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霏笃定,就算风茗言语上恨极了自己,可自己若真在她面前身受重伤,她还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惨死当场的。果然,他硬生生受了她一击,她原本纯粹的愤怒立刻被震惊和惊慌冲散。
“你干什么?!”
玄霏费力地撑着身子坐进雪中,仿佛这样他才能说出话来,“我本就是来向你道歉的,你生气,我就让你把气出了。”
“你道什么歉?!”
风茗几乎惊恐地瞪着他,她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玄霏在心中让蛊虫别出来,抬手捂在伤口上用灵力给自己止血,诚恳地看着风茗,像在试探一般地小心说道:
“我不该对你说教,也不该为自己开脱。我虽然身不由己,但确实是助纣为虐。我想……我可以帮你找兽族报仇。”
“谁要你帮!”风茗龇着牙齿吼道,不过气势已冷静了很多,“你别和蛊虫再来烦我!”
“你不同意我也会去找他们的。祭司和兽族从一开始就互相勾结,他们也是我的仇人。”
风茗凶狠地瞪着他,好像全然不在意他作何打算,但目光的落处还是在他的伤口上,玄霏对这样的结果已相当满意。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直到风茗见玄霏胸口的伤彻底愈合,才抖掉他自作多情带来的斗篷,迅速跑回他们的住处。
玄霏把被遗落在雪地中的斗篷捡起来,抖落积雪,裹在身上往回走。回到他们的房间,风茗已窝在凳子上,和往常一样拿尾巴根对着床的方向,不知睡着没有。
玄霏躺上床,看了一会她圆滚滚的背影,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睛。他此时并未料想到,他们将要分离很长时间了。
第二日,风茗早早醒来,到厅堂等她的师祖。她等得快要又打起瞌睡,终于等到他出来。
月思渊看看她抱在怀中的细小短剑,问她:“另外那柄剑呢?”
风茗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她半点也不想再看见那原本属于魔教的剑。她只能生硬地说,她不想要了。
月思渊可清楚他二徒弟的所作所为,也明白风茗的心情,于是笑着问她:“你是放在这让我保管,还是就留给那黑龙了?”
风茗的神情顿时更僵。昨夜他们跑出了笼罩房屋的结界时都被月思渊察觉,他只是懒得管,也不想说破。
“长晴把那剑传给你,你要如何处置便是你自己的事,”月思渊弯身把陷入无措的她抱起来,“走了。”
月思渊极少主动去绛琂的府上拜访。他的地位自出生起就可预料,月思渊收他为徒全是为了解决桩人情。虽然结下的师徒情分意外深重,但他家宅中常有访客进出的热闹还是月思渊唯恐避之不及的气氛。
这日他抱着只大黑狐狸叩他家大门,当即就把府中上下惊动。管家领着他去家眷居住的后院,小心翼翼地给他赔笑说绛琂正在朝中议事,恐怕要晚间再回来,长晴急匆匆地跑来迎接。
“师尊。”
他对月思渊恭敬行了拜礼。月思渊点点头,松开怀抱放风茗下去,风茗飞快跑着扑到他身上。长晴抱着视如己出的弟子,满面笑意暖如春风。他们一同选择遗忘过去的不愉快,没有什么比此刻平安重逢更重要,更值得欣喜。
“找几个侍女,给本尊的徒孙女裁几身衣服。”
月思渊对管家吩咐,他连声答应,识趣地退下。
风茗被交到侍女怀中。长晴记得她的难言之隐,叮嘱侍女,让风茗自己在屋里测量身材尺寸就好。风茗趴在侍女肩头,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他也一直望着她渐渐远去。
“风茗想学我的剑术,”月思渊开口打断他的出神凝视,和他继续往客房走,“不过我不会在此久留。”
长晴闻言,心中顿感欣慰,风茗仍保有志趣,她总是能够这般坚强。
“师尊愿意传授,是她的幸运。”
月思渊不冷不热地哼一声,“只怕她使起我这剑法,还不如你骗她学的顺手吧?”
长晴知道他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当下也只有尴尬的难过。他强行拗过话题,问:“师尊打算如何教导她?”
修行至月思渊的境界,剑术早已不拘泥于招式之形,长晴记得当初他教导绛琂,便是让他练习几套最简单的初学招数之后,顺着他的心性,扬长补短,指导他磨练出他自己最擅长的剑法。那样好是好,可绛琂一直修行了二十余年,最后的成果才勉强使他满意。
“现在倒是关心起来了。当初替那个凡人寻传承,怎么就没想想她要怎么学?”
“……”
月思渊看他窘迫地无言以对,半点都不心疼。他做下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活该受嘲,他的师兄舍不得骂他,他可不会留情面。
“我让风茗找北域复仇,你可莫要阻拦。”
长晴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着急地反对:“她才经受了那些事,怎么能再去战场?!而且她”
“她想不想回去继承荣华富贵,是另外的事。你倒是说,除那以外,她还能如何发泄愤恨?”
“可是”
“你怕她受刺激太甚,无法承受?”
长晴心焦地点头,月思渊却哼笑。
“你应当也见过她身上的伤痕,战争可不会给兵卒留下那样多的伤口。她连那般境地都走过,何惧区区战场?”
长晴仍然摇头,还要继续辩驳,却被月思渊抬手制止。
“我会给她留下后路。”
他这样说,长晴才算松了口气。
管家拿风茗自己裁量的尺寸去裁缝铺催货,重金加上绛琂的名号,仅仅一个多时辰之后,一套精良做工的崭新衣裳就裁好,由他带回府上。风茗换上,看着镜中自己有些陌生的面孔,谨慎地把面颊、手掌等未被衣服覆盖处的伤疤都用灵力遮住,再出了房间。
上一次相见,她的身高还只在长晴的胸口,如今她已快和他一般高了,长相和身形也更加成熟窈窕。长晴看着她无瑕的面容,心中欣慰之余,又抑制不住地感到酸楚。他暗暗想着,一定要助她的伤疤彻底愈合。
“师父,师祖。”
风茗以人形郑重向他们行礼。月思渊摆了摆手,长晴立刻上前把她扶起,眼中盛满欣慰自豪。他看着风茗披散的黑发,忽然想起来,有些懊恼地说:
“你今年已十六了,还未行过笈礼,哎!明日,明日便为你补上!”
风茗牵着他的袖子,神情有些羞赧。她并不在意这什么笈礼,能和师父团聚,她就已经很感激。
“师尊。”
绛琂的问候让此时的温情场面凝滞。他缓步走来,面上一派严肃表情,月思渊和长晴了解他向来如此,风茗就不知道了。先前的记忆犹在眼前,此刻又见他神情冷峻地看向自己,当即肉眼可见地紧张和自惭起来。
长晴握握她的手,转身挡在她身前,对赶回来的绛琂说:
“她和师尊一同在此住几天。”
绛琂看看他眼中的些微不满和责怪,看看事不关己模样的月思渊,又看看长晴身后胆小紧张的女孩子,不禁轻叹口气。
“都是一家,想住几日就住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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