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韶是隔壁五班的,他也是理科重点班。
刚下了数学课,他就急匆匆的奔到六班门口,刚刚一整节课他什么也没有听,脑子里就只有江榆。
但等到他六班门口的时候,他发现贺巢身后,原本属于江榆的座位空荡荡的,一本书也没有。
贺巢正在打哈欠,好像是预料到柏韶会来,他支着脑袋望着门边,瞧见柏韶失神的模样,对他招招手。
柏韶犹豫了一会,走进了他们教室,顺着江榆的位子坐下来。
李楚看见柏韶来了,蹭到他身边,“哟,柏韶班长来咱们班串门啊?”
柏韶没理睬他,他低头摸了摸江榆的桌子,问:“他呢?”
李楚啊了一声,“谁啊?”
贺巢回:“回家了。”
柏韶急了,“他没事吧?”
贺巢看了他一眼,“没事,回去换衣服了。”
柏韶脸色放松了,喃喃:“那就好,那就好。”
李楚一瞧,这柏韶怎么也围着江榆转啊?
大家怎么都对这个神经病感兴趣呢?
他蹲在一边,想听贺巢和柏韶说话。
贺巢扫了他一眼,柏韶也扫了他一眼。
李楚噘嘴,“走就走,你们讲一声就行,看我干啥?”
柏韶望着李楚离开,又是一副担心的模样,他问:“江榆他真的没事吗?我看他当时都倒在地上了,有没有受伤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贺巢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好像不理解似的,“他是自闭症啊。”
“什么?”柏韶更加怪异,“什么自闭症啊?”
贺巢沉默了一会,“你不知道?”
柏韶拧着眉毛,“知道什么?”
贺巢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了,毕竟江榆自己没和柏韶说,自己要是没经过他同意就说了,也不知道江榆事后会不会怪罪自己。
他沉默了许久,有些难办。
柏韶知道贺巢的性格,不想说的一个字也不会说,他看了一眼在远处捏着矿泉水瓶子的李楚,忽然对着他招招手:“过来一下。”
李楚不情不愿,“又干嘛啊?”
柏韶曲线救国,沉吟一会,问:“江榆什么时候转来你们班的?”
“就没两天啊,柏韶你没听说啊?咱们班的江榆可有名了。”李楚扫了一眼边上的人。
“什么意思?”
李楚看了一下贺巢的脸色,重新措辞,“说他是自闭症,大家都搞不懂自闭症,一直喊他神经病,就之前说咱们班转来一个神经病就是他啊。”
“自闭症?”柏韶皱眉,“我没听说他有这个问题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楚捏着瓶子对着垃圾桶扔过去,“对了,柏韶你老问江榆干嘛?你们俩认识啊?”
“嗯,我们以前初中同学。”
“哦,老同学啊?那你都不知道他是······自闭症?”李楚又看了一眼贺巢,措辞十分谨慎。
柏韶低头,心里不是滋味,“以前没听说过。”
贺巢还在打哈欠,看起来要是睡着了。
但是李楚来了兴趣,他凑近了柏韶,问:“那他以前什么样啊?成绩好吗?是不是也是这样奇奇怪怪的?”
柏韶的脸色沉下来,“他没有奇怪的地方。”
“行行行,你老说什么都行。”李楚啧啧。
柏韶站起来,“贺巢,他要是回来上课了,你给我发微信。”
贺巢嗯了声,看着柏韶那样子,心里没来由的烦躁,他往桌上一趴,顺势睡觉,谁也不搭理。
柏韶摸着江榆的桌子,像是恋恋不舍,就差来一首情深深雨蒙蒙的背景音乐,李楚看着酸倒牙了,总觉得柏韶那股子对女孩子的热情对错了人。
·······
江榆确实是因为着装怪异,被老师委婉的请回去换衣服了。
他本来觉得自己可以中午回去换衣服,但是考虑到柏韶,他还是回去了,之后慢腾腾的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了。
江榆坐下来,看贺巢又在睡,他伸手轻轻敲了敲贺巢的背。
贺巢不耐烦,他寻思,自己是不是不该和江榆多说话,这完全就是一个小狗似的,还黏上自己了。
他回头,“干嘛?”
江榆看他有些不耐的脸色,想说的话憋回去了。
贺巢皱眉,“有话快说。”
江榆扁嘴了,委屈的想哭。
贺巢难受了,他放缓了脸色,语气也是尽十二分的柔和,“对不起,你想说什么?”
江榆坐直了,看贺巢,过了许久,他脸红的吐出一句:“谢谢。”
贺巢一愣,嘴角翘起来,这确实是一只家养小狗狗。
他嗯了一声,表示接受江榆的谢意,转身来他拿出手机准备叫柏韶。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贺巢没有打开手机,他反手把手机直接关了,塞到口袋,往黑板看。
柏韶一下午都念着江榆,可是贺巢一直没给他发消息,他也没过去,到最后一节课,他去卫生间,鬼使神差的往六班去。
结果看见江榆捏着笔在写作业,他前面的贺巢睡得那叫一个香。
柏韶气的脸红,他准备进去找江榆,刚抬腿,门口的铃就响起来。
········
江榆还没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就远远的看见了柏韶和几个女孩子。
他近一米九的个头格外显眼,他背着了一个书包,斜斜的靠着墙,和几个围着自己的女孩子,笑着说什么话。
路灯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脸上,白皙的面孔在晦暗的薄暮中,闪耀又夺目,他的脸微微向下,嘴角噙着一丝笑容,眼神温和一如既往,散发着浓重的光彩。
他俊朗脸庞的剪影透过路灯,落在了地砖上,静谧的影子缓缓转身。
“江榆!”
那带着惊喜和不可思议的声音,钻进了江榆的耳朵里。
江榆顿住脚步,面无表情,“柏韶。”
柏韶笑起来,眼睛看也没有看身边的女孩子们,敷衍的推辞:“我今天约好我朋友一起回去了,你们赶紧回家吧。”
那些女孩听到都不禁叹气,失望的瞧了一眼江榆。
有眼尖的立即发现了这个五班的‘声名赫赫’的江榆,立即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起来。
柏韶毫不在意,他是真的开心,发自内心的愉悦,一直忍不住扬起笑脸,几乎激动的把持不住,他怕吓到江榆,深呼吸一口气,随即屏住呼吸,咬唇低声的打招呼:“好久不见。”
江榆看了他一眼,忽然低头快速的绕过他,往校门外跑出去。
他一跑出去,就朝着对面听着的黑色私家车摇了摇手,喊:“吴伯伯,我自己过去!”
江榆喊着,趁没有车来,一溜烟跑到了车边上,唰的拉开车门,坐进去。
“额······少爷,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江榆放下书包,“没······没,赶紧回去吧。”
吴伯皱眉,他不放心的望了一眼外面,也没看见成群结队的学生,只有几个女孩子在校门口,看起来也不像是欺负人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吴伯一直回头看江榆,见他似乎全身没什么问题,才没多问。
以前,江榆能隐瞒自己是自闭症的事情,受到的欺负不多,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有洁癖的不喜欢说话的人。
但是一旦公开告诉别人江榆有自闭症,这些正常的习惯,都变成了一个神经病的特征,都是对一个孩子的单纯的恶意。
吴伯咬咬牙,还是没有问江榆到底发生什么了。
把他送到家,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去,趁着江榆上楼。
他找到了江榆的母亲夏鹤女士。
江榆的妈妈夏鹤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年轻时候去广西采风和去旅游的江榆爸爸认识,随后陷入爱河,两个人都是充满热情冲动的人,认识一年,就匆匆结婚,并且有了江榆。
两个人过了不少甜蜜的日子,直到江榆一岁多的时候。
他们才发现江榆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从出生以来,江榆父母只是认为他们的儿子,是个特别认真专心的普通小男宝宝,他坐着的时候就是坐着,从来不乱动;躺着的时候就是躺着,从来不主动翻身或者挥手;吃东西的时候就是吃东西,喂就吃,喂多少都吃,不喂就不吃;谁去逗他,他都不理,就算是夏鹤,他也不理睬。
渐渐的,他们发现江榆是先天性自闭症。
为了江榆,他们耗尽了精力和时间。
江榆爸爸那时候处在事业上升期,更多的时间是工作,但是夏鹤放下了摄影机,抱起了江榆,将她十多年时间都放在了江榆身上。
因为性格强势,江榆每一件小事都被她精心安排过。
也因为这十多年的照顾,夏鹤已经是习惯性的把江榆当做她一个人的儿子。
她固执的坚强的,尽可能多的把自己能够给他的都给他。
刷完牙以后,江榆准备睡觉,临睡前想起来昨晚给那个怀疑自己是同性恋的人的回复,他又坐起来,没有开灯,直接打开了电脑。
他刚刚刷新了页面。
外面传来了夏鹤压抑着的愤怒的声音。
她喊:“江志远!”
夏鹤在连名带姓的喊江榆的爸爸名字,一个字也没有少。
江榆转头,走到门后面。
他们俩在吵架,江榆几乎立即就意识到了。
夏鹤总是一个说话很缓的人,她有很多想法,但是从来不会用很快的语速去说,都是想好了最好的说辞,娓娓道来,叫人拒绝不了。
但是在和江榆爸爸吵架的时候,这些技巧都用不上。
夏鹤几乎尖叫着,“你天天不回来,一回来就和我吵架是不是?”
江志远疲倦的声音传来,“我不想和你吵,是你自己有病,江榆怎么了?他没说自己被欺负了,就是跑了几步,你找私家侦探干什么?那都是高中小孩子,你想干什么!?夏鹤你真的反应过度了!”
夏鹤冷笑起来,声音有些刺耳,“我反应过度?江志远你说这话没摸自己良心吗?你以为小榆为什么转学啊?”
江志远沉默了,过了好久,“反正我不同意你找侦探查他同学。”
“你同不同意都没事,我就是要找。”
“夏鹤!”江志远有些生气了,他的声音陡然严肃,“你总是这样,你不觉得你过分吗?你剥夺了我们儿子所有的空间,现在连他身边同学都要管控吗?你是不是疯了啊?”
“我疯了!你怎么不说你把小瑜扔给我,你自己不管,两手轻松玩的那些臭的东西,我能这样吗?”
“你又提这些事情,都说过去了!你能不停消停点!”
他们两个人总算是不吵架了,但是随即而来,楼下客厅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江榆缓缓后退,安静的走到了桌前,呆呆的看着电脑屏幕。
一个好友申请在闪着。
顿了许久,江榆才反应过来,他的手微微颤抖,却坚定的移到了右下角,那个申请备注上写了许多字。
江榆揉揉眼睛,觉得越来越模糊。
他吸吸鼻子,抹掉了眼里的水光,仔细去辨认那行字。
【我是在论坛咨询同性恋事情的人,麻烦通过以下。】
江榆顿了顿,低声:“一,写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