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很烈,你别喝太急,”
暮云霜看着风茗仰头灌酒,关心地劝她,随后惊奇地发现,她居然没什么反应。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喝酒的?”
风茗对他微微笑了笑,面上的疤痕在她满心柔情的浸染下少了几分狰狞。这酒入口虽然热辣,但余劲还比不上她师父那些藏过了头的陈酿。那些事,她想等战争结束,他们都了结仇怨之后再和他诉说。
“殷将军是不是问了你我的身份?”
见风茗避过这话题,暮云霜心中的欣喜渐渐冷下去。如果给她留下这样严重伤疤的经历最终有好结果,她也一定会和他报喜的,可她什么都不愿说。暮云霜知道自己不应该追问,于是维持着满身的喜气洋洋,继续和她碰杯。
“嗯,你们有没有商量出来什么?”
“我想让他帮我几个忙,方便我行事。”
风茗吃着酒菜,神情舒缓,暮云霜庆幸自己掩饰得很好。这样平静安宁的对饮之夜,过一次就少一次,他不想让她在开战之前就伤心。
“那个…龙,你明天真的要说他是你的灵兽吗?”
“他自己想的说法,”风茗的眼神倏然降温,不过她的双眼中已经酒意弥漫,看上去没有多冷酷,暮云霜于是没有察觉到提起那龙时她的厌恶,“不然要怎么说?”
“你应该也知道这样的说法会引起怀疑,而且军中很忌讳对战友有所隐瞒,以后你军功卓越,升任长官,就更有隐患了,”哪怕在时隔多年之后,第一天相见,暮云霜也相信她一定会有所成就,“你们是在忌讳他是龙的身份吗?”
“……”
风茗不想和他说生疏的话,于是咽下那句她不想和他相提并论。她至始至终就觉得玄霏的担忧没有必要,就算有北域的高手为此而来,那又何足惧?她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喝下杯酒。
暮云霜忽然伸手来握住她执杯的右手,宽厚的手掌几乎把她戴着手套的右手整个包住。风茗抬眼看他,他的相貌已与她记忆中不太一样,但那对仍然清澈赤诚,仍然对她盛满亲爱和关切的冰蓝眼睛,又让她恍若回到他们的小时候。
“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暮云霜笑着感叹,“等我们胜利,我们回擒风林,去找鹿族给你治伤。”
风茗亦对他笑,拍了拍他的大手,示意他可以对她放心。
“我不在意,”她抽出手,褪下手套,让他看到更加密布狰狞的疤痕,“我知道这些怎么治,是我不想。”
“为什么?”
暮云霜面露心痛的困惑,还是风茗想了个借口,反过来安慰他:
“要把这些疤先割下来,等它重新长好,会痛。反正我不会让人看见。”
那留下这些疤痕的时候,又是多痛?暮云霜轻碰碰她的手背,小心得仿佛这样都会弄疼她。
“我知道有一种让人迷醉的药,鹿族一定也有的,到时候”
风茗握住他的手,往其中塞进酒杯:
“陪我多喝几杯吧。”
暮云霜勉强挤出笑容:“不醉不归?”
“你灌得醉我?”
“你可别小瞧我!”
暮云霜豪壮地举杯,在这间隙才敢露出些微苦涩神情。
隔壁的帐篷中,邺逸湍给了玄霏同样的建议。玄霏曾做过领导者,这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但是……
“她不会答应的。”
十几杯酒下肚,邺逸湍的眼神已有些迷离,但玄霏仍然冷静如初。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酒最终进了什么东西的肚子。
“你是什么,需要这么忌讳,”邺逸湍纳闷,“你怎么知道她不会答应?”
沉默片刻,邺逸湍忽然恍然大悟道:“看来你们的关系不但谈不上主人和灵兽的亲密,还很不好啊。”
玄霏继续沉默地喝酒,他的默然其实就印证了邺逸湍的猜测。赤虎低低笑了几声,又问他:
“你是为了她才参军?”
“不是,”玄霏搁下酒杯,复又倒满,“我和阙归崇有仇。”
“什么仇?”
“他害死我师父。”
“你师父?”邺逸湍面露思索,“你师父姓甚名谁?”
“他不是灵界人。”
邺逸湍怀疑地看着他。玄霏于是反问他:“你从前在北域的朝廷做官?”
“是,怎么?”
“你知不知道,阙归崇有没有看中的修者,术士一类的?”
“我当时只是个四品闲差,这种秘密可不是我能知道的,”邺逸湍摇头,“不过现在他身边确有精通术法的人相助,几次险些破了我们在据点布下的阵法。要是阵法被破,我们就防不住天狼军了,也不知他是从哪找来的能人异士。”
“术法应该不是北域兽族的精通。”
“一般来说不是,”邺逸湍笑道,“看来你对灵界也不是一无所知。”
玄霏忽略他的调笑,又问:“流影和落鸿可有表态么?”
邺逸湍端着酒杯,老神在在地对他摇头摆手,“指望谁都不能指望他们。流影不突然从影子里跳出来包抄我们就谢天谢地了,那些天上飞的更不会管地上的事。”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怀疑他们插手?”
“我只知道阙归崇从前和一个落鸿勾结,他是被驱逐出灵界的罪犯。现在这个术士,应该不是他。”
“要是真如你所说,那落鸿确实应该管管。不如你先飞去九重天,把这事告诉凤主?”
“……”
邺逸湍看他目露警告之色,不禁大笑。这剑客明明心气甚高,竟然愿意屈尊降贵,自诩为一只狐狸的灵兽,这世间的情爱,真是没道理可讲。
“等我们取得优势,也许流影会派兵支援,不过那一定是在没有他们,我们也将胜利的局面,”他收敛了玩笑神情,正经地说,“你可别幻想会有援军。”
玄霏不屑道:“我一人一剑,就可当万军。”
邺逸湍哼笑,“阙归崇手下可有不少和你一般想法的兽。”
“明日她与殷将军比斗一场就是了。”
“你还是那样打算?”
“若是为了大计,她应当会同意。”
“那我就祝君好运了。”
邺逸湍笑着,对他举杯,心想这两个新来的小年轻,还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