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哥哥,升平做错了什么？”
少年疑惑的语气仍萦绕于心，齐云汉也将这句话放在心里千锤百炼。
其实，升平什么都没有做错,不对吗？
如果是人类，这样天然的残忍,毫不将人命放在眼里,从人性和道德层面来讲是邪恶的。
可是，升平不是人类，他只是一个妖精，妖不在乎人的生命有错吗？
升平的本质就是妖，自己之前只看到了他天真纯白的一面,却忽视了他天性中黑的一面。
也不是邪恶,只是兽性。
更何况他只是为了救自己而已。
只要以后多教导他,他会慢慢理解的。
齐云汉最终把问题归咎在自己身上。作为养尊处优,从来都没有见过杀生的贵族来说,他实在是太文弱了。
作为君主，理当爱护百姓,照顾自己的子民,可是当遇到特殊情况时,也要有牺牲一切的觉悟。
想通了以后，齐云汉看着坐在自己不远处河岸边的元秉，决定主动赔礼道歉。
元秉正在用小树枝扣着地上的土，神情闷闷不乐。
他对系统说：【我救了他,他不高兴,他生我气。】
是陈述的语气，但是系统可以听出里面隐藏的疑惑与忿忿不平。
系统安慰道：【宿主，你救了他出发点当然是好的,齐云汉呢肯定也是感激你的。就是你采取的手段有些过激了，他一时间接受不了。】
元秉：【可是，我只是用了最高效便捷的方法。】
系统知道，元秉之前的情况造就了他现在这种机器人一样的性格，很难与别人共情，也从不把什么当回事，于是也没有反驳他，说：【宿主，现在不懂没关系，等你经历了更多的世界以后，你会明白的。】
元秉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是我接过的最奇怪的任务。】
系统心想这算什么，以后奇怪的世界还多了去了。不过对于宿主这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来说，还真是为难他了。
【欸欸，小皇帝来了。】
元秉顿时不着痕迹地戒备了起来，连扣泥巴的动作都迟缓了一些。
不过齐云汉其实比他更紧张。
他是个皇帝，从小没跟人道过歉的那种。
“升平。”年少的落魄帝王往他这边挨了挨，坐在他身边，犹犹豫豫的开口，“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责怪你，你，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元秉不说话。
齐云汉想了想，捡起一只小树枝，在元秉的旁边画了一条小人鱼，又在小人鱼身边画了一个小人，小人鱼的手上在扔一个圆圆的东西，那个圆圆的东西正朝着小人的方向飞去。
“哎哟。你看，我都被你扔的石子打中了。”齐云汉捂着额头道，“升平已经惩罚过我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元秉想，这个人怎么乱说话的，转身看着他道：“我才没有用石子打你。”
齐云汉说：“不信你摸摸。”
明明知道他说的是胡话，元秉还是把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齐云汉原本捂住额头的手一下子反握住他的，笑道：“好了，现在升平已经主动和我握手言和了，之后我们就和好了！”
元秉道：“你这是在耍无赖吧。”
没想到齐云汉却呆呆的看着他，看的他莫名其妙的：“？”
“升平，你刚刚笑了……从没见你笑过，我还以为你们鱼不会笑呢。”
元秉自己也有点惊讶。这么多年，一直被博士怀疑表情系统出问题的自己笑了？
齐云汉还在盯着自己看，他感觉心里有些怪怪的。
笑原来是这种感觉吗？元秉仔细回忆刚刚的每一个小细节，就听对面的齐云汉夸赞道：“你笑起来真好看，就像……山间的月亮一样。”
元秉抬头望天，之前江上连绵的阴云已经消散，半月清浅的挂在天边，月光与水光融化在一起，照出了他们周身一片皎洁的小天地。
月亮确实很美。
两人都静静的，不说话。
元秉忽然道：“哥哥，你饿了没？”
齐云汉被问的没头没脑的。
元秉站起身，跃入溪水之中：“我去给你抓鱼吃！”
齐云汉了然，唇角控制不住的弯了起来。
“我来帮你！”
*
经过多日打探消息，齐云汉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虞国的朝政在秦牧野的把持下，已经和赵国结为同盟，九州之下，其余小国为避免被这两尊庞然巨物吞噬掉，纷纷联合起来，互相交好，一国遭难，同盟国均要尽力相助。
如此，才能避免唇亡齿寒的结局。
齐云汉若想重新夺回政权，必须取得同盟小国的帮助。
众小国以青国为代表，齐云汉与元秉历经跋涉，求见青国国主。
青国国主是个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上了年纪体型有些胖，但还是可以看出来年轻时曾是个美男子。
他恭迎齐云汉入宫，并以上宾重礼相待，不过在借兵伐虞一事上，却始终不肯松口。
齐云汉寓居青国，困顿不得进展，而青国国主态度略为软化，是在邀请元秉独自一人作客之后。
那日，在青国的御花园中，国主带领元秉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机关。
乱石之后，别有洞天。
原来青国的御花园只是一个虚晃的摆设，内里才是它的庐山真面目。
放眼望去，天地舒朗，令人为之豁然神清。
不远处的奇花异草之中，忽然有几只雪白而毛茸茸的小东西跑了过来。元秉细看，是一群狐狸幼崽。
它们全部长得干净讨喜，但是做的事却并不讨喜。
只见它们先是对着青国国主表示了一番亲近，继而就围绕着元秉试探着嗅了起来，其中一只小狐狸显得异常兴奋，直接蹿到了元秉的身上，舔他的脖子。
元秉很想把它扔下去，但碍于国主还在场，而且好像还与这群狐狸崽子颇有渊源的关系，不得不僵着脖子不停躲避。
青国国主在一旁看着，乐呵呵笑道：“别害怕，她只是很喜欢吃鱼。”
元秉：“……”
拳头更硬了，向来只有他吃别人的份，哪有人敢打他的主意？
“想必阁下也看出来了吧？你我，还有他们，”国主指了指地下的小狐狸，还有不远处躲在草丛中窥探的其他生物，“我们，都是妖。”
元秉仔细观察了一下国主说：“国主是半人半妖。”
国主笑道：“这也是我能在人的社会生活这么多年，不仅能成为一国之首，还能给我的同族们一个庇佑之地的原因。”
“所以，国主找我是为了和妖有关的事情？”
国主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观阁下气运加身，有从龙之相。聪颖机敏，不似愚民，只是为何在你的那位虞国君主面前，却总是一副懵懂模样？恕我直言，不能让你尽显锋芒，大展才华的君主，可能并不是一个好的君主。”
元秉心想，任务的要求就是崩人设就扣分，他也没办法，至于会不会是个好的君主……他确实不太清楚一个好的封建君主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他本人对齐云汉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系统。】他悄悄问，【如果齐云汉能夺回皇位，他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吗？】
系统道：【经分析，齐云汉夺回皇位后，成为明君的概率为71%。宿主不必担心，如果您肯尽心帮助他，概率是可以升高的啦。】
国主见他没有立即做出反应，也没有丝毫不快之色，非常有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元秉之前只是想完成任务，让齐云汉当上大虞皇帝就走人，这还是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帮助他在皇位上做的更好这个念头。
他想了想之前在这个世界经历的一切。
虞国后花园中，齐云汉和秦牧野针对泽丘百姓问题的处置问题发生的争吵；他弄翻商船害了所有人的性命时，齐云汉对他的失望；秦牧野以及虞国贵族对于妖族生死展示出来的轻蔑态度……都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串联起了他对这个世界独特的看法。
他认真道：“不用真性情相处有我的苦衷，与齐云汉无关。至于他会不会成为明君，我想请问国主，假使要您在两位君主中选择一个人，一人战百，胜者九十；一人战十，胜者六七，国主当以谁为明君？”
国主道：“当今天下硝烟四起，善战方可雄踞天下，自然以前者为明君。”
元秉又道：“那么还是刚刚那二人，前者百战之后，百姓中还活着的人，不到三成；后者十战之后，百姓中仍有八成活着。国主又当以谁为明君？”
青国国主这才意识到，原来刚刚的百战，十战，不仅涉及到胜负的概率问题，还涉及到战争总次数的问题。
作为一名君主，即使他是战神，也不可以穷兵窦武。
元秉总结：“在下以为，乱世之中，百姓飘零，\'活人\'最重要。”
青国国主不由拊掌道：“这是你选择的君主教你的？看来你的确有着自己的考虑，是我先前轻忽了。”
他引着元秉来到一顶凉亭之内坐下，奴仆呈上了一些吃食茶水。
国主这时才开始向他袒露心扉：“你之前说的前者想必是虞国秦大将军吧？此人我之前也观察过，如果他掌握了权柄，势必会杀伐过高，而且此人眼里容不下异端，势必会将妖族斩尽杀绝。届时我们天下将再无我等的容身之地。”
“可是，虞国君主虽然仁厚，”他话锋一转，“但幼年的小树未必经得起重压。如果他真的想得到我的帮助，还得先证明他的能力足以统治好一个国家。”
他托起茶杯遥遥敬元秉：“阁下既然愿意帮他，应当也愿意为他放弃一些东西。还得麻烦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