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哑女怎么会说话的吗?”
孟映岚讲完最后一个字,问秦思思。
秦思思摇头,顿了顿:“你......”
“叶凌游历扬州,我求他帮我的。”
难怪她和叶凌相识,秦思思暗叹,其中竟有如此缘结。
孟映岚又道:“我的身体移寄着另一抹死魄,自此以后我便能说话了,我也能看见所有阴魂,还能同他们讲话。”
秦思思问:“眼睛便在那时变的?”
孟映岚微微颔首:“我嫁给阿弈不久后,某一天里,一只瞳孔便忽然变了,后来他教我吐息,我逐渐方能控制的。”
除了这世间的恶鬼怨鬼,煞气强到为祸世人,能被世人所看见,其他的普通阴魂她自此也能看到了,无论再弱小细微的魂魄。
“叶先生以为你的眼睛同阿允一样。”
“不一样的。”
孟映岚起身,俯身抱起地上的公孙弈,慢慢往棺材里拖去。
秦思思不由想,这么多年了,公孙弈的身体还没腐烂保持完好呢,是被制成傀儡走尸了吗?
她的视线随着孟映岚移动,掀了掀唇,还未说话。
孟映岚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一脸认真地强调道:“我相公没有死。”
话罢,整个剑冢倏然再次震动起来。
-
通往剑冢的石径之上,陡然再现的四条石径,一行人顿住脚步。
寻皆允略略仰头:“你们公孙氏来讲讲,该往何处走?”
公孙祺想也没想,大手一挥,带着家门弟子踏入第一条石径,一边回头对叶凌和寻皆允讲:“叶先生跟上。”
第一条石径是通往山上正府的,第二条是剑冢,第三条是紫藤旧居,公孙弈夫妇以前住的地方;至于第四条,便是通往封印蛊雕的山底洞窟。
叶凌却是不动,他的右手竖起双指结印,第四条石径内探到丝丝妖气。
“且慢。”
话未落,混沌的虚空之上迸裂,撕拉扯出一丝丝豁口来,缕缕光线透进来,霎时间,传来宛如山体塌方的震感,顷刻间细碎山石灰掉落在双肩之上。
公孙祺暗喝一声;“不好,阵法不稳!”
话毕,命令吩咐身后的公孙氏弟子:“流风,你带人去各个阵眼补阵,一定要稳住!叶先生随我来!”
说着急不可耐带人继续往第一条石径走去,叶凌的拂尘往前拦住他:“那只巴蛇没有逃出秣庭山,她或许逃向了——”
叶凌指了指第四条石径:“这里。”
公孙祺身形凝滞:“真的?”
“皆允,随我进去看看。”
“等等!”公孙祺拦住叶凌,“这里万分险恶,先生还是不要冲动得好,巴蛇逃去了这里怕也是凶多吉少,咱们先上山想想对策。”
开什么玩笑,那山底关着凶兽蛊雕,凶险异常,进去岂不是白白送死。再说了凶兽封印得好好的,二祖父布的阵法哪有那么容易冲破。
然而这个混沌虚空的震动愈发强烈,山灰裹挟着碎石掉落下来。
叶凌淡声回绝了:“你快带人去阵眼看看吧。”
寻皆允倏然出声:“我想请问家主,第四条通往何处?让你忌惮如此?”
公孙祺面色为难,长叹一声:“那里便是我二祖父以命镇封的凶兽!”
“哦?”寻皆允颇是兴味地扯唇。
他侧眸看叶凌:“师傅带我去见识见识?”
叶凌颔首,拂尘一绕,旋即二人消失不见,跃上了第四条石径。
踏上一块接着一块浮空的山石,剑雨交错飞来,二人气定神闲地躲过。
渐渐地,耳边听到了流动的潺潺水声,若隐若现,一会儿又似乎听见了嘀嗒嘀嗒的滴水声。
混沌虚空逐渐变幻,他们在往上,四面的景色却是往下急坠,山林翠叶掩映间的黄瓦朱柱一晃而过,片刻间——
下坠的景定格在一个深邃阴寒的深涧洞窟外。
叶凌和寻皆允二人将将落,脚下陡然金色光华大震,半空当中结笼成一个透明圆柱,二人笼罩透明圆柱之间,周身浮动着细小的金色符文。
叶凌环顾周身,很快下了结论:“这里也有一处阵眼。”
“啧。”寻皆允讥诮一笑,“那公孙祺可真是虚伪,我们不来,他们总不是要派人来探看。”
叶凌不言,面色无波。
他抄起拂尘,抬步欲往洞窟行去。寻皆允抱臂跟上。
“嘀嗒——嘀嗒——”
往里面走了两步,滴水声逐渐清晰,寻皆允抬头一看,头顶满是倒着的钟乳石。
越往里走,坑洼不平的洞窟地面积水渐深,再往前,就需要淌过洞窟里的暗河了。
就在这时,耳边倏然传来了毫无规律的脚步声,空荡荡飘在洞窟里,前方的暗河河面之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就像是有人淌水往他们这里走来似的,却未看见任何人。
“叶先生可在里面?!”
适时,外面传进洞窟里的一声高喊,是公孙祺关切的声音。
叶凌顿足:“在。”
“叶先生快快出来罢!不要再往里走了!”
“无事。”
“流风,带人进去接叶先生出来。”
“是。”
寻皆允轻嗤一声,转身往回走。
叶凌往回看了眼,也跟着出来了。
洞窟之外,公孙祺正在检查阵眼,见阵眼无大碍,大松了口气。
抬首望向叶凌和寻皆允:“各处阵眼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异动,此处也无异常,先生多虑了,随我回山上吧。”
寻皆允问:“巴蛇呢?”
“虽然让她逃过了重重阵法结界,踏进了秣庭山,但我公孙氏绝不会让她再逃出去。”
公孙祺看了叶凌一眼。
“家主信心十足啊。”寻皆允扯唇。
洞窟外,对话之间,扬起一阵细小的风旋,阴冷刺骨。
公孙祺倏然打了个寒颤。
叶凌和寻皆允同时回头,往后看了一眼。
叶凌若有所思,低声同寻皆允讲了句:“回剑冢。”
寻皆允点头。
-
剑冢没有震动太久。
孟映岚抱着地上公孙弈的上半身,又喃喃道:“阿弈没有死,他暂时还没找到回家的路而已。”
秦思思百思不得其解,不由问出声:“什么意思?”
孟映岚低低笑了笑:“十年前在洞窟的阵前,我将体内的春珠渡给了他,他死不了的,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又是春珠,乌蛮族人的这个内丹,真是个灵丹妙药啊。
秦思思猛然想到,乌蛮族虽神秘古老,但和公孙氏不同的是,他们并不是修行的家族,或许春珠会让他们寿命比普通人更长一些,但长不过百年,终归是一样进入生老病死的轮回里的。
叶凌虽不老不死,但很容易理解,他是修道之人。
孟映岚早就没有了春珠,她为何容颜未变,一直活到现在,如今的乌蛮后辈和现今的公孙家主,都尊称她一声老祖宗。
“你一定是在想,我为何一直没死吧。”
孟映岚仿佛再次看穿她心中所想,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自从我能够说话,我变成异瞳之后,我的样子便没有变过......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算妖呢。”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或许会一直活着......但我不悔,我很庆幸那时我做的抉择,虽然我变成了这样,但我有了足够的时间,等着我相公回来......”
秦思思正好好听她讲着,倏然之间,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对着空气大叫了声:“阿弈!”
陡然拂来一阵刺骨的阴风,秦思思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这时,右肩被人一拍,秦思思回头,看到来人,她也兴奋跳起来:“阿允!”
眸一转,看向寻皆允身后的青衫道士:“叶先生!”
寻皆允淡淡“嗯”了声:“我回来了。”
秦思思抿了抿嘴,不住点头,心里嗯嗯嗯。
终于回来了呜呜,作为社恐看到熟人是多么亲切和有归属感,即使对方是小变态!
转头间,便见孟映岚对着空气“呜呜”哭了起来,眼睛红红得像只委屈的小兔子。
“呜呜,呜呜呜,笨阿弈你终于回来了,呜呜......”
在秦思思看来,孟映岚仿佛在无实物表演舞台剧。
而在孟映岚这里,满心满眼都被眼前一缕微弱的魂魄占据。
透明微弱的公孙弈咧嘴大笑,面庞清隽而俊朗。
他的嗓音细小幽幽:“小孟,不要哭啊......”
孟映岚低声抽噎着,胡乱抹掉双颊上的泪痕。
公孙弈抬起一只手臂,举在孟映岚的发顶之上,堪堪顿住。隔着触碰不到的距离,他不留痕迹地缩回手。
“小孟乖。”
“我回来了,别哭了......”
寻皆允赤色的瞳孔倏然刺痛,他伸手捂住,透过指缝的余光间,孟映岚的跟前,那抹透明的魂魄一寸一寸清晰,映入眼帘。
他放下手,盯着背对着他的魂魄:“他是谁?”
秦思思抬眸看他:“啊什么?”
寻皆允眼皮子掀了掀,问她:“孟映岚在做什么?”
秦思思不明所以:“突然一个人哭了起来......”
方才他也看不到,现在看得清魂魄了吗。
果然,在山底洞窟里听到的淌水的脚步声是公孙弈吧,寻皆允暗忖。
肩膀冷不丁被人一戳。
寻皆允回过神,秦思思一幅“重逢多年的亲朋好友”的热切眼神,笑得殷切而兴奋:“阿允,我有办法暂且控制你的眼睛了,开不开心呀?”
“......”暂时而已,有必要如此开心吗。
“我看你挺开心的。”
“当然呐。”
秦思思又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嘿嘿一笑。
“阿允,看你回来太开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孟和阿弈这对(戳手指
是he(超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