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茉是护理专业的。
如今正在临安第二人民医院实习，当时还是赵程望找了点关系她才顺利进去的，这个白芨知道。
“为什么会没通过实习啊？”既然是这么一回事，怎么会没通过实习考核呢，白芨不解，忙追问道。
电话那头的周茉冷静稍冷静了些，回：“我问了，护士长什么也没说。”
白芨柔声安慰道：“那你也别太伤心了，我给你想想办法。再说了，这几年你就没停下来过，一天的时间恨不得挤成两天用，学习兼职两头抓，我看着都累，你这次就当休息休息，工作随时都可以找。”
的确如此。
周茉大学期间一有空就兼职，疯狂的时候甚至一天兼职三四份。就因为家里重男轻女，要不是她爸和初中班主任，周茉高中都读不了，就跟她妹妹周一一般，九年义务教育完成就出来打工，遇到合适的人就把婚结了，早早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媳。
周茉知道她能来临安上大学是天大的恩赐，所以才忘命的努力，不想再回到小山村，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一直生，得生到儿子为止，要不然会被左邻右舍看不起，甚至在婆婆和丈夫面前都抬不起头。
虽然她遇到了赵程望，实则赵程望父母，特别是他妈妈明确反对两人在一起，说白了，就是看不起周茉的家境。这也是周茉觉得她应该更努力，早早把工作稳定下来，最好能在临安买套房子，兴许赵妈妈就同意了。
白芨很心疼她，却又无能为力。
“我对不起赵程望，他知道了肯定对我很失望，要是被他妈妈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看我。”过了好一会儿，周茉说，声音落寞得很。
白芨说：“不会的，这又不能怪你，你已经很努力了。再说了，你跟赵程望都在一起四年了，什么风风雨雨没经历过……”
“好了，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现在好多了，就是刚得到消息的时候，觉得天都要塌了。”
“天塌下来还有我呢。”
“……”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就偏了，心情也好多了。
电话挂了后，白芨早就把程艳萍的话抛到脑后。心里猛地生出一个念头，要是周茉来把这个事情看懂了，奋斗个两三年，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以她的能耐和毅力，早晚都能干出一番大事业，那时候还怕赵妈妈不同意吗。
这个念头一起，就怎么也压不下去，可她还刚来，很多东西不懂，用顾清河的话说，现在不要跟任何人讲这个事情，包括爸爸妈妈，因为没来实地考察的人是永远都理解不了。若是忍不住说了，后果不堪设想。
有什么后果呢？
导致他们与这个事情彻底绝缘。你知道这个天大的好事情，肯定第一时间想告诉亲人，最好的朋友。能力不足的时候没办法带他们看懂，没看懂就相当于害了他们，基本上每个人只有一次考察这个事情的机会，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一次机会。
就这样想着，白芨凌晨都没办法入睡，太兴奋了。她终于可以帮一下周茉了，那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周茉看懂呢？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怕影响了旁边的顾清溪，起身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在这里面，一套房子住六个人，两两一睡，每个人一月房租五百，一天十元的生活费，看似少，说明了人多力量大，也间接在培养每个人的金钱规划能力。
一个人一天十元，六个人就是六十元，六十元要怎么买，才够六个人一天的吃食，能安排妥当确实是一种能力。
白芨是典型中产阶段家庭出生的孩子，又是独女，程艳萍虽然对她管教很严，在钱这方面不会多给，但绝不会少，读书期间，她的生活费比一般同学都多。她有自己的金钱观念，从未这么精打细算过。
前几天刚知道这个事情，每顿有鱼有肉，而且好几个炒菜，汤菜也不会少，她看他们就像看神仙一般，六十块钱真的能变出这么多东西吗？直到她跟李佳蔓去了一次菜市场，是的，没错，真的能变出这么多东西。
太牛了。
没想到这么晚了客厅还有人。
孟庭舟没有开灯，坐在沙发上，笔记本放在茶几上，正弯腰聚精会神的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个不停。突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他快速按了下黑屏快捷键，薄唇一抿，抬头望去。
白芨穿着白色及膝的睡裙，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头发散下来，眼睫轻轻一颤，眸子波光流转，像是带着一丝讶异，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这时候的她像极了她微信头像里面那个样子。
孟庭舟一时也忘了反应。
两人就这样看着。
片刻，白芨抓了抓头发，尴尬一笑，“你还没睡啊？”
孟庭舟反射性收回目光，顿了下，再度看过去，不疾不徐的回：“嗯，快了。”
一时间白芨不知道该回房间还是就在客厅，就在这个很尴尬很尴尬的时刻，她攥着的手机响了。
她找到事做了。看了手机一眼，又看孟庭舟一眼，迈着小碎步往阳台去，顺便把玻璃门拉上。
都大半夜了居然还给她打电话。
白芨接起来，声音轻快，“爸，你干啥呢？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莫不是在梦游吧？”
电话里传来白磊亲切又故意压低分贝的声音，“闺女，这么晚了被老爸吵醒了吧？”
“没，刚起来上厕所。”白芨回，笑着问：“老爸，你这干啥啊？什么时间打电话不好非要大半夜。”
白磊：“我这不是睡不着嘛。”
白芨：“怎么了？”
“你妈跟我闹呢，闹了一晚上。”说完，隔了会儿，白磊才问：“闺女啊，你听你妈说你准备在南阳找工作啊？”
阳台上挺冷的，特别是猛风吹来的那瞬间。
白芨蹲在地上，眸子低垂，一手紧紧攥着手机放在耳朵旁，另一手的食指在地上乱画，好一会儿，才带着鼻音“嗯”了下。
“临时决定的？”
“嗯。”
“怎么突然就想留在南阳了？”
白芨抿了下唇，突然一瞬间，很想很想把这个事情告诉爸爸，风一吹过来，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念头又下去了，她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说了，爸爸会不会信她？
顾清河说，这里面有很多父母将子女叫过来，子女将父母叫过来考察的，不是每一个都能成功，甚至反目。虽然是感情深厚的一家人，但每个人的经历，观念，思想都不一样，也就导致了看这个事情的结果不一样。
算了，还是等爸爸有空过来自己看吧。
白芨想通了后，回：“南阳真的挺好的，机会并不比临安少，而且这个天很凉爽，晚上还得盖被子呢，爸，要不你跟妈也过来避避暑？”
“等你定下来了，我给你妈妈一定过来。”白磊又说：“不过你才去南阳几天，就喜欢到想要留在那个地方了？爸爸还真有点不信。”
白芨笑：“有什么不信的啊？”
“你跟爸爸说老实话，是不是谈男朋友了？我绝对不告诉你妈妈，是哪里的人都无所谓，只要人品好，你喜欢，对你好。”
白芨回：“不是。”
“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情，你这个年纪谈男朋友很正常。但，咳咳，如果是同居那还是早了一点，当然了，现在是新时代了，跟我们那个年代不同，爸爸的观念是有些老旧，同时也有几分道理，毕竟你是女孩子，这样，你跟爸爸各退一步，你把那小子领回来爸爸看看，真像样，你们要留在南阳奋斗还是临安自己做主。”白磊已经很开明了，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闻言，白芨很是无奈，“爸，真不是，我没谈朋友。”
“真没有？”白磊诧异，再一次问。
“真没有。”
白磊说：“那爸爸还真找不到你想留在南阳的理由了？”
白芨沉默了，心里有事不能全盘托出的时候还真是难受。
她跟她爸爸的感情很好，相处更像是朋友，慢慢长大了，她有事更愿意跟白磊讲，而不是像程艳萍，打着为你好的幌子一口否定。
隔了会儿，白磊说：“你不说爸爸也知道，你肯定有你的理由，你从小在临安长大，大学也在临安，想换个地方生活工作很正常，等我把这边的工作处理好，就跟你妈妈过来看你，等会爸爸给你转一万过来，够吗？”
白芨那句“不用”到了嘴边，差点就说出来了，她爸爸总是这样，明知道妈妈从没有亏待过她，却还是时不时的给她补贴。以往，白芨总会说不用，她真的有钱用，就刚刚那一刻，她想到了她的份额还差好几万。
“够了够了，爸爸真好。”
“不早了，赶紧睡吧。”
“爸爸晚安。”
挂了电话后，白芨很快就收到了支付宝转账，心情很好的拉开玻璃门，里面跟外面还真是两种温度，特别是深夜。
孟庭舟还没睡。
白芨嘴角笑微微凝固了，正儿八经看过去，这人是神吗，这个点了还不去睡，白天却又精神充沛。
她又笑，故意笑，稍稍夸张了些，眼睛弯成月牙形，“你还不睡呀？”
孟庭舟看过来，“你不也没睡？”
“我刚接电话呢。”白芨指了指手机。
“跟家里人？”孟庭舟轻挑眉，接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压低声音说：“站着不冷吗，过来坐，把玻璃门关上。”
白芨鬼使神差真过去坐下了，坐下后才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对。她怎么这么听话呢，让过来就过来了。
见她不语，孟庭舟看着她，“嗯”了一下，以示提醒。
“什么？”白芨反射性仰头看他。
孟庭舟重复了一遍，“刚跟家里打电话？”
“嗯，我爸爸。”
孟庭舟没接话了，不是他不想接话，是在想怎么接。白芨则感受到了周围浓浓的尴尬，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问题，问他，“对了，孟哥，你爸爸妈妈过来看过这个事情了吗？”
孟庭舟回：“没有。”
“那你怎么不让他们过来看？”白芨不解，很认真的问他。这么好一个事情，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的爸爸妈妈呢，而且一个人下面只能放三个人，多一个都不行。
孟庭舟：“没必要。”
白芨：“？”
她跟他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