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了?”
福味楼的二楼雅间,寻亦许甫一进门,闻芸便起身迎过去,关忧问。
“芸儿,我或许暂且不能在洛阳城呆了。”
“什么意思?”
“陛下远调我去扬州查件奇怪的案子,这是桩旧案,以前便出现过大妖频频吃人全家——”
“笃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客官,您的菜来了。”
寻亦许止声,喊:“进来。”
两个跑堂的小儿端着菜肴进来,一一放在雅间的圆桌上,很快出去了。
朵朵坐在秦思思腿上,已经按耐不住扒拉着筷子。
秦思思:“想吃啊?”
寻亦许落座:“边吃边讲。”
然而闻芸的眉间几分愁绪,抿唇不言。
寻皆允见状,夹了一个蟹粉丸子在闻芸碗里,笑得乖巧:“嫂嫂,我同兄长一道,不用担心。”
寻亦许细声和闻芸解释:“芸儿,其实陛下把我调离洛阳,是为我好,让我暂避风头。我如今得罪的人太多,暗里还没清除的,想必都恨我。”
话罢,又看寻皆允一眼:“再说了,好巧不巧叶先生来信,父亲问过了眼睛的事,他道阿允的病情有异让他去扬州一叙,咱们正好一起走,相互有个照应。”
“你们走便走,舟车劳顿的,干嘛非捎上思妹。”闻芸终于叹了声。
别啊她必须一起啊不然怎么刷好感亲密度哇。
秦思思正欲应声,寻皆允笑吟吟回道:“嫂嫂,思思离不开我,她说要和我一起走。”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我什么时候和你这么说过?
寻皆允看向秦思思之时,笑意泛凉,柔声问:“是吗?思思。”
迫于淫威的秦思思:“......是是是。”
秦思思腿上的朵朵蹭来蹭去,倏然捂嘴窃笑:“嘿嘿,思思姐姐的脖子上有颗小草莓耶。”
一时间,三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扫向她的脖颈,原本有些伤感的氛围,霎时变得沉默而微妙。特别是寻亦许夫妇浮想联翩的眼神。
“......”秦思思默。
寻皆允唇角微微扯起。
“朵朵,那不是小草莓。”
“......”不必真的不必特意去解释的。
秦思思猛地拉了拉自己上襦。
“吃饭吧,吃饭吧,哈哈......”
许是这个插曲,气氛没那么凝重伤感了,闻芸抱着朵朵,温声细语和寻亦许絮叨,让他常写信之类云云。
秦思思有点闷,起身推开窗透气,刚推了半扇窗户,身后落下一道阴影,寻皆允俯身推开另一道窗,在她耳边低声道:“不愿意跟我走?”
“哪有。”
阳光透进来,对面的青瓦之上,蜷着一只黑猫,闭着眼睛懒洋洋晒太阳。
听到动静,黑猫骤然睁眼,碧眸懒懒看过来,不躲不闪和秦思思对视。
秦思思盯着黑猫抿唇笑了下,腰侧便猝不及防被身后的人一手掐住,往后一带撞在他身上。双足微微离地,秦思思被人往后拖抱了半米。
寻皆允一甩窗户,“咯吱咯吱”响着来回晃荡了两下,彻底关上了。
腰际松开之际,秦思思堪堪站稳,寻皆允在她耳边阴恻恻说了句:“一心二用呢。”
秦思思微愣,转过头去,右颈一凉,寻皆允垂睫,食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暧昧低笑道:“我应该咬狠一点,让你长记性。”
秦思思缩了缩脖子,心里一阵凉飕飕,一阵心跳加快。
不刻,寻皆允拽了拽她的后领,重新入了座。
闻芸看过来,委婉道:“天气渐凉,扬州多雨,你们多带些衣服......阿允,不要总欺负思妹。”
秦思思表示认同悲愤点头,嘴里骤然被塞了一个蟹粉丸子。
某人笑得无辜乖巧:“嫂嫂,我没有,我会保护她的。”
—
几日后的清晨,天际刚冒了鱼肚白,官道上两个人骑马匆匆赶路。
寻亦许要赶到时间之前去述职,所以只好骑马,最好三日的脚程便可以到扬州城了。他看了眼秦思思,有些于心不忍:“不若我们扬州城集合吧,阿允,你们俩慢些走。”
被寻皆允一口否决了:“不必,兄长。”
秦思思忍住发疼的屁股:“没事,亦许哥哥。”
由于不会骑马,秦思思和寻皆允共乘一骑,她坐在寻皆允身前,绷着脊背,尽量不碰着寻皆允。
寻皆允这两天下来有点暴躁,她不小心蹭到他的身体,他压着一股莫名火气:“你能不动吗?”
小心翼翼不挨到他了,他还是压着一股郁郁的火气:“你一动不动是僵尸吗?”
秦思思有点郁闷,叫苦不迭。
然而长途枯燥,又起得太早,秦思思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像个打瞌睡的小鹌鹑。
天色渐暗,寻皆允垂眸看了眼怀里的打瞌睡的少女,不自觉地便骑慢了些,慢着,慢着,寻亦许原本配合着他们的速度,最后只得商量道:“你们还是慢些吧,思妹一个娇弱姑娘,经不住这么折腾,我先走一步,阿允。”
寻亦许绝尘而去,头也不回地朝他招了招手:“扬州城来福客栈见。”
寻皆允的心情不是很美妙,他为什么要讲究这个身娇体弱的姑娘,顽心一起,去掰她一点一点的下巴,掰正,又垂下来。
秦思思被他弄得有点烦,挥了挥手,咕哝了句:“唔,大黄,别闹。”大黄是她小时候奶奶家养的柴犬。
寻皆允顿了顿,扯唇问:“大黄是谁?”
“我儿子。”
“......”寻皆允眼眉眯了眯。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终于在又一个清晨,抵达了扬州城。
城门口,再次长途困觉的秦思思被寻皆允掰正下巴,低着嗓子唤她:“到扬州城了。”
秦思思这回睡得浅,眼皮子掀了掀,睁开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应了声:“唔,到了呀。”
“进城了,还没醒?”
寻皆允下马,接着把人从马上抱了下来。
秦思思揉了揉眼睛,一只手被人牵起,她脑子刚睡醒还有点不清醒,安安分分跟着人走。
过了城门士兵的排查,进了城,倏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哎!又下雨了!”倏然传来路人担忧的长叹,“那个妖怪,又要出来作祟了。”
“赶紧回家关紧门,不,应该去公孙家买几张符纸。”
“你有钱哦,千金难买啊......”
寻皆允发现整个城里陷入隐隐的恐慌当中,市肆做生意的摊贩也开始收摊,准备回家。
他在一个买伞的摊边挑了把油纸伞,卖伞的急急忙忙递给寻皆允,收了钱,好心提醒了句:“外来的吧?快快找个客栈安歇吧,再晚点客栈就关门了。”
寻皆允一手牵着马,松开秦思思的手,一手正欲撑开伞,秦思思伸手过来:“我来。”
“醒了啊?”寻皆允唇角扯了扯。
“......不好意思。”秦思思抿了抿唇,有点难为情。
撑开伞,秦思思手臂伸得老直,稳稳当当打在身姿颀长的少年头上。
毕竟有点心虚,秦思思任劳任怨举着手臂打伞,二人并肩走在蒙蒙雾雨里,偶有雨丝飘进来,灌进脖子里,清凉又冷飕飕的。她摸了摸脖子,悄无声息往里挪了挪,二人的距离微不可察地拉近。
寻皆允牵着马,扯唇观察了秦思思半晌,本想看她能坚持多久,不刻他便有些不耐烦,一把捞走她手里的伞骨,捏在手里往上举了举。
“走里面点。”
秦思思“哦”了声,以为自己还是让他淋到了,便乖乖让他打了。
侧眸间,她微微仰起头,寻皆允专心致志牵马撑伞,烟雨柔软了他侧脸的弧线,她心跳漏了两拍。
蓦然转回了视线。
倏然有个卖莲蓬的小童扯住了秦思思的裤腿,她停下脚步。
“姐姐,最后一枝莲蓬了,你要不要呀?”
秦思思想起方才的城里人的对话,不由问:“你还不回家吗?”
小童垂下眸,黯然道:“我爹娘阿姐早死了,便是那个大妖......我有什么好怕的,死了我便下去陪他们了。”
秦思思一顿,这个扬州城里,果般蛰伏着什么。
“给我吧。”她买下了那枝莲蓬。“早点回去吧。”
小童感激涕零朝她挥了挥手,走远了:“姐姐,你也早点找个客栈歇脚吧。”
一直不言的寻皆允嗤笑出声:“你买这个做什么?”
“这个挺好吃的呀。”
秦思思撕开蓬软翠绿的莲蓬,将一颗莲子摘出来,递向寻皆允:“给。”
寻皆允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等会。”秦思思忘了剥莲子青皮。
她垂下眼帘,专心致志剥好一个白嫩的莲子,献宝似的递给寻皆允,隐隐期待道:“你试试嘛。”
寻皆允睫毛敛覆,滞了片刻。
“我怎么试?”
秦思思愣了愣,微微抬眸,少年一手牵着马,一手撑着伞,默默不作声做着事,她还在这里吃东西!
她抿了抿唇,暗骂了一声自己,伸出手臂:“还是我来撑伞吧阿允。”
话未落,少年倾身,咬走了她手里的莲子。微凉的唇擦过指尖,秦思思的心脏蓦地又跳了起来。
寻皆允桃花眼一挑,眼尾略略上翘,朝她缓缓笑起来,异瞳泛着夺人心魄的光泽:
“唔,还行。”
“继续剥。”
秦思思脚步微顿,身侧的少年也下意识停了下来,举着的伞毫不自知地往她这边倾斜。
少女双手蓦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心里“哎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