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疏雨先行回了他在天虞山的借住之处,边想着那偶遇的龙族小辈。被落鸿赶至人间的龙族大多聚集在神州之外的深海,从人族的崇拜中汲取力量,弥补灵力的缺憾,而他是自山林中生长,从未有过去与他们接触的想法。
玄霏与他一样独自漂泊在族群之外,对他的救助颇为恭敬惶恐。他向来自诩生性冷漠,今日才发觉,被后辈崇敬的感觉倒是不差。他开始有些明白,为何月思渊虽然厌恶交际往来,但对他的两个徒弟还是费尽心思。
现在还只是傍晚,远未到睡眠的时辰。他在玄霏身上花了太多力气,加之心情愉悦,难得想偷一回懒,干脆上床休息。他合上眼,没一会睡意便侵染而来。
安稳的睡梦被一道触碰打断。他猝然惊醒,下意识要运转起灵力反击,然而在他睁眼的同时,一阵浩瀚磅礴的温热灵气从搭在他额头的手掌涌入他的身体,让他浑身筋骨不由自主地软和下去。
他垂下抬起一半的手,感受着体内暖烘烘的熨帖热流,重新合上眼,叹出口气。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他以为月思渊会去看看他的徒子徒孙,然后多半会被留在那里。
“我不应该?”
月思渊看他这么早就入眠,以为他损了元气才来察看。听他这语气,怎么好像他做了什么错事似的。
“你不去看看你的弟子?听说他们境遇不妙。”
“听谁说?”
长孙疏雨察觉到他的不悦,不得不睁开眼好好地看向他,一边在心中诧异,是什么人能让他憋着气撒不出去。
“我救的那条龙。他还想让我去救救别的人。”
“得寸进尺。”
“我跟他说,会有该去的人去救。”
他没理会月思渊的气话,用视线告诉他,比起在这里对他做些无关紧要的关照,他更应该去帮帮其他更需要他帮助,何况同样与他关系密切的人。
“绛琂都抛下族中事务来了,他还能让长晴再遇着什么险不成?”月思渊带着越来越明显的烦躁解释,“你怎么突然对他们如此上心?”
“……”长孙疏雨被他的火气惊了一惊,不想替谁触他的霉头,连忙转移了话题,“另外那个落鸿是你朋友?”
“算不上。”
“哦。我忘了你没朋友。”
月思渊原本隐晦地含着火气的目光渐渐有了转为瞪视的趋势,不过搁在他额头的手还没有移开,帮他维护体温的灵气也没有散去。长孙疏雨身处龙族最喜爱的偏热温度,心情愉悦之下,并不担心月思渊会对他怎样来出气。
他抬起手臂抓住月思渊的腕子,往床里拉了拉:“别走了,我确实有点累。”
“谁叫你多管闲事去救他?”
“我听说他师父是你弟子的朋友才倾力相助,你该谢我才是。”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月思渊想起来那什么教主的模样,顿时心中更加烦躁,刚要口出恶言,一不留神被长孙疏雨发力拉了过去。他的身体替他反应过来,没摔在他的身上。
“是他惹你生气?”
月思渊看着长孙疏雨的墨绿眼睛,细长的黑色瞳孔把他在那其中的倒影一分两半,看上去阴森,和应龙眼中的温融淡笑格格不入。他想起来,他很少见他有如此明显的好心情,也许与同族接触确实让他愉悦。
传说应龙身负黄鳞,翼有五彩,然而这一古老血脉大概也同普通龙族一样,在漫长岁月中被天地五行分化,自深山密林中成长的长孙疏雨便是通体苍绿,木行精粹融于每一寸血肉之中。他们离得有些近,月思渊蓦然嗅闻到似有似无的植物冷香,一瞬的怔愣后,他抽出手,重新在床边坐直了。
长孙疏雨看他没这心情,也不强求,翻个身就接着合眼休息。衣物抖落摩擦的细小声响在半梦半醒间微不可闻,身上的被子被扯动他才知晓,自己还是被遂了愿望。
他眼也未抬,随手覆住月思渊伸到他身前的手臂,不消片刻便陷在重新笼罩住身体的暖热中,深深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