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思再次去华昭寺打探消息,听到了来上香的众人都在讨论,朝堂上出了件惊天悚人的大事——
好多官员被罢免了,听说因为吸食一种极其阴邪的蛊毒,并沉迷蛊毒,为崔尹所控制,替他做事。
崔尹是谁,一个狗官,几乎每人皆是大骂一句崔尹死得太便宜了,胆大包天妄想把控小半个内朝。
秦思思听罢,心中略略疑惑,不是为了扳倒陈国公吗?怎么这把控内朝的罪名都安在了他身上,崔尹说起来不过也是替陈国公做事的。
夜里,无支祁带话来看秦思思,她便将疑惑问出口:“崔尹的这案子,就这么结了?”
无支祁看不懂里面弯弯绕绕,只是替寻亦许传话的,道:“老板说,陈国公的党羽门生基本清理干净了,朝中近来会大换血,他如今是一个空壳子,无法与圣上抗衡了。”
咬着一根狗尾巴草,下结论:“这案子,结了。”
秦思思看了眼身侧百无聊赖听着的寻皆允,又问:“那......阿允呢?”
“哦,皇帝应该没空管他,忙着大换血,通缉令下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收回。”
寻皆允杀了崔尹,计划生变,李成尧和他的智囊团将计就计,兵刃不见血便完成了扳倒陈国公大计。
秦思思眼睫微敛,想起莳娴在赏花会曾说的话,陈国公是要反的。
思及此,她推测想,或许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等陈国公反的时候,彻底扳倒他的,这样必会有人流血牺牲。寻皆允杀崔尹,阴差阳错不算立了功吗?!
这个李成尧啊李成尧,完完全全是迁怒啊!因为崔尹死了。
“你一个人在琢磨什么呢?”耳边忽而传来哂笑。
秦思思转头,寻皆允笑眯眯拍了拍她的腿,“伸直。”
“唔?”秦思思顿了顿,依言伸直她的双腿。
旋即,寻皆允躺在了她的腿上,闭上眼,说了句:“我睡了,不准动哦,把我弄醒了——”
“您睡!我绝不动!”秦思思双腿猛地蹬直,背挺直靠在树干上,感觉自己逐渐要摸透这个小变态2.0了。
寻皆允悄悄抿唇笑了下。
无支祁见状,反正已经传完话,耸肩溜了。
于是悲催的秦思思,对着篝火明月,不知不觉再次陷入沉思。
她又想起,便是在这平逢山的华昭寺里,莳娴的那番话:
“崔尹,你不过是条狗。”
“眼前的这位——不过是在利用你而已。”
那时除了莳娴和崔尹还有谁,不就是李成尧么。
李成尧利用崔尹?崔尹是谁的狗,外人看来是陈国公,实则是——
当今圣上啊。
她有自己的名字,是李成尧给她的取的溶溶,而她在之前以崔仁活着,为了李成尧顺利登上帝位;这个男人柔声唤她溶溶之后,她却依旧只能以崔尹的身份活着,为了他的野心,为了他的江山社稷。
心中蓦地一沉,秦思思胸口莫名有些发堵。
人人都道崔尹何德何能,当今圣上无条件宠纵她,她披着一个臭名远扬的身份,这里面的真心有多少,算计又有多少,说到底,崔尹不过是他的一把刀,一颗可悲的棋子而已。
更让秦思思感到难受的是,崔尹不是不知道,她心甘情愿去做那把刀,那颗棋子。
如今,崔尹“死”了,这天下已如他所愿。
李成尧心里的疙瘩,便是崔尹死了吧,所以崔尹要没死,寻皆允是不是便不会被全场通缉了?
袖袋里窸窸窣窣有些响动,秦思思轻轻按住,生怕吵醒腿上的小祖宗。
小猪蹑手蹑脚地爬出来,秦思思压着嗓子问他:“你之前说,你知道崔尹在哪,她在哪啊?”
小猪瞅了一眼小变态,也怵他,压着公鸭嗓,愈发难听地同她讲:“你梦里出现过啊,一看便还在洛阳城里,隐藏在哪家民宅里。”
他爬上秦思思的肩头,在她耳边又讲:“这里条件太艰苦了,崔尹那里位置隐秘,咱们不如去找她,去她那里避一避。”
这个好吃懒做的小猪!
秦思思戳了戳他:“崔尹以前想杀我,喂我蛊毒,我找她送死吗。”
话罢,她自己一顿,崔尹虽加害与她,说到底立场不同为李成尧做事而已。她不是天生嗜杀之人,秦思思依旧是有些怕的,但更怕攻略对象死,任务失败,心里当下下了决定。
“好,你带我去找。”
难得与小猪一拍即合,现在便是如何说服寻皆允了。
大概是心里一直琢磨这件事,秦思思毫无睡意,寻皆允一觉醒来,他头一转,静静看着一动不动的少女,乖怂又老实。
“欸?你醒了啊。”
寻皆允直起身,挨着秦思思靠在树干上,旁边的少女头一低,默不作声锤起自己的腿。
“腿麻了?”
“嗯。”秦思思一顿,讪笑,“还好,还好。”
寻皆允轻哂,心情很好地倾身,眼睫微垂,轻轻给她揉起腿。
“......”这又是哪一出?!秦思思受宠若惊,呆若木鸡。
“腿动一动。”
秦思思依言,打算屈起发麻的腿,一个趔趄不稳,栽到了寻皆允身上,她霎时脊背一僵呼吸一屏。
她装作镇定地要起来,寻皆允的手臂悄无声息环上她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
“你想在我怀里睡?”
“......不、不是,我没有......”
“睡吧。”
“......啊?”
“闭眼,我数三声,三,二......”
秦思思的双臂抱胸,僵硬着上半身,猛地眼一闭。
小动作尽收眼底,寻皆允的异色双瞳透出几丝促狭的笑意,这个覃思思如此有意思,他怎会放她走。
不得不说,秦思思适应能力越来越强,怀着忐忑的心情,她居然在寻皆允的怀里睡着了。
柔软有温度的人身到底比坚硬冰凉的地面舒服,秦思思这一觉睡得无比好,睡了一夜,睡到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她醒来的的第一眼对上寻皆允散漫的眼神,漂亮的桃花眼尾微扬,他低下头,嗓子微哑对她说了声“早。”
秦思思的第一念头,幸好寻皆允没有发脾气!!
她一骨碌爬起来,悻悻一笑:“早啊,阿允。”这才心有余悸。
秦思思想起昨日的打算,试探性地问了句:“......阿允,你想没想过,我们一直要这么躲着怎么办吗?”
“想过。”寻皆允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的灰尘,“大不了逃出洛阳城。”
“若......不用呢?”
秦思思正酝酿措辞,寻皆允瞥她:“你有法子?”
秦思思深吸一口气,磕磕巴巴将昨天的推测想法对寻皆允讲了一遍,话罢,少年没头没尾说了句:“没想到你的心思这么缜密,思思真聪明呐。”
“......”还是别夸她吧,秦思思有点瘆得慌。
—
寻皆允意外好说话,秦思思劝动了他去洛阳城里找崔尹的住处。
只是他的异瞳太扎眼,秦思思试着烧了联络符,唤来无支祁,给他一些现银,去一家小裁缝铺了买了两套朴素的麻布衣裳,外加裁了个齐眼宽的细长布带。
秦思思很庆幸她上次去买家具,去当铺取了不少银子。无支祁很快将东西带来,秦思思换上后,瞅着寻皆允,心里不禁打鼓。
“阿允......我买的,你要不要换上?”
寻皆允还算理解她的意图,换了鸦青色的外衫。
秦思思垂眼,又看了看手中的布带,下了山再说服他系上吧。
下了平逢山,已是暮色四合。
秦思思特意挑了刚入夜,打算悄无声息踏入洛阳城里。
山脚下,她看向寻皆允的异瞳,她捏紧手里的布带,走上前,咳了声:“阿允,那个......你的眼睛,要不要......”
寻皆允眸色微沉,冷冷睨着她。
秦思思默默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扯出一个笑容:“我帮你系上吧,掩人耳目,你不用怕看不到,我、我牵着你走!”
寻皆允愣了一瞬,旋即,他缓缓笑开,泪痣忖着赤瞳,愈发诡丽妖冶:“好,你便帮我系上。”
秦思思暗暗松了口气,抬起双臂,嗯?她头微仰,他长这么高,一动不动她咋够得着?!拜托你弯下腰行吗祖宗!
祖宗显然在玩她,对她扯出一个无辜天真的笑容,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秦思思心里腹诽了他一句,费劲儿踮起脚,只够够到她的鼻尖。
寻皆允看了她半晌,悠悠笑着:“思思啊,说话要算话啊。”
“......”你个死病娇!
秦思思心里没骂完,寻皆允忽而倾身,握住她的捏着布带的那只手。
少年的手心一片冰凉,不容置喙地捏着她的手,带到他的眼眶处,指尖倏地触上他的泪痣,秦思思略略一抖。
“带上。”
祖宗好不容易松口了,秦思思略略踮起脚,手臂往上举起布带,衣袖顺着雪白的皓腕滑下。她专心致志触上他的脸,布带缓缓覆上他的双眸,小心翼翼穿过额前的两捋碎发,环过耳骨,后面她有点够不着。
哎,没事长这么高干嘛?
正努力踮脚一跳,想办法给他系上,捂着布带的少年悄无声息地抬臂,穿过少女的臂弯,双手捧起她的细腰,上半身缓缓挺直,不动声色地将她举抱起来。
秦思思蓦地双脚一空脱离地面,吓了一跳。
很快,耳根微微发热,秦思思微微俯身,双手顺利伸到了他的脑后,将布带系了个结。
“.......好了。”秦思思小声呐呐,可以放她下来了吧。
缓缓放下她,少年道:“牵着我。”
秦思思挠了挠颊,几分忸怩不自在地捏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做完这个动作的一瞬,她默了。
“......”卧槽,她在干什么?
革命同志牵个小手过任务而已!一个人演什么纯情剧!
......都怪这该死的气氛!
秦思思心里山回路转,手心忽而传来微凉的触感,寻皆允不动声色地反握住她的手掌,一对比少年的手骨很大,将她的手整个覆盖住,裹在了手心里。
“思思呐,我看不到,你说了牵着我走的。”少年的嗓音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