西伯利亚也行得通,即使头顶是针叶林,也有不少零散的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造在林间踏雪行走的一行人身上,室外温度来到了喜人的零下30c。
在起程离开猎人小屋后,以女猎人走在前面为首,先是向着主干道的方向走了两百米左右,再临靠着主干道后再纵深在针叶林中向前穿行。
这是他们商量过后最靠谱的以铁轨大道作为修正的前行道路,避开了极深的积雪,也避免因为暴风雪后复杂的森林路况而迷路。
一路上不是本地人的亚当都对针叶林的情况啧啧称奇,暴风雪的毁灭性远超了每个人的想象,就算是广袤的西伯利亚森林都难以抵挡那种自然的破坏力,整个路上连根拔起的针叶树,以及仿佛凭空挪移来的巨大山石都彰显着昨晚暴风雪的混乱。
这一行人但凡是谁如果没有即使找到猎人小屋,抛开那群怪异的‘魔鬼’不谈,也会被暴风雪扼杀在冰天雪地里。
“我们还真是幸运啊。”亚当东张西望着,看着帮助小女孩翻过横倒树干的女猎人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幸运?”杜莎对此嗤之以鼻,“真要幸运的话,你们都该死在暴风雪里,这才真是走大运了。”
“杜莎,少说两句。”抬担架的维卡低声斥道。
杜莎冲着不远处看过来的女猎人挑衅似的挑了挑眉毛也不说话了。女猎人也权当这个家伙有毛病了,这种泼妇似的嘲讽她听多了也有些免疫了。
“所以说昨晚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真的是‘魔鬼’吗?如果是‘魔鬼’我们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亚当抬手清理着眉毛上积蓄过多阻挡自己视线的雪霜。
“可能真的跟你说的一样,他们都是‘吸血鬼’类似的东西,没有得到我们的邀请所以不能进入我们的房子。”
“吸血鬼会在暴风雪中出现吗?听起来很离奇。”
“整件事情本来就离奇,你这么去想就不觉得奇怪了。”维卡后面抬着担架面无表情地说。
“但当地从来没有过类似怪物的传说,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知道。”女猎人一边走在前面也一边观察着针叶林里的各种痕迹,但很遗憾的是她没发现任何大型动物留下的足迹或者树干上的爪印,“它们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总之那些东西消失了就好,没必要再提起这件事了。”维卡眼底涌起了躁动,似乎很回避这个话题,看起来昨晚的那些黑影给他留下了相当大的心理阴影。
“这件事我回去一定得写本书,书名就叫做《与雪怪同行》。”亚当长吁短叹。
“美国人,你为什么会跑到这么偏的地方来旅行,脑袋有毛病吗?”杜莎似乎有些听不惯亚当的塑料俄语,每逢这个美国人说话就一直蹙眉。
“我想看看真实的苏联是什么样子的,我的祖国跟伱们的国家不一直都很紧张吗?在电视上报道的新闻以及民间的传言都把你们塑造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但我觉得有些时候一定要眼见为实,所以就决定来苏联旅游,莫斯科、列宁格勒、明斯克都去过。”
“后来有一次我感叹苏联真冷,难怪德国怎么都打不进来,旁边有人又跟我说莫斯科就算冷啦?北西伯利亚才是全苏联最冷的地方,在那里如果站着尿尿,尿会从地上一直冻到你的咳咳,你懂我的意思。”
危机解除之后,亚当这个美国人似乎终于打开了话匣子放飞自我了,队伍里没人说话时就能听见他一直在巴拉巴拉,试图挑起一些聊天的热情。也没有人嫌他烦让他闭嘴,因为在漆黑的针叶林中前行的确是一件压抑沉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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