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秦思思幽幽转醒,窗外鸟雀啁啾。
她揉了揉眼睛,床侧微微陷,留有余温,寻皆允不在了。掀开被子爬下床,门虚掩着,秦思思打着哈欠推开门,正对着门的前方有一口水井。
水井之上,那个兰花精小童费劲儿摇着辘轳,装满井水的木桶缓缓摇上来。水井旁一个大木盆,崔尹的头发悉数挽起,长长的袖子用赤红色的襻膊绑住,绕在后背打了个结,她赤脚蹲在木盆边,在洗衣服。
秦思思发现,她好像心如止水,很享受现在的生活的样子。
外面是什么样子,朝堂之上又发生了什么剧变,她知道吗?
“嗞嘶——”
崔尹忽而倒抽一口气,她半直起身,光裸纤白的手臂轻轻摁住自己的胸口。
“我说主子,您伤还没好吧?这些事就不要做了吧,施法透干不行么?”
“少说话,多干活。”崔尹笑,而后弯下腰将木盆双手抱了起来,抬到不远处的两颗香樟树之间的细绳下。
秦思思正愣神,崔尹朝她勾了勾手。
“思思搭把手,帮我晒下衣服。”
秦思思在别人这里住着,不帮忙说不过去,她慢慢走上前。崔尹从木盆里抖出一个白色被单,让秦思思抓住另外两头。
“我数一二三,一起挂绳子上。”
晨光熹微,有风拂来,挂上的纯白被单往外吹得鼓起。
崔尹叉腰大笑起来,嗓音清透自得:“洗好了,干透了,便将你们房里的换了,那是秋冬的被褥,不觉得热么你们?”
秦思思:“......”
陆陆续续挂了一些衣裳裙裾,前方庭院五颜六色的纱幔之间,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看,是谁回来了?”
秦思思偏头,寻皆允缓缓走过来,问:“睡醒了?”
“早啊哈哈。”秦思思应。
“去买早点,小兰花。”
崔尹吩咐小兰花精,懒懒洋洋回了屋子。
“你去哪里了啊?”秦思思看了看他回来的方向,像是出了趟门。
寻皆允垂着的手里一直拎着一个布袋子,他丢向秦思思怀里。
秦思思险险接住,传来瓷器碰撞的声响,她解开布袋子上的结,里面是一碗糖蒸酥酪。
“妈耶。”秦思思愣了愣,他一大早出门就去买这个醪糟酸奶吗?
古人是不是不知道空腹不能吃酸奶的。
秦思思端着糖蒸酥酪,面色几分忧心忡忡:“你就这样去买的呀,没人发现你吗。”
眸一低,方才发现他右手间捏着的布带,秦思思眨了眨眼。
半晌,唇角的弧度不由自主的翘起来。
某人毫不自知,把碗抱在怀里,悄咪咪嘀咕道:“谢谢啦。”
“不谢,顺手带的。”
寻皆允冷哼了声,很成功的诠释了什么叫口嫌体正直,就一头钻进偏屋里去了。
一时外面只剩秦思思一个人,她百无聊赖将这个不大的院子转了圈,白天里和梦里的场景更加相似了。
还没走到门口,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传来鼎沸热闹的人声和吆喝声,秦思思蓦地瞪大眼睛。
宅门外还有一个大敞的宅门,像是水墨勾勒的一模一样,正是文墨轩的店子铺面。
早上没有人逛店,透过双重门,秦思思清晰地看到了里巷,巷子里不时有人走出去,巷口传来市肆热闹的招呼声。
秦思思站了好一会儿,她看得到巷子,巷子那面走来走去的人好像是看不到她的,这里好像是另一个空间。这时,巷子里有个老叟走进了店里,双手提溜着两个食盒,然后——
他径自穿过了第二重门,踏进院子的一刹那,老叟变成了双髻小童。
“......”他不是那个小兰花精吗。
兰花精看到她,吓了一跳:“欸,姑娘?!你站在这么做什么。”
秦思思忍不住问:“我刚刚看到一个老爷爷——”
“就是我啦,对外我是这个文墨轩的老板,一点小法术我伪装的啦。”
兰花精提着食盒:“姑娘吃早点吗?我买了很多。”
片刻后,主屋外的空地上,崔尹变了张木桌,兰花精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屉汤包、一屉虾仁烧卖、一碟油条,以及一大罐甜豆腐脑。
崔尹招呼秦思思:“思思,过来坐啊,吃早点吗?”
“......”秦思思转身,头也不回地钻回了屋子,吃她东西才怪,饿死也不会吃的!
“戒心好重哦。”崔尹夹起一个烧麦,啧舌。
一进屋,虽然空腹,秦思思还是打算吃完糖蒸酥酪。
寻皆允正桌子前,看了她一会儿,转头:“我还以为,你看不上眼我给你买的呢。”
“......哪有!”
寻皆允随口应道:“你要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不是不可以帮你买。”
秦思思正扒开瓷碗盖子,舀了一勺酥酪:“......谢谢!”
寻皆允又嘲笑起她来:“你真能吃。”
“......”
“民以食为天。”秦思思小声逼逼,“人是铁饭是钢。”
空腹吃完糖蒸酥酪,秦思思感觉自己有点消化过度。
出门崔尹已经吃完早点回去了,委婉问了下收拾食盒的兰花精解决的地方在哪里,他顿了顿:“穿过主人的房间,后面还有个很小的花圃,有个茅房。”
秦思思有点窘,敲了敲主屋的门,没人应。
咦,不在吗?又敲了敲,低低传来一声:“进来吧。”
秦思思捏着袖中的捕梦网,缓缓走近室内。
床前竖立着一个挥斥方遒毛笔字的屏风,绕过屏风,床帏半垂半拉,映入眼帘是女人凝雪的后背,薄纱上衣堆坠在腰间,女人右肩胛上缠着重重纱布,布上沁透着深红的血迹。
崔尹挽起的头发散落大半,她捋到胸前,突然出声问:“思思那种像麻花蜈蚣一样的辫子如何扎的,要不教教我?”
秦思思当下表示:“我想借个茅房。”
“......噗,快去快回。”
秦思思回来,肚子舒畅多了,崔尹依旧背对坐在床上,她在自虐一样拆纱布,秦思思这才看见她背后的伤口,很深很深,几乎贯穿她的身体。
她默了默,这是寻皆允伤了吧。
崔尹侧脸微偏,露出的下颔线柔美。
秦思思的脸“唰”地红了,她看见了若隐若现的、微微晃动的、诱人的小白兔。
这弧线,太太太太好看了......
天惹她男扮女装这么久为啥胸型还这么好看!秦思思有点重点跑偏。
“思思可否帮我拿下桌子上干净的纱布。”
秦思思挪开视线,找到桌子上的一卷纱布,远远递给她。
“后背缠不好,帮帮我罢。”
“......”秦思思默了一瞬,这也太刺激了。
偏着头不好意思看她,崔尹自己动手,不知扯到了何处,低低“嗞嘶”了声。
秦思思心里哎了声:“......我帮你吧!”
话罢,她目不斜视盯着崔尹的伤口,一心一意替她缠伤口。
“你们打算住一段时间吗?我欢迎。”
“可以吗?”秦思思顿了顿,旋即直言,“你没有其他歪心思罢。”
“思思,我是真心想和你交个朋友的。”女人的指尖拨动着胸前的发丝,语调散漫,“你可以叫我溶溶。”
秦思思的手一顿,抿了抿唇,心情有点复杂:“......我哪能心无防备地和一个给我下毒的人做朋友。”这说不过去。
“那你便叫我溶溶罢,我的真名。”女人自嘲笑了下。
秦思思默默帮她缠好了纱布。
她顿了顿:“我帮你扎麻花辫吧。”这样不会碰到伤口。
话罢,小心翼翼将她胸前的头发捋到手里,分成三股,替她在脑后扎了起来。
“我同你讲一个秘密。”
房间里很静,落针可闻,崔尹倏然出声。
“我是故意招惹寻皆允的,我想死,消失在众人眼前。”
“就让众人以为,那个恶名在外的狗官死了,大家都爱看因果报应的爽落故事。”
秦思思憋了很久,即便她能做梦梦到她的过往,不管是伥鬼的,还是她的,她都当做浮华梦一场,选择沉埋心里,没对任何人讲过,也不想去评断和干涉她的过往如何。
她没忍住,轻轻问了句:“那......陛下呢?”
她明显感觉得崔尹的脊背一颤。
“他么,就让他以为我死了罢。”
崔尹顿了顿,睫羽微垂:“我原本就没想过要结果。”
她自己选的,人的寿命短短数十年,对于她只不过是昙花一瞬,哪日李成尧死了,她还是要往前走。
这个男人于她,不过是寂寂人生里的一段伤情过往而已。
嗯,她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崔尹的头发太长,一直到脚踝,秦思思扎了好久,才到腰窝的位置。
秦思思静了半晌。
“若他不想你死呢。”
“他想要那个帝位,我给了;他想要除去眼中钉,我帮他了;他想我变成一只宠物陪着他,他不想我死,他就是这么贪心的人,什么都想要。”
崔尹舔了舔发干发白的唇,笑了笑:“思思好像并不喜欢我这么个死法。”
秦思思手里的力道一紧:“其实我也想你活着,至少陛下知道你活着。”
她也不知道为啥就直接说了出来,好像是眼前的人给她说了太多话,触动了她某根神经。
“陛下全场通缉阿允,因为杀了你,如何打消他的杀念......”
“如何打消?”
“在于你。”
崔尹讥诮大笑:“是吗。”
“圣上知道你还活着,或许会放过阿允。”
“原来你是当寻皆允的说客的啊,替他做了这么多,他知道么?”
秦思思愣了下,她的确是为寻皆允,但说到底是为了自己啊。
崔尹微微侧眸,轻笑着问:“若我答应你,你能做我朋友吗。”
居然,她赌赢了,劝动了崔尹。
秦思思说不出话来,在她自己的立场是自救成功了,却说不上开心。
好像做了什么坏事。
她掀了掀唇:“你答应我了?”
就这么轻易答应她的私心所求,手中的发丝只剩一小节,就扎好了,她用一个赤色细绳缠住发尾。
“对你下毒的事我做了,我答应你这件事,算我的示好。”
崔尹缓缓拉起上衣,转过身来,碧眸坦坦荡荡平平静静,爱憎分明赤|裸。
“只是让他知道我活着而已。”
她赤足下榻,在思思面前站起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
申时三刻,文墨轩里来了一个老顾客。
兰花精变的老叟眼睛笑成一条缝,搓着手从铺台迎出来:“夫人又来啦!近日我们有了好货,上等紫毫!”
闻芸款款踏进店内,吟翠紧跟其后。
“少夫人,咱们还是少来点这个鱼龙混杂之地的好。”
闻芸不应,让兰花精拿出紫毫。
“好嘞!”兰花精摸出个精致的匣盒,打开,里面正是一只上号的紫毫。
秦思思和寻皆允刚好路过大门,一眼瞧见店里的闻芸,秦思思下意识拉着寻皆允便走。
寻皆允一动不动,看了闻芸半晌,方才回头,扯住秦思思:“跑什么?”
对哦那边看到这边的空间的,看不到她的,是一面死墙。
“嫂嫂你也避之不及。”
秦思思微叹:“在这里不让任何人发现才好。”
不然行踪很容易暴露的,他们就在洛阳城里。
这时,巷子里传来嘈杂的动静,几个人一齐走近了店里,直直走向了闻芸。
“寻夫人!我们是瀛洲戏班的使者,可问府中的覃姑娘在何处?”他看起来十分焦急,“陛下寿辰将近,我们要加紧排演了啊!”
秦思思默了默,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都忘了还有这码子事了......
闻芸沉吟片刻,应声:“覃姑娘消失无踪了。”
那日朝堂之上,好多人看见寻皆允把秦思思带走了,以为是他掳走的秦思思,大多都觉得这个小可怜已经被寻皆允杀了。
于是相府便顺水推舟,统一了这个口径,虽然他们知道这二人暂时安全无虞。
秦思思的肩膀倏然被人一拍。
她转头,崔尹漫不经心对她一笑:“我替你。”
话罢,指尖微动,一团墨汁晕出,在她的指尖上空盘桓,须臾飞向了店里。
兰花精正想着等会如何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让闻芸买下这支笔,空气蓦地出现一行挥斥方遒的墨字:让她同戏班讲,献舞照旧,思思会如约赴宴。
虽是不明所以,兰花精收到指令,依旧走到闻芸旁边,附耳低声转达了这句。
闻芸愣了须臾,狐疑看向他。
兰花精的眼前又浮现了一行字,没有修为闻芸等人看不到:同她问她弟弟和思思好。
闻芸听罢,看了一样兰花精,旋即相信了他的话,便向瀛洲使团转达了如约赴宴的话。
戏班将信将疑,闻芸转头继续看笔,吟翠便开始赶人,他们也不好再叨扰。
仿佛在看默剧一般,秦思思一脸懵逼。
寻皆允看得到那行字,阴恻恻看向崔尹:“你在打什么主意?”
崔尹嗤笑:“拖思思的福,我救你小命呢。”
话罢,转头走了。
秦思思持续迷茫状态,看向寻皆允。
“阿允......刚刚发生了什么?”
寻皆允眯眼看向她,嗓音微沉:“什么叫托你的福,你和崔尹讲了什么?”
秦思思感到头秃,小变态又在怀疑她了:“闺房悄悄话,不好与你讲的。”
“你。”寻皆允一只手猛地将她拽到跟前,讥笑道,“什么时候和她这么熟了,我记得她前不久还给你下了毒吧。”
秦思思想锤爆他的狗头。
不识好歹的死病娇,她这都是为了谁啊!
但她没胆这么做,想了想,道:“阿允,我在这里,只和你最熟。”
寻皆允一时气乐了。
秦思思眼珠子转了转,补充道:“我最信任的是你。”
寻皆允气消了。
秦思思发现,她越来越能摸透小变态2.0的脾气了。
寻皆允唇角一扯,松开秦思思:“最好是这样。”
轻哂着转身走了。
秦思思屁颠屁颠跟着他,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嗯!”
没看路,一脑门磕在他的后背上,她忙抬手捂着脑袋“嘶”了声。
“思思啊思思。”
寻皆允缓缓回身,他又乐又气:“你是故意装疯卖傻吗?”
“......”操!你才装疯卖傻!
正腹诽着,脑袋传来一片凉意,寻皆允胡乱揉了一把她的脑门。
秦思思下意识往后躲,寻皆允揉完脑门,又捞起她的爪子放在自己手里。
“我看你眼瞎不识路,带你走吧。”
“......”
你就是想吃我豆腐吧!!
秦思思无意识发出一声不屑的“切”。
寻皆允脚步顿住,缓缓转头,看向她:“你意见很大啊?”
“没有......哪、哪能啊!”秦思思想抽自己的嘴。
寻皆允弯眼笑起来,强制性地拽着她回屋睡觉了。
被迫躺床上睡觉的秦思思,讪讪问他:
“阿允,还没天黑就睡啊......”
“我困了。”
“......我没困欸。”
鸦雀无声,没人理她。
好吧,小变态赢了。
—
当天圣上的寿宴挑了个黄道吉日大操大办,来临之际,应天门前空前热闹。
满朝文武,王公大臣,诸国来使,排成长队鱼贯进入皇城。
万象神宫的广场上,更是一派盛景。
三品之下的臣子、各国使团候在广场外;三品以上的朝臣、使团最尊贵的献礼使者,以及皇亲国戚走进内殿,纷纷落座。
每个人长案上布满了鲜果蜜饯,珍馐美酒,还有漂亮宫女侍奉在册。
内官扶着李成尧走上最高处的玉案后,穿着褐红绣金龙的皇袍的天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内官高声喊了句:“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洪福齐天!”
每隔一段距离的内官也高喊同样的贺词,一声接一声,由内殿传到万象神宫的广场外。
内殿里的、广场外的众人立起,敛袖施礼,再匍匐跪拜。
齐声高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成尧看不出什么情绪,眸色深深,睥睨着跪拜自己的臣子们。
良久,他感到一丝疲倦和茫然,广袖微微拂动,不大不小无波无澜的嗓音在明堂大殿内响起:“寿宴开始吧。”
李成尧撑着额,听着内官的声声通传,高声报着他的臣子和各国使者献礼。
金丝玉如意、千年灵芝、万寿彩釉瓷瓶、琉璃月光杯......他招一招手,这天下什么东西都有了。
“恭贺陛下,贺喜陛下,寿辰之前,除尽奸臣,还我朝堂清宁。”
不知何时献礼礼毕,陈国公捧着酒杯,率先站起恭贺,面上挂着虚假的笑意。
“崔尹妄想把控内朝,他以蛊毒控制的官员擒获入网,他死有余辜!”
在如今这位天子的寿辰上,陈国公说这话显然是来恶心人的。
用那些落网的家眷威胁,让他们一口咬死都是崔尹所为,只要陈国公他还没死,他就还没倒。
陈国公以袖掩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成尧一寸一寸捏紧手中的玉瓷杯,盯着陈国公,抿了一口。
“咚——”地一声重重放在桌上,瓷杯尽碎,瓷片扎入指节,攒握的指缝里悄无声息地流着血。
大殿内悠扬礼乐起,内官抽气低低一声:“陛下。”
他跪在玉案旁,忙唤来就近的宫女去取纱布换杯盏。
陆陆续续各国使团里传唤入内殿献艺。
一宫女跪着给李成尧缠着纱布,李成尧兴致不大垂着眸,另一只手把玩着新换的珍贵杯盏。
内官传:“传!瀛洲使团前来献艺!”
大殿穹顶之上,吊着盏盏龙头木雕六角宫灯,染着不灭长乐的灯火。
殿内各角落也放置着彩绘陶制百花灯,各个灯盏的烛火轻晃荡,殿门外袅袅婷婷走进一位穿着月白纱舞裙的女子。女子菱唇不点而朱,碧眸眼波流转。
倒抽冷气声暗起彼伏,殿内每个人的视线都被她吸引而去,唯有高位之上的天子,眼皮子也未抬,玩着杯盏。
瀛洲使团的使者上前,报了献艺的名字,和一番祝贺之词。
崔尹静静看着玉案上的李成尧,半晌,使团伴乐一起,她随着乐声翩跹起舞,月白的舞裙轻扬旋转,殿内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李成尧恍惚之间,看到了一片月白的长袖,赫然抬眸,大堂正中,献舞的女人恰好旋转过来,碧眸直直扫了他一眼。
溶溶。
他猛然站起身。
耳边的乐声逐渐模糊,大殿之上,宫灯之间,环衔着行云般泼墨。
霎时间,眼蓦然一黑,所有灯盏悉数灭了。
只有不知从何处打来两束光,投落在痴痴站在玉案后,动也动不了的李成尧身上。还有一束光,紧随着婀娜多姿的月白舞女身上。
李成尧颤着嗓子,低喊出声:“溶溶。”
起舞的女人似乎听到了,舞姿微不可察地一滞,又似乎没听到,她垂首低眉背过身去,月白的水袖宛如一条水蛇,轻灵浮动。
一舞毕,四周依旧黑黝黝一片,崔尹站在光里,看了他最后一眼。
“李成尧,此舞叫《白头吟》,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皑如天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打在溶溶身上的光愈来愈暗。
“想必陛下听过这首诗,用在这里或许不大恰当。你从未两意过,我只是与君长诀。”
最后一缕光消失不见。
溶溶从黑暗里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出殿外。
一只脚刚踏出殿门,热闹明亮的大殿霎时恢复如初。其实在众臣眼里,长明灯火从未灭过,天子也没有失态站起来过,一切和乐美满,人间不思蜀。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黑猫的故事差不多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男女主刷点日常和承接下个故事。
想说两句话,我不喜欢写非黑即白的正反对立,黑猫不是反派,只是不是善茬。
她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喜欢她的人多,恨她的人更多。她既不需要大家都接受认同她,也不需要大家都可怜同情她。
这就是一个关于猫猫求不得但放得下的烂俗爱情故事,也许寡淡无味,也许深切浓烈。
接下来的故事男女主会一起行动时刻相处,感情线会比这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