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寿辰前,寻亦许上奏吸蛊案之后。
因顺藤摸瓜摸出了乌蛮勾结之事,前来恭贺的南诏早早给皇帝请了罪,为了撇清嫌疑,并一口咬定乌蛮所为悉数不知情。
朝中剧变,李成尧和智囊团天天思虑着换人,提拔哪些可以为自己所用的人,于是挥了挥手,让金吾卫首领带人去办这个案子。
金吾卫抓了几个乌蛮小喽啰,为首的两个却跑了。
为了抓寻皆允,首领早已封了城,只知他们定在城中,只是不知躲在了哪里。
在寻相父子的努力下,寿辰之后,李成尧松了口,撤掉了通缉令。
迁怒而已,李成尧内心本也相信寻阔教出的儿子人品。自己朝中聚众吸食蛊毒可怖,还是一个突然异瞳的少年可怖?
撤掉通缉令的第一时间,从通告栏挤出来的兰花精,回了院子便大声嚷嚷。
“寻公子,覃姑娘,通缉令撤啦!你们不用躲躲藏藏了,快点回去吧!”
秦思思没想到通缉令撤得如此快,崔尹见了一面李成尧便如此见效,她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崔尹靠在门框边,抱臂散漫道:“我便不留你了思思,以后多来看看我。”
秦思思点了点头:“会的。”
话未落,屁颠屁颠跑去屋子里找寻皆允。
推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欸,小变态呢?!
腰间的纹银香囊陡然震动起来,发着晕黄的光,须臾,一只流萤跌跌撞撞飞到她的手背上。
秦思思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她往大门跑,无知无觉便走到了文墨轩的店面,接着跑出店面的门,顺着巷子跑到大街上,不远处围了一群惊惧又好奇的人群。
她扒开人群钻进去,里面正是寻皆允,他捏着软剑,赤色的异瞳泛着诡异而空茫的眸光。
他勾唇,扯出一个嗜血的笑意:“你们,体内也有那种蛊。”
地上的两个惊恐仓惶的人,看着寻亦许的眼睛,哆哆嗦嗦往后爬。
“你的瞳孔怎么恢复了?!怪物!我又没招惹过你!”
不行,不能当街杀人。
秦思思撑着膝头,上气不接下气,上去阻止小变态,他好像又失控了!
一鼓作气,她猛地朝正中的寻皆允跑去:“阿允!”
秦思思跑到寻皆允的身后,眼一闭,伸出手臂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嗓音微颤着低喊:“阿允,我们回家。”
赤瞳渐渐弥漫了浅浅水泽,潮湿而澄澈。
寻皆允的异色双眸缓缓聚焦,他转过身来,一只手抚上了少女纤弱的背。
“......你怎么跑出来了?”嗓音微微沙哑。
秦思思扬起纤颈,牵住他的一只手:“你清白了,走,我们回相府。”
“什么?”
“你的眼睛没什么的,我不怕。”
她用当街所有围裙人群可以听到的声音说。
地上哆哆嗦嗦的二人准备乘人不备逃走,寻皆允眼风扫去,单手将秦思思摁在怀里,快速掠到了那二人跟前,剑一指:“哪里跑?”
不知何时,得知了这里的动静的寻亦许带着大理寺的人,来到了这里。
见到了寻皆允和秦思思,大喜过望。
“阿允!思妹!”
秦思思仿佛一个人形挂件挂在寻皆允身上,悄悄挣扎,少年搂得死死的。
她默了默,脑袋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心里狂叹气,后知后觉地有点晕,有点窘,有点羞耻和害臊。
“兄长。”
“你们......”寻亦许的视线在搂得亲密的二人身上梭巡一番,“没事就好。”
几日不见,都形影不离到分都分不开的地步了吗。已婚人士寻亦许暗忖吃不消。
—
把地上的两个人绑回了相府,金吾卫首领来认,方才知道这两个就是逃掉的乌蛮贼人。
寻亦许一番叮嘱,是蒙冤的弟弟亲自抓的,抓来就立马上交了。
金吾卫首领点头称是,拽着两个人便上了囚车,准备拉回宫,交给陛下发落。
那两个人像两只虫一般蠕动着,在地上摩擦着挣扎,忽而朝着寻皆允大喊。
“你可知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吗?你救我们,我们告诉你。”
他们早已领会他深不可测的法力,即便没有他们族群的春珠。
寻皆允轻轻笑了笑。
“你说。”
“你先救我们,直接杀了他!”
那人下巴一扬朝着金吾卫首领。
“你们简直不知悔改!”寻亦许沉声骂了句,挥手让金吾卫带走了。
寻皆允站在原地,喃喃:“我的眼睛......”
寻亦许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阿允,父亲去请叶先生了,听我说,这是一种怪病而已,会治好的,不要介怀。”
“哪有这么简单。”寻皆允扯唇讥笑,转身离去。
乌蛮贼人被关进囚车里,囚车上蒙了蹭乌漆嘛黑密不透风的黑布。
莫名其妙飞来的一群硕大的蜜蜂,骚扰金吾卫一行人,他们不停拍拍赶赶,一路上不堪其扰,烦不胜烦。
车子驶入应天门,两个乌蛮贼人的心正一点点崩溃,密不透风的囚车里倏然飞来几只蝴蝶,蓦然,囚车里出现了一个人。
寻皆允笑吟吟盯着二人:“我的眼睛怎么回事?”
“呵,你现在能将我救出去——”
话未落,那人倏然呼吸困难脸色惨白,透不过气来。
怎么回事,他一天前明明吸过那药了,为何现在会突然发作。
寻皆允散漫笑着:“你体内的毒蛊,它好像听我的话呢。”
旁边另一只人很少说话,面如死灰,连连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进了宫我反正要死了,别让我被这毒蛊折磨死,那简直生不如死啊!”
寻皆允眼底的笑意天真而绚烂。
“那你说。”
“我说我说我说!你的异瞳是天生的,母胎里带的,你母亲生你的那一刻便是如此。”
他见寻皆允好似一幅要问为什么的样子,颤抖着嗓子又道:“我听族老说,你生来便异瞳病弱,快要死了,是你母亲抱着你回族里求族老救活了你。”
“如今族老逝去,你母亲更是早早便走了,能救你的,或许只有多年前出逃乌蛮族,现如今还活着的一位老祖宗了!我只知道,她在江南某水乡隐居多年!”
一股脑将自己所知道的悉数哆嗦出来,黑布倏然被掀开,金吾卫首领眉梢倒竖,骂道:“你们一直嘀嘀咕咕在讲什么?!”
那人扬起头,寻皆允倏然便不见了,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他猛然摇头:“没没有,大人——”
金吾卫首领骤然大喝:“你旁边的怎么了?!”
他缓缓转头,方才毒瘾犯了的同伴,已然毒发身亡了。
同伴的惨白深凹的眼窝处,一只深蓝泛紫的凤蝶停了一瞬,旋即展翅飞去。
他的瞳孔骤然瞪大,心有余悸。
—
广碧小筑上空,一方碧蓝如洗的苍穹之上,缓缓飞过几只凤蝶。
少女的闺房最里边,绣着野鸭寒塘的屏风后,隐隐约约瞧见少女玲珑的曲线身影。一只细长笔直的腿踏入浴盆,好一副美人入浴图。
秦思思脑袋搁在盆边,蜷躺在浴盆里。
她用手浮拨浴盆里的玫瑰花瓣,试了试水,唔,刚刚好,舒服。她已经几天没有舒舒服服、干干净净洗过一个澡了!
适时,陡然传来彻天响的推门声。
小红在后面追着喊:“哎哎哎,二公子......”
“二公子!别进去啊!我家小姐在、在沐浴啊!”
在热水里正昏昏欲睡的秦思思,身躯一震,陡然僵直。
“???”小红刚刚在嚎什么来着?
耳边便传来少年散漫的笑声:“怎么?沐浴我就不能进来了?”
“不是,这这这这这!”小红脚一跺,“二公子忒不要脸了!”
“是么?你家小姐在大街就急不可耐,对我搂搂抱抱的......”
卧槽我求求你别说了!
秦思思的脸被热水蒸得通红湿润。
小绿扯住小红,一副理亏的眼神,把她扯走了。
“小红,我们去看看厨房李大婶的樱桃煎做好了没......”
“???”不是小绿你别啊有你这么坑主子的吗?!
秦思思只恨自己不敢太怂不敢吭声骂走他,又脸皮子薄十分害臊,不敢起身拿屏风上的衣服穿上出去骂他色狼。
她安静如鸡地躺在浴盆里,身子微微往下滑,脑袋往水里越缩越低。
“思思呐。”
寻皆允背手朝屏风走来。
“别、别别别别过来!咳、咳咳咳......”秦思思猛然被水呛咳。
“你洗,不用介意我。”
“!!!”对不起她做不到。
秦思思欲哭无泪,听着他的动静。
还好,寻皆允好像没有往屏风走,也不确定她的方位。
秦思思再没心思洗澡,泡了一会儿,启唇问:“别、别往这里看啊!我洗好换衣服了!”嗓音里带着沐浴后的潮湿微哑。
寻皆允的心脏蓦然被挠了下,体内的蛊虫微微躁动。
他坐在她的书案后,本欲拿起书桌上的话本子瞧瞧,摊开书册,视线不由自主往屏风看去,投落在屏风上的是匆匆忙忙自浴盆里站起来的少女,身影玲珑,青杏尚小。
“......”他挪开视线,喉结微滚,赤瞳深了几分。
疯了。
寻皆允看着手中的话本子,有几分心猿意马。
“砰——”手背不知擦到了什么,一个厚厚的书册掉落到地上。
手账!?
正在穿衣服的秦思思耳朵敏锐地分辨出来,只有她的手账本特意做得这么厚,况且她刚刚记录完手账,还没好好藏起来!
她着急忙慌套上了雪白中衣,便从屏风里跑向自己的书案。
寻皆允正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册,很奇怪很厚的本子,缝得很厚,书皮是用拼接的布自己做的。
他正要打开,少女裹挟着沐浴后的湿气,忽而急匆匆扑过来。一躲,少女又去抢,引得他愈发好奇了。
“不能看?”
“你、你你你你给我,不能看,个人隐私!”
“我不给呢?”
秦思思彻底急了,里面写了太多自己攻略任务的东西,要让他看到还得了!
她咬了咬唇:“你不能这样!”
话罢,她推开书案扑身过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躺,随着少年应声扑在了地上。
秦思思胸口骤然一疼,撞得好痛呜呜!
她也来不及多想,抬臂去抢,挽起的头发散落,擦过少年的睫毛。寻皆允愣了一瞬,轻易把手臂往上举高。
操,够不着了!
鼻翼间,是少女带着潮湿气味的清新体香,寻皆允沉沉地吐了一口浊气。
自己胸膛之上,少女的绵软——
他猛然推开她起身,赤瞳深邃不见光,刚想教训她胆子肥了无法无天。
转眸间,秦思思腮帮子微鼓,像只狼一样死死盯着他手里的书册,雪白中衣领子微敞,发丝凌乱,春光若隐若现而不自知。
邪火蹭蹭蹭蹿到嗓子眼,寻皆允咬住后槽牙,没忍住低骂:“衣服都不会穿吗覃思思!”
眼睫一垂,手里的书册悄无声息飘出了张纸,打着旋儿落到地上。
秦思思和寻皆允同时看向了地面那张纸:简单笔触勾勒的寻皆允上半身轮廓,栩栩如生,灵活活现。
秦思思心里哀嚎一声,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那时候画了他之后自己撕掉了,夹在了里面。
寻皆允愣了片刻,倾身捡起,看了片刻,鸦羽般的睫毛轻颤。
“你偷偷画我。”
“......”秦思思实在难以启齿,她惦记着手账,依旧无比清醒,悄悄挪到他身侧,偷偷取走了手账,“所以......叫你不要看嘛。”
寻皆允没有动静,任由秦思思拿走了书册。
半晌之后,他脱了鸦青色的外衫,兜头丢到了秦思思头上,把她连脑袋到胸前遮了严严实实。
“覃思思,勾引我可以,用对点方法。”
“......”
秦思思的眼前骤然一黑,便听到少年如是说。
旋即,脑袋上的衣服又被人拿了起来,光亮乍现,撞入少年漩涡一般深不可测的双眸里,一个仿若琥珀纹理,一个仿若玫瑰星云。
他俯身低头,沉着呼气,轻咬了一口她的右颈,抬起头时,灿笑着朝她扬了扬手里的纸。
“画得不错,我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