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命运在玩弄他……元秉的睫毛轻轻的一颤,掩盖了瞳孔里的光芒。
不，即使场景和感觉都似曾相识，他们也不是同一个人。
他经历了那么多的世界,除了有系统辅助的他自己，从来没有见到别人的灵魂能在不同的世界穿梭,根本就没有人能挣脱世界规则的束缚。
什么时候,自己会为表象所迷惑，让原本坚定的完成任务的心受到动摇？
明明早就发过誓，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完成所有的任务，得到积分离开。此前他查看过自己的奉献点进度,已经到了14%的水平,想来只要此役之后能让大家走上该走的轨道,奉献点就会大幅度地增长。再给他约十年不到的时间,就可以攒到满分。
所以,不要再犹豫了……
没什么值得你犹豫停留的东西。没有。
“不。”
顶着穆慕专注的目光，元秉面无表情地说,看穆慕明显疑惑的眼神,又颇有些残忍的补充说,“你不该喜欢我。”
穆慕从没见过元秉如此冷漠的眼神，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
或许是不远处的火太热了，烧灼的自己失去了神志,否则,怎么可能会出现幻觉，听到白鹿鸣向来带笑意的薄唇中，吐出一句句带刀的锋利话语？
“穆慕,你听好了。”
这一场针对穆慕的酷刑还在继续。
“你的喜欢，给我带来了麻烦。”
“你应该喜欢的人，是他。”
元秉的手指，稳稳的指向地上躺着的那个人。穆慕心神大恸，心潮波澜起伏，一双眼眸里盛满受伤，连肩膀都颤抖了起来。他再也不能承受被心爱的人侮辱的痛苦，刚要反驳些什么，就被元秉一掌打晕。
元秉在穆慕倒下来的时候接住了他，少年的身躯还很瘦弱，倒在怀里也似乎感受不到什么分量。穆慕的脸上红热的惊人，元秉用手碰了一下，立刻触电了一样缩了回来，把他放在袁丞光身边，两人并排躺好。
他打开商城系统，兑换了一个防火罩和一个治疗仪。由于这次兑换的物品价值很高，作为条件，商城取走了他的两只眼睛的视力。
这代价很大，但元秉别无选择，只能接受。
元秉和系统讨价还价，争取了最后三个小时的光明时间，就在隔绝了火海的保护罩之内，为袁丞光疗伤。
清凉温润的绿光在火光的映衬下毫不起眼，但是它的力量却不容忽视——凡绿光所到之处，袁丞光腐败溃烂的肌肤都获得了新生。
一个多小时之后袁丞光已经彻底恢复，外面的火势还没有停歇下来，元秉暂时没法离开，只好呆坐在原地。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穆慕的身上，竟然一刻也没有离开。
元秉忙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回过神来。耳边却听到了微弱的呻-吟声，是穆慕，他紧闭着双眼，神情痛苦，嘴里不断呢喃着什么。元秉用治疗仪扫描了一下，发现他已经发烧到了42c，已经属于超高热的范畴，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会有生命危险。
治疗仪还有最后一点能量，元秉毫不迟疑的将其用在了穆慕身上。
半个小时候，穆慕的脸色恢复了红润，外面的火势也渐渐变小，最终湮灭在一片废墟之中。
昨夜的大火已经过去，黑幕似的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四野除了尸体，并无人的踪迹，昨夜的厮杀彷如一场虚幻的梦境。想来再过一两个小时，就会陆陆续续的有人过来查看火灾现场，到时候定然会救下生还的两人。
自己这一行虽然被穆慕和袁丞光的突然到来打破了计划，不得已损失了一双眼睛，也让袁师长逃出生天，可是毕竟还是摧毁了袁师长的绝大多数力量，想来还是基本达成了目标的。
从此以后，袁家在京城再无立足之地，也该向别的地方寻求发展了吧。
应该可以无牵无挂的走了，元秉刚刚迈出脚，又想起一事。他捡了一些灰烬，在袁丞光的身边干净的水泥地上写上了几个字：
——你不欠我，还给穆慕即可。
元秉直起身子，眼前一阵阵发黑，不是由于低血糖，而是因为失明。
眼前越来越模糊了，不能再拖下去了，元秉加快了脚步，摸索着踉踉跄跄地跑进了林子里。而他身后，穆慕的手指动了动，眼帘正慢慢掀开……
*
七年后，北平。
北平早已不是当初的北京。
四年前北伐军攻克北京，推倒了原先的政府，在南京建立了新的国民政府，北平早已没有了当初身为帝都的辉煌。
就连元秉自己，也是刚刚从香港回来，时隔多年才又重新踏上这片熟悉而陌生的土地。
当年，这里曾经发生了多少熟悉的事，又有多少忘不掉的人，不过，现在都与他无关了。
“四哥，小心台阶。”李悠悠轻柔又体贴的声音响起，搀扶他的手臂紧了紧，“一共有三节。”
元秉熟悉地踏上三级台阶，却不肯继续向前走了，顿了顿才斟酌着词汇道：“悠悠，我想我们今天有必要把话说清楚。”
商行的伙计迎上前来赔笑道：“这位先生，这位小姐，请问需要什么？”
“咱们先进去再说。”李悠悠细心地搀扶着元秉往店里走，动作十分自然，让人只以为她是挽着元秉的臂弯，而不会意识到一旁的元秉眼睛上有问题。
“我知道，”李悠悠小声的贴在元秉耳边说，“四哥不就是又要对我说那些陈词滥调么，什么不能耽误了我呀，什么不配给我幸福之类的。有时候啊，听多了这些话，我倒宁愿你对我诚实一点，就说嫌弃我不行么？”
她的语气温和而包容，有着小小的俏皮和抱怨，倒让一向对女孩子温和有礼的元秉有些郝颜了，他摸摸鼻子道：“悠悠，我如何会嫌弃你？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悠悠笑着说：“我懂，不嫌弃我，可是不想娶我对不对？好了四哥，你要是诚心向我赔不是，今天给我挑个好看的戒指，我就相信你，好不好？”
元秉只能苦笑道：“你这又是何必。”便随着李悠悠一起进入了洋行，同时决定一定卖完戒指一定得和李悠悠讲清楚，不能让她再粘着自己。
行人交织的步行街上，一位身材高挑修长，带着金丝圆边眼镜的黑发青年正坐轿车里，透过防弹的厚玻璃，无言地看着窗外的行人。
他生的极好，偏偏一张脸冷若冰霜，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驾驶座上的人只当这是高级知识分子应有的高傲，不但不觉得他不好相处，心里对他的他崇拜和敬佩还又加深了。
长官说了，这位可是鼎鼎有名的科学家，放起了国外大好的前途不要，回国来为祖国的发展献力，是中华的大功臣。脾气不好一点算什么毛病，根本就无伤大雅，只要他能够多提供一些研究成果，就算天天打人骂人也要把他当佛爷一样供起来。
“穆先生，以后啊您的一些事情就由我来负责了，您要是什么时候得空了想出来逛逛，都包在我身上，我来北平有四五年了吧，这儿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穆慕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也没兴致和他说自己就是在北平出生的，远比他更加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只是懒洋洋地将头抵在车窗上，浓长的睫毛在细白的脸颊上投下蝶翼一样的深色阴影。
眼角余光最边缘处，忽然闯入了一个高瘦的身影，穆慕心中像是被钟撞了一下。
他抬起头，吩咐道：“停车。”
“啊？”司机有些傻眼，看着这位科学家竟然不等车完全停下来就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又奇怪又着急地在后面大喊道，“先生，您是要买东西吗，您可不能这么随便的下去啊！”
洋行里，李悠悠正含着微笑，坐在高脚椅上，看着店员将一只红宝石的戒指戴上她的手指。
母亲早就说过，李家已经败落，如果不依靠着白家，是决计无法在繁华富庶的香港生存下去的，所以早就和自己商量好了，让自己嫁给白鹿鸣。这件事白崇礼也是点了头的。
但坏就坏在这白鹿鸣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不肯松口娶了自己。他如今双眼已经失明，难道还指望着能娶上一个比自己还要好的女子么。
“四哥，你觉得我要这个鸽血红的戒指怎么样？”她抬起手来，借着店里闪亮的灯光审视着自己的手。
元秉想了想，弯起唇角说：“想来红色应该很衬你的肤色，你原是比寻常人要更白一些。”
李悠悠听了，不由有些高兴。同时看着元秉看上去并无异样，实则什么都看不见的双眼，在心里叹了口气，生出几分怜惜来。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怎么就瞎了呢？
白鹿鸣还是和从前一样风度翩翩。自己这些年来，也不是没见过别的世家公子，可他们都不过是白担了个名头，实际上都是脑满肠肥的蠢货。只有他，人品相貌能力无一不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七年前双眼失明，真真叫人可惜——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失明的好，不然总有些花枝招展的女子往他身边凑，也许还轮不到自己和他在一起呢。
李悠悠自得中生出几分自傲来，只要再加把劲攻克他，白鹿鸣日后的太太一定会是自己。
“红色确实挺好看，可是会不会太招摇了些？被人看到了，倒说我轻狂。”李悠悠语气娇憨，苦恼地说。
白鹿鸣摇头道：“怎会，你这般花样年华正应该打扮的入时鲜亮一些，如果有嘴碎的遗老们说你，你不妨把戒指送给她们，且叫她们用来配身上的土灰色大褂。”
李悠悠被他逗的笑出了声，伏在柜台上好容易才止住了，招来店员说：“就这只吧。多少钱？”
“好勒！”店员难得遇到如此干脆的客户，连连弯腰道，“您眼光真好，一眼就挑中咱店里最好的，一共是……”
“等等。”凭空冒出一个声音，打断了店员的奉承，“我出双倍，买下这戒指。”
正在想心事的元秉听到这声音，不由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