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提心吊胆的过了一个星期,虽说入睡后仍旧会有一些碎片梦境纠缠,但苏音却再没做过关于黑水岛的梦。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也划过一丝淡淡的复杂情绪,说不清是什么,但午夜梦回时总让她心情沉甸甸的。
……
黑水岛的天空仍旧是灰暗的。
玄雍筋奄奄一息在巨石上,双目空洞无神的盯着上空,身上衣袍早已烧焦破烂伤痕累累,地动山摇电闪雷鸣了三日的黑水岛终于一切都趋于平静。
雷火结界为上古神宗所设,神威无穷,强攻不破。
究竟什么人如此大费周章,找了一个与她如此相像的女人来迷惑他,如今的他已不再是统领北荒十万神兵的北海龙太子,只是一个被囚禁在这该死的岛上受雷火酷刑的一无所有的阶下囚,有什么可值得人费心思的。
那个女人来得蹊跷,消失得也神秘。
她究竟是谁,为何会同那个女人长了如此相似的一双眼……
想到那个女人,玄雍心头又是一阵锐痛,嘲弄的苦笑一声,摊在大石上仰天狂笑起来,笑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
……
一个星期后,艺术团赴澳大利亚演出的相关人员即将启程出发,苏音也收整了心情,随着团队登上了出国的飞机。
抵达悉尼后,团队安顿一天,第二日就要进悉尼国家大剧院进行一次带妆彩排,三日后就是正式汇演,届时会有许多重要的大使馆政员和名流前来观看演出,若是艺术团能借此打响名气,往后在国际上表演也就顺风顺水了,因此带队的王团长亲自盯着每一个环节,务必不能出任何纰漏。
尤其是苏音这个独领两支舞蹈的台柱子,王团长更是小心供奉着,还专门指派了一名助理给她。
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苏音进了酒店就直奔房间,洗去一身风尘仆仆就休息了,好的身体状态对演出是必要的。
躺上床时,苏音迟疑了下还是没有脱鞋,整个人和衣裹进了被子里,那个她这几天晚上睡觉时都要搂着的背包也在她手边,这几乎已经成了她入睡的一个习惯了,没有那个背包她反而觉得像少点什么似的睡不着。
助理小林在房间外面帮她整理演出服装和行李,等弄完了,悄悄凑近脑袋往房间里看了一眼,见苏音睡着了,怀里还宝贝似的搂着一个背包,她疑惑的看了两眼,默默的拉上门出去了。
小林出了房间后并没有走远,而是悄无声息去了过道一头的另一间房,她低低的敲了几下门,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人影在门里一闪而过,勉强看清那是陈玉婵的脸。
两人不知说了句什么,进房后门便关上了。
苏音因为倒时差,一沾上酒店蓬松的枕头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这一次,梦里那阴凉刺骨的海风再次吹起——
黑水岛仿佛刚经过了一场浩劫,漫山遍野的枯枝怪石都横七竖八倒在一边,沙石横飞,满目疮痍。
玄雍站在巨石上仰天长啸,化龙腾飞,却受尽雷火之劫的处罚,满身伤痕筋疲力尽倒在地上。
当梦中镜头逐渐一转,苏音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下躺着的地方变了,柔软的酒店席梦思变成了粗砂的海滩沙子,她颤着睫毛睁开双眼,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岛上场景,心中不知怎地,竟忽然平静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她对自己说。
还好因为她防患于未然的坚持,每次睡觉都抱着的那个背包此时也被她带来了,悉尼正值秋季,她穿了风衣牛仔裤,睡觉前鞋子也没脱,所有能被她想到的问题她都提前预防了。
不幸中的万幸也就是这般了罢。
她背着背包起身朝着岛中心的溶洞走去。
生人闯入的气息是那般强烈,盘腿在洞里打坐的玄雍倏然睁开双眸,墨绿幽深的瞳眸定定看着前方一瞬,忽觉那气息有些熟悉,猛然起身朝着溶洞外飞身而去。
“你鬼鬼祟祟干什么!”
玄雍出去一眼看到那个在怪石丛中慢悠悠东张西望的女人,心脏一紧。
心底有种奇怪又激烈的情绪瞬间涌出来,让他心绪不宁,他来不及多作思考就厉声叱喝了一句,以掩饰住那种他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的情绪作祟。
苏音听声转身,看见面色冷厉的玄雍,似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无状,眸中露出一丝明媚笑意,“我哪有鬼鬼祟祟的。”
说完想起自己上次出梦时情形十分戏剧化,这次来得更是毫无征兆,若是换做她是玄雍,恐怕也是不相信来历不明的自己的。
“你又来干什么。”
玄雍绿眸锋利的在她身上梭巡一番,苏音感觉自己像个犯人一样被他盯着,少顷,他将视线落到她那个背包上,伸手无风一挥,背包便从她身上落到了他手中。
“你抢我包干什么!”苏音抗议了一句,看着玄雍的黑面,到底不敢冲上前跟这恶龙争夺,只拿双眼气鼓鼓瞪他。
那包里可是她的生存之道。
玄雍睨她一眼,满含警告,两手粗暴无比的撕开背包,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都抖了出来。
“哎!你能不能别这么野蛮!那些都是我带来的生活用品,对你又没有妨碍。”苏音边说便蹲下去将那些东西捡起来。
玄雍皱眉看着散落一地的奇奇怪怪的物品——多是一些颜色鲜艳的彩色画纸包起来的小袋,还有一些像纸笔之类的东西,更有杯子盒子小铁锅这样的餐具,其中还有一把袖珍小刀……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眼疾手快拿起那把水果刀,做工虽精致但材质粗劣且一点法器仙力也无,狐疑地瞥了一眼正嘀嘀咕咕小声吐槽他还以为他听不见的苏音,冷哼:“你该不会以为用这玩意儿就能伤到我吧。”
苏音没好气看他一眼,哭笑不得,“若是你认为我揣这把水果刀在身上是为了捅你一刀,那这小刀就送你好了,当做个纪念吧。”
玄雍又翻来覆去将那小刀检查了一遍,终归丢到了她面前的沙子里,冷嗤一声,“谅你也没这个胆子。”
苏音捡起东西都收进包里,提起来一看,拉链因方才玄雍的粗暴已经扯坏了,她抿唇,不想跟这个蛮古人计较。
不对!不是蛮古人,是蛮古未开化的恶龙!
……
天宫神殿,负责洒扫的侍女余光忽见架子上那盏九转琉璃养魂灯灯影闪了闪,似有一道魂识青烟般飞进光里,只眨眼的功夫。
侍女看得并不真切,但这盏养魂灯据言是帝君十分看重之物,供在此处整整一万年了,让人小心看护着,不过也没见有什么奇异之处,侍女不敢大意,上前仔细查看一番后想了想,转身去了南极宫欲将此事禀达天听。
璇玑带着一众婢女款款走来,见了前面一个容色清丽的小仙正探头往南极宫门望,她微不可察蹙眉,着人去将那小仙叫了过来。
“婢子拜见天后娘娘。”小仙婢跪下行礼。
“你在此处徘徊不去,要干什么。”璇玑淡淡问,透着不怒自威的不悦。
小仙婢一惊,想到传闻璇玑娘娘最不喜女仙接近帝君,许多因爱慕帝君意欲接近的女仙都在这位手底下吃了苦的,连忙一五一十将在神殿洒扫时发现的事禀明,忐忑的等着发落。
璇玑听着那小婢的禀告,心底一惊,暗涌一浪翻起一浪,面上却冷静镇定着,只双手不自觉的捏得死紧,淡淡的嗯了一声,“此事本宫会告诉帝君的,你退下吧,回去仔细伺候着那神灯,不可有差池。”
“是,婢子告退。”小仙子松了一口气,连忙退下。
等那侍女走远,璇玑猛然转身回了宫宇,进了寝殿将自己关在里面。
她一掌挥落桌上的白玉瓷花瓶,惶然心惊,那养魂灯竟然真的集聚起了殷落的魂魄?!
殷落要重活了?
不,不可能!不可能!
坠入诛仙台便魂飞魄散,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会被招聚到那灯里?
不管那贱婢说的话是真是假,此事是一定不能让甫陵知晓的。
还有,看来,那盏养魂灯如今亦是留不得了,得想个法子摔碎它才能以绝后患。
璇玑阴沉着脸,眼神恨恨的看着北面一座宫殿的方向,一手撑在花台案几上,五指深深陷了进去。
……
玄雍冷眼看着苏音煞有其事的将她那囊袋里的东西取出来在溶洞里摆放整齐,薄唇一掀,便要讥讽两句,却见她回头朝自己笑吟吟看一眼,明眸回盼嫣然如花,喉咙里那些冷酷刻薄的话便咽了下去,竟莫名觉得这场景诡异的和谐。
罢,就先看看她究竟搞什么名堂,等露出狐狸尾巴,他再出手不迟。
他虽被这雷火结界所困,但法力仍在,对付一个区区弱女子,挥挥手指头就够她死一百次的。
“好了!差不多了。”她拍拍手上的灰尘站起来,支着下巴想了想,“唔……应该够应付几天的了吧。”
至少吃喝应该没问题,住的话自己裹着外套在山洞里将就一下也行,至于安全问题……,
苏音偷偷瞄了一眼玄雍,她能感觉得到这次入梦来玄雍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明显没了杀意,虽然仍旧怀疑她,但这是一个好现象,虽然还不敢奢望遇到危险时他会帮忙保护她,但怎么说,在这个岛上,其实最大的危险就是他本人了吧。
只要他不为难她,其实她也谈不上有太大危险。
呃,对了,还有那只怪鸟呢。
那只怪鸟也是一个挺大的不安全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