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什么?他又是谁。
这是一个滑稽的书中世界。
呵,他的存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是真实还是虚假。
他是男配角,覃思思的“攻略对象”?
她是谁,她不是覃思思。她果然从他不知道的地方来。
生辰之日的生日快乐歌,不久前夜市里节日礼物,总说一些听不懂的奇怪的话……她顶着胆子的蓄意接近,真心还是假意?
几只寒鸦划过破庙外的黑沉天际。
乌云凝滞不动,中秋的月圆而亮,亮得晃眼。
破庙的隐秘墙角,秋风渐起,吹起一片鸦青色的衣摆。
“相府我们不回去了,思思,你和阿许双宿双飞,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前前后后的几句对话,一五一十落入悄无声息潜入的二人耳中。
寻皆允沉沉吐出一口浊气,体内的烦郁燥火难耐,身体却异常发冷。
身侧的闻芸,敛眉耷眼,神色若有所思。袖中的双手暗暗攒拳。
破庙内,努力找话讲的秦思思垂眸,腰侧的纹银香囊发着淡淡的光亮。
他来了吧,或许在附近。
崔月娥问她寻亦许为何失望,因为你破坏他夫妻之间的感情呀。
她默默咽了咽口水:“伯娘……我也不知,你先叫醒哥哥试试?”
“叫醒他?跑了怎么办。”
“你……你、你你我方才看见你是只鸟的变的,你是妖怪……我们哪有能力反抗。”她假装惧怕。
崔月娥认真思考了会儿:“思思说得有些道理。”
她打了个响指,房梁上靠着的寻亦许醒了。
他一睁开眼,便眸色惊痛地低喊:“母亲!母亲你……想要做什么?”
他想起在梦境迷障当中,漆黑之时,悄无声息欺近的继母。
她陡然抓住了他的手,强光传来,他和继母率先回到了现实,还未反应过来,一直将他视如己出的继母划鸟,飞着捋走了他。
寻亦许遥想起早亡的生母,他从未见过,但外祖父给过他一副小像,他时时刻刻带在身上。
外祖父生前,总是耳提面命父亲,要他记住生母是他的发妻,是你没有将她好好接回来,所以阿许你要好好照顾。
父亲官途坎坷,洛阳爬到相位,复又遭陈国公一党陷害贬谪交州,他随之颠簸,在交州的那年,他隐隐约约猜到父亲有了旁的女人。
他不忿过,生母是他的发妻,他从未怀念过,好似毫无感情。
那年云桂县水灾,父亲遇刺后失踪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天子隐卫找回父亲,并带上年幼的他径自秘密回了洛阳。
那时父亲冤情平反复职,他却时时刻刻想着回交州……
那几年里,他几度忙里抽闲千里奔途往返交州洛阳,似乎找一个人,他便想,是那个女人么。
就在这时,他碰到了继母崔月娥。
她的眉眼神韵和外祖父给他的小像有三分相似。
洛阳崔寺丞家未出阁的大龄女人崔月娥,一直嫁不出去,因为不能生养。自杀未遂过,投湖,后奇迹般地生还下来,便仿若变了个人。
她没事就在相府门口晃荡,久而久之,坊间皆传她痴心相爷寻阔,相府大门紧闭,奈何这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啊。
某一日,他忍不住推开相府的门同她讲。
“父亲如今不在洛阳,你别来了。”
女人见到他,欣喜若狂地笑了。
“阿许,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的?”她叫他阿许?
女人递给他亲手做的护膝,只说了句:“我日后能来找你么。”
之后,她时常送些亲手做的东西给他,他第一次感受到母爱,便是从这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女人身上得到的。
父亲回来后,大门敞开,他却也对相府门口的崔月娥视若无睹。
起初他以为是通过他接近父亲,却不料想父亲冷淡,女人贤惠婉丽,依旧无怨无悔,待他极好。
后来,父亲接回来个弟弟。
他心里堵得发慌,同父亲大吵了一架:“父亲,你接他回来,谁能照顾?”
“我不想要弟弟,我想要个母亲!”
父亲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对不起,阿许……”
他脱口而出:“日日来门口那个崔家女人,她待我极好……我想她做我母亲!”
寻亦许真心将崔氏视为母亲,才会在她破坏他夫妻情感塞小妾时,对她道失望。
眼前的崔氏格外陌生:“母亲……”
崔月娥回首仰头,看着房梁上的男人:“阿许,你对母亲很失望吗?”
寻亦许沉默:“……”
“你若停手——”
“停不了了!我如今怕是也回不去相府,做你的母亲了……表哥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他不会允许我继续存在了。”
寻亦许愣住:“表哥?”
崔氏戚戚然道:“阿许,我是你亲生母亲啊,你外祖父是不是给你一个小像,是不是和我很像——”
寻亦许骤然打断:“不可能!”
“别怕阿娘如今模样……阿娘年轻时任性,我后悔抛下你,我回来了啊……”
寻亦许捂住嗡嗡发疼的脑袋,低吼道:“你不要再说了!”
崔氏身形僵直,忽而喃喃。
“好,没事,很快就结束了。”
她抬起手施法,房梁上的鸟窝细枝枯草慢慢增多,很快就要搭好了。
秦思思蓦地想起她不久前说的:鸟窝搭好了,她就要把寻亦许变成雏鸟。
旋即一道剑气挥来,搭着鸟窝的房梁断裂,枯草细枝窸窸窣窣掉落下来,秦思思转眸,寻皆允静静站在身后。
“你们——”崔氏咬牙切齿。
闻芸跟在寻皆允身后踏入破庙之内。
“芸儿!”寻亦许低喊。
欲跳下来,发现自己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闻芸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崔氏策划多时,行迹败露,只能是……转眸看向秦思思,她一个掌风过去,秦思思未反应过来,寻皆允冲过来,护着抱走秦思思,背后生生接了一掌。
“阿允!”秦思思瞳孔紧缩。
众人皆乱,她掠上房梁,拽着寻亦许继续飞出了破庙。
“发什么呆!赶紧跟上!”
在闻芸肩上的小猪倏然出声,乳白云雾缭绕,“嘭”地变大,他摇了摇牛尾巴。
“坐上来!”
“阿允你不要紧吧?”秦思思低问。
寻皆允的深深看了她一眼,是她看不懂的神情,旋即她被抛上了梦貘的背。
“……我没事。”
梦貘懒得废话,尾巴将闻芸卷到了背上。
“这点小伤,他死不了。”
话罢,腾云驾雾一般,眼一眨,跃上了洛阳城的黑瓦房檐。寻皆允紧跟在旁边。
然而很快,秦思思发现寻皆允的呼吸格外不稳,越来越沉。
掠过某家檐角之时,脚一滑,他跌落于半空,下坠中,寻皆允暗自捏诀,一阵五彩斑斓的蝴蝶接住了他。
梦貘见状跃到半空,也驮上了寻皆允。
“这小子怎么回事?气息如此不稳。”
秦思思便看到少年学会隐藏的异瞳骤现,下意识去握他的手,一片冰凉。
寻皆允瞪着赤红的眼睛,身体如坠冰窟,四肢百骸传来彻骨的痛意。他缓缓转眸看向秦思思,睫毛如蝶翼翕动,嗓音很轻:“……你说,我的命运是如何安排的?”
秦思思心中焦急,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俯身将他抱在了怀里。
“什么啊,偏偏在这种时候……”
坐在最后面、一直未出声的闻芸见状,低声道:“梦貘先生带我去找,放他二人下去罢。”
“你说得对。”梦貘颇是认同。
“别管我!”寻皆允咬牙低吼。
秦思思见状抿唇。
指了指空中,他们身侧颤颤巍巍飞着的一只萤火虫:“追那只流萤。”
然后让小猪将二人丢到了某家客栈门口,梦貘匆匆追赶而去。
秦思思无心其他,敲开客栈门,小二出来帮她把寻皆允抬进了客房床上。
小二带上门出去,秦思思坐立难安。
“你很痛吗?……是不是?”
寻皆允嘴唇苍白,看着她摇头,忽而扯出一个病态的笑:“你过来。”
他拍了拍衾被。
秦思思走近客栈桌上的陶灯,摸出袖袋里的联络符烧掉。
早前闲话问过来洛阳的孟映岚,叶凌去了何处,她道他也在洛阳的。
火舌将联络符烧成灰烬。
她脱了鞋爬上床,钻进被子抱住浑身发凉的寻皆允。
她自我安慰:“也许和上次一样,睡一觉就好了。”
身体的蚀骨之痛意逐渐汹涌,寻皆允压着喉咙“嗯”了声。
这些毫不在意,他在意是另一件事。
抓握住少女的手腕,寻皆允低着嗓子虚弱道:“我从前问过你,我为什么喜欢你。”
秦思思身体微僵。
寻皆允朝她扬起天真绚烂的笑容:“因为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
秦思思心绪翻涌,一时脑子当机。
寻皆允迫不及待想要抓住些什么。
他想起父亲梦里的阿娘,勇敢而无畏。
“思思喜欢我吗?”
“……”
少女环着她,手臂僵直,她没有反应过来。
寻皆允舔了舔干涸的唇。
蛊惑笑着,嗓音哄诱:“可想知道纹银香囊里是什么?”
脑子当机的秦思思慢慢重启,无意识地去摸腰侧的香囊。
少年快她一步,伸手取走。
“乌蛮族盛产银制品,此类小巧精致的镂空圆丸香囊,是乌蛮族人之间传达爱慕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
小变态是啥时候给她的?
秦思思慢半拍地想。
“香囊的中间可以打开。”
寻皆允冷而白的手微不可察地颤,钻心地痛倏然涌起,他压住喉头里的腥甜。睫羽随着呼吸杂乱颤动,拨动着香囊,不刻,打开成两个半球形,一只萤火虫旋即飞了出来。
晕黄一点在床帐间乱打乱撞地飞。
“这是我放进去的。”
寻皆允低笑:“是这个。”
他从中轴半球里,取出一颗乌黑药丸,一股异香钻入秦思思的鼻子里。
秦思思重启回来,她的双颊耳廓染上绯红,后知后觉地,心里乱乱的。
呐呐出声:“……我、我也喜欢你。”
说到最后一个字,嗓音渐弱。
寻皆允眯眼笑起来,心里一瞬间在想,为什么是粉玫瑰呢?
“思思,脸红了。”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很烫。”
“……”秦思思捏住他冷得吓人的手,“我没有!是你手太凉。”
“你替我捂热。”寻皆允灼灼盯着她笑。
秦思思有点儿被他盯得无处遁形,挪开视线,冰凉的手捏住她的下巴。
少年欺身吻了上来。
牙关撬开,口腔里蓦然多了一颗散发着浓香甜得发腻的药丸。
“吞掉。”尾调略略上扬,哄诱着。
呼吸交错着,少年的脸离开寸许,近在咫尺的桃花眼轻挑,脉脉笑看着她。
秦思思的胸口不争气地“砰砰砰”跳个不停。
默不作声地吞下了药丸,什么药丸这么甜啊,甜到发齁……
“这是同心丸。”
也叫同生共死丸,是一种毒药。
寻皆允的脑袋昏沉,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看着床帐一字一顿低声道:“乌蛮族男女两情相许后,吞下香囊里的同心丸以表对彼此的忠贞,谁也离不开彼此。”
形成一种共生关系,谁离开谁,谁死去,另一半也不能独活。
她完成任务后会不会回去呢,那便赌一赌吧。
秦思思支起上半身,捂住了他一直说话的唇:“好,我知道了。”
她认真看着他,缓缓出声。
“所以阿允,你这次不会死,会挺过去的,对吧?”
“你……”
“我什么我,我好不容易被表白了,结果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什么狗血悲情剧情……”
少女的唇线微微绷紧,是一贯生气的前兆。
“我才不要这样。”
寻皆允伸出双臂紧紧将她箍进身体里,敛睫,掩藏住眸中的偏执与脆弱。
他闷声笑起来,透着隐隐几分自嘲:“……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九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