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礼贡品丢了,还是一株千年灵芝,一听又是偷窃,赵夫人抹了把泪,暗啐:“你们大理寺怎么抓人的,是不是又是那个偷我镯子的小贼!”
“休得胡说!人早就抓了,别冤枉寻大人。”孙大人见她糊涂,大声呵斥。
赵夫人嘀咕:“我怎听说,当街不少人看到,那崔尚书亲自保了两犯人出来。”语气听着轻飘飘,眼风犀利扫向莳娴。
莳娴一时无言,崔尹我行我素,肆无忌惮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万般纵她宠她,那朝廷上的勾心斗角,他从不与她讲的。
寻亦许暗自攒拳,这事他一直憋屈着,心里冲动要解释清楚,刚唇一掀。
闻芸见状,逶迤移步上前,轻握赵夫人的手,插话道:“崔尚书是个极有手腕的人,让大理寺卿出面保两个贼作甚......”
适时一顿:“他的行事定不是一般人能明白的,那贼人早就束手就擒,东西不是皆数吐出来了?”
话罢,看似随意地摸了摸她腕子间的玉镯,便是寻亦许刚找回不久的。
赵夫人垂眼一看玉镯,醒悟过来叹气:“家里偷完,驿馆被偷,我家怎如此倒霉!”
闻芸抿唇笑,温言打趣:“夫人许是水逆,气运走到最低处,就要转大运了。”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不仅话里有话内涵崔尹,又恰到好处地安抚了赵夫人,更重要地是,她不漏痕迹摁住了正直过头的寻亦许。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管的事也甭管。
秦思思目瞪口呆,只想当场给闻芸鼓掌!
不愧为她的崇拜对象,比寻亦许更懂官场生态,若是身为男子必大有一番作为。
原书里,崔尹是皇帝宠臣,猖狂恣意,户部的尚书肥缺一个,暗地里私吞了多少银子,又热衷于结党营私,和朝中旧派国公府走得极近,可谓是个万人唾骂的奸臣。
就这么个猖狂劲儿,活靶子一个,照说皇帝也忍不了多久,活不过两集就掉脑袋那种。然而闻芸她爹作为一个御史中丞,参奏弹劾崔尹多次,当今圣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看书的时候就吐槽过,这设定也太不合常理了,皇帝怕是猪油蒙了心,崔尹恨不得脑门儿贴了“老子是贪官奸臣”几个字在他面前晃悠了,他还眼瞎识人不清。
现今想想那个梦,当天圣上与已经逝去的崔太傅......怕是另有隐情。
“夫人放心,阿许定会找回灵芝的。”闻芸道。
寻皆允蓦地插话:“今晚。”
“什么?”闻芸讶声回头。
寻皆允弯眼笑看她:“嫂嫂若是放心,便交与我吧。”
寻亦许走近他,悄声问:“你有什么法子?可是看出什么端倪?”
“既是妖怪作祟,我去找叶先生。”寻皆允摇头。
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寻皆允道:“对,得尽快找回来,我们去找叶先生!”
寻皆允拦住他:“兄长不必烦心驿馆的事,去查其他案子吧。”
—
是夜,瀛洲戏班的院落,前庭空无一人。
寻皆允拉着秦思思,躲在一丛葱绿的矮冬青后。
秦思思悄声:“为什么要拉我一起蹲这里......”
寻皆允不言,紧紧盯着前庭。
他压根没打算找叶凌,两个人就跟盯梢的便衣警察一样,蹲得她腿都麻了。
秦思思不太懂,他一个人盯梢就完了,为毛非得拉着她。
半晌,寻皆允转头,压着嗓子:“我一人守在这里,无聊得很。”
秦思思默了一瞬,正想发麻的捶捶腿。
“勿动。”
秦思思听到附近的草丛里,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响动。
不刻,一团黑糊糊的影子爬了出来,一颗小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会儿,见四处没人,便站了起来,悄步跑向了庭前的铜水缸处。
借着月光,秦思思才看清这一团是个小萝莉,浑身脏兮兮的,一看很久没洗澡了。
小萝莉敲了敲铜水缸,奶声奶气道:“猴子哥哥。”
铜水缸的睡莲之下,水面漾起一丝涟漪。
慢慢地,一摊清凌凌的水凝成一团人的形状,从秦思思的角度看去,是一个攀着缸沿的姿势,接着,那透明水影做出直起身的动作,撑着水缸敏捷地翻了出来。
落地无声,溅起几滴水珠子,打湿了小萝莉的鞋子。
“饿了?没得吃今日。”
颓丧又无奈的声音传来,是那团水影发出的。
旋即,水影幻实了人脸,头发,四肢,身体,一个烦躁挠着额发的少年站在小萝莉跟前。
光着脚,脚踝柴瘦,水蓝色的衣衫皱巴巴穿在身上,少年一脸生无可恋和不耐烦。
小萝莉眼底盈了一包泪,脏兮兮的小脸怯生生,略略婴儿肥。
“哭什么哭?!”少年语气很凶,随手从胸口里掏出来个东西,扔到她手里,“灵芝吃不吃?老子今天偷的,给皇帝的贡品,你敢不敢吃——”
“嗷呜”一口,小萝莉捧起灵芝,咬在了灵芝上。见少年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头一歪,眼珠子圆溜溜一转。
“唔?”
她依依不舍咽了咽口水,举起灵芝,伸直小肉胳膊踮起脚,费劲儿举到头顶,也将将够到少年的腰。
“哥哥也饿了?哥哥先吃。”
“......”少年低骂了声,夺走灵芝,“吃个屁吃。”
“物归原主去。”他收了灵芝,“老子给你找点别的。”
话未落,寻皆允大刺刺站了起来,悠闲道:“给我吧。”
秦思思一脸懵。
“啊?”
少年嘴角一咧,霎时一身戒备姿态,斜着眼看向寻皆允。
“你谁啊?有毛病啊躲草丛里!”
寻皆允指了指他怀里的灵芝,不紧不徐道:“你要物归的原主。”
少年一副仿佛看到傻逼的眼神:“你当我傻?”
他指了指身后的瀛洲使团的院子,勾唇冷嘲道:“原主正屋子里睡大觉呢。”
“你还给我,便不必追究你。”
“老子怕你追究!”
少年很暴躁,随手打了个响指,那铜水缸里涌蹿出一朵水花,直直扑向寻皆允。
寻皆允轻巧躲开,那铜水缸里的水花却连绵不绝地袭来,宛如梨花暴雨,他一时被缠住。
“走。”少年飞速倾身,将小萝莉捞抱在臂弯里,往外逃去。
人彻底远离后,那水花很快就失效了。
秦思思一骨碌从草丛里爬出来,心里惊叹:“这是什么妖怪?”
“跟上。”
少年离去的方向飞来一只流萤,寻皆允眼微眯,拽着秦思思的手腕便追了出去。
秦思思心脏快跳出来了,寻皆允快得不可思议,拽着她飞檐走壁,宛如做山车一般,她一脸怀疑人生。
也不知跳进了谁家宅邸,一方后院池林里,寻皆允终于停了下来。
萤火虫停在寻皆允的指节上须臾,不刻,仿佛完成了使命般飞走了。
一片翠竹林后,是清澈的方塘水渠,方塘之上曲栏折榭,通向水面正中的凉亭。
多么豪奢精雅,一个后院园林约莫等同半个相府。
秦思思没工夫细想私闯民宅什么的,眼前的情况更令人抓狂。
寻皆允抄起软剑,蓄起一道蓝气长虹,疾风一般劈向方塘水面。
一层又一层的涟漪荡起。
病娇勾唇冷笑:“我数三声,你自己出来。”
“咯吱——”
身后的翠竹林,集中的某一处数根翠竹齐腰削平,缓缓掉落下来。
“不然。”
寻皆允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缓步往翠竹林走去。
须臾,他拎着那团小萝莉走到方塘边,不紧不徐笑着说:“我便先杀了她。”
“嗷呜——呜呜呜——猴子哥哥救我——”
小萝莉不停挣扎,手脚在空中划拉,很快哭出了鼻涕泡。
秦思思默了一瞬,有些于心不忍,默默摸出绣帕,细细给她擦了干净。
她扬起笑眼,温声细气同小萝莉讲:“乖,哥哥姐姐不是坏人哦,只要你们把灵芝交出来,我们就放你们走。”
“呜呜呜呜——姐姐,我、我嗝——”小萝莉哭到打气嗝。
秦思思叹了口气,看向寻皆允:“阿允,我抱着好不好?”
寻皆允啪叽一下扔到她怀里。
秦思思从袖中摸出几颗蜜饯,塞到她口里,柔声问:“你是不是饿了?”
“嗯嗯。”小萝莉含糊着声儿点头。
“姐姐这里还有,你告诉姐姐,为什么大晚上躲在驿馆偷东西呢?”
“不系(是)偷东西,系(是)找吃的,我们顺着大船——”
“给你给你给你。”
塘边陡然掀起一股水浪,拍打在岸沿,水影爬上来,幻了实形便将灵芝掏出来,丢到了寻皆允身上。
“她饿了,有没有东西给她吃。”少年光着湿哒哒的脚,没好气地问,“最好可以洗个澡。”
秦思思笑眯眯:“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回答我们一些问题。”
寻皆允冷哼了声,收好灵芝转身欲走。
遥遥的水榭曲廊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寻皆允啊寻皆允,你是要拆了我的家么?”
“拍拍屁股就想走?”
秦思思眨了眨眼,这耳熟的声音,是崔尹。
这里便是崔尹的尚书府吗?!
寻皆允顿足,看向水榭,云淡风轻道:“不然你要如何?”
崔尹朗声大笑:“拆吧,我修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