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红低声应着,吩咐人去了。
朱怀玉离开后,烟雨几个忙上前扶住了赵绾绾,十分担心地看着她。
说了声没事,领路的小僧弥就带着她们去了客堂,烟雨香茶忙扶着赵绾绾在榻上坐了。
“姑娘,您没事吧?”
赵绾绾摇了摇头,室内的檀香味有种安定人心的作用,她心里仅剩的那点郁气也渐渐消散了。
朱怀玉高高在上惯了,哪里会容人反驳她。尤其还是她这个人前向来温和的前弟妹。今日她不过稍微反弹了下,朱怀玉就恨不得亮出尖厉的爪子。
她向来知道朱怀玉的为人,然而今日被她当着众人的面那样贬低,即使赵绾绾心胸宽大,也忍不住生了口郁气。
烟雨看姑娘的嘴唇有些发白,忙吩咐依春去找些热水来,那小僧弥还未离开,听见了就说她带依春去水房。依春忙道了谢,跟着她走了。
两人刚出了客堂的院子,小僧弥问依春:“寺里有方丈特制的清茶,很多施主都喜欢喝,要不要给你家主子打些回来?”
依春想了想,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不了,我们主子有了宝宝,不好随意喝其他的茶水,温水就好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话音刚落,就有个陌生的丫鬟与她们错身而过,依春看了一眼,是个不认识的,也就没在意,继续和小沙弥说话。
依春快满十四了,这小沙弥看着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剃了光头,十分乖巧的样子。她下意识的就把他当弟弟对待。
不过半刻钟,依春就打回了热水,赵绾绾喝了一杯,觉得好了许多。
这时候知客僧找来,告诉她法事半个时辰后开始,赵绾绾应了,让烟雨拿了五十两银子随着知客僧去捐了香油钱。
又让香茶把她这两月抄写的经书找出来,做法事的时候要用的。
这时候早有人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李谟。
他吩咐道:“暂时不用理会,好好看着人。”
那人应了,略犹豫又说道:“夫人……也在这里。”
李谟看他:“刘氏?”
现在的楚国公夫人刘氏乃是继室,出生广平侯府。
那人忙低头:“是。”
李谟脸色淡淡的,半晌道:“暗中注意着,其他的不用理会。”
来人恭敬的答应了。
等做完了法事,赵绾绾把经书一页一页在佛前烧了。她不知道有没有极乐世界,可她宁愿是有的,那样的话,她英年早逝的母亲或许此刻正享受着快乐,她生命的记忆里并不全是病痛的折磨。
又和方丈说了几句话,赵绾绾就告辞离开了。路上香茶轻声嘀咕:“这方丈看着可真年轻,长得也好看。奴婢一直以为方丈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和尚。”
烟雨低声呵斥:“胡说什么,严渺大师佛法高深,自然有能力任一寺方丈,与年龄有什么关系。莫对佛祖不敬。”
赵绾绾笑道:“好了,香茶赤子之心,佛祖不会怪罪。”
香茶就对烟雨吐了吐舌头,烟雨无奈摇头。
在法严寺简单的用了午膳,赵绾绾一行人就离开了。她们刚出了法严寺山门,就有一个青衣小厮远远的跟在后面,可惜……没跟多久,就被人打晕扔在了路边。
一个时辰后他跪在王玉蕊面前,瑟瑟发抖。
“被人打晕了?”
王玉蕊轻声反问,脸色有些茫然的苍白。她还沉浸在刚刚得到的那个消息的打击中——赵绾绾怀孕了!她竟然怀孕了!
在以多年无子为由离开表哥后,她竟然怀孕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
可是……她渐渐回过神,目光落在小厮的身上,隐隐有些激动:“你仔细想想,你是被谁打晕的?可看见她身边还有什么人?”
“这……”小厮认真回想,突然道:“有!她身边有几个护卫,还有一个年轻公子,奴才……奴才在哪里见过他,是谁来着?是……对了!”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兴奋道:“奴才想起来了,是楚国公世子,那位锦衣卫的同知大人!奴才年前跟在大爷身边的时候见过他两回。”
楚国公世子李谟?他怎么会跟在赵绾绾身边?难道赵绾绾的孩子是他的?
对!一定是!否则怎么会刚和离就怀孕了!一定是他的!不是表哥的!不是表哥的!
她微瞪着双眼,隐含恐惧,却又满含希望,状似疯狂的来回走动,双手交握快速地磨砂着手指,身体微微颤抖。
花红担心地看着她:“少夫人……”
王玉蕊突然停住,微瞪的双眼紧紧看着花红,兴奋地说道:“明安郡主说过,她喜欢的人就是楚国公世子,对不对?”
花红打了个寒颤,忙低下头:“是的少夫人,上次聚会时,郡主还曾说,楚国公世子总是不理她。”
“呵呵……”王玉蕊竟突然笑出了声,把在场的丫鬟小厮们吓了一跳,要知道她平日里最是温软,笑不露齿。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王玉蕊的脸色一时激动一时狠厉,不管那孩子是不是表哥的,她都不会让他生出来!楚国公世子护着她?他能时时护着她吗?只要明安郡主知道了……呵呵!
她忙吩咐花红:“快,快收拾东西,我们回去。”
花红犹豫:“可是姑太太那里……”
对了,还有表姐……王玉蕊皱了皱眉,立时又松开,说道:“让人去说一声就是。”烟雨没法,只得应了。
而赵绾绾还不知道,她苦苦掩藏的秘密已经在这次的法严寺之行,暴露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赵绾绾觉得有点闷,就让烟雨把车帘打开,她靠在车窗边看外面的景色。
李谟和护卫骑着马护在马车的两边,这时吉平正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赵绾绾隐约听见“夫人”几字。
她看着他骑在马上也笔挺的身躯,突然就笑了出来。
记起那时他刚到赵府,将一身伤养得快好以后,大哥就打算送他回家。问他家在哪里,父亲母亲是谁,偏李谟,坐在那里将背脊挺的笔直,嘴巴紧闭,一个字都不说。
那倔强又严肃的样子,可爱又可恨。大哥脾气那样好的人,也拿他没办法。
她笑出了声,李谟回头,就看见她看着自己笑,嘴角微弯,凤眼微眯,眼神迷离,似是看着他又似是没看,眉心的那粒小痣在温暖的春光照耀下,闪着嫣红的色泽,只想叫人摸一摸,或者……亲一口。
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骑着马靠近车窗些,低声唤道:“姐姐……”
赵绾绾回过神来,看见他笑了:“阿谟,我刚刚想起了你小时候。那时大哥想送你回家,偏你成了锯嘴的葫芦一般,一个字都不说,让大哥好生无奈。”
跟在身后的吉平袁让对视一样:主子小时候就和赵姑娘认识?
他们是李谟回到楚国公府后才跟在他身边的,并不知道他以前的事。
李谟的神情柔和了些。那时他在赵府呆了半个月,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正常情况下都会将人送回家。可是他并不想回去,那半个月是他极少极少感觉到安心的日子。
“姐姐,明日我会回城一趟,处理些公务。若是结束得早明日午后就能回来,不然就得后日方能回。”
赵绾绾皱眉:“现在就要回去了?你身体可以了吗?伤都好了?”
“没事的,都是些简单的小事,不会有什么危险。”
赵绾绾松了口气:“那就好。你现在还小,以为受了伤养好了就是,但等你年纪再大些,就知道好歹了。”
她虽然比他大几岁,可也才二十出头的样子,然而平日里对他说话总是不自觉就带着大人对孩子的姿态,他虽然也爱听,可有时候也无奈,若是她不能转变观念,他什么时候才能……
这会儿又听她用一种老气横秋的口吻教训他,他面上乖乖听着,心里却在想,不能任由她这样下去了,得做些什么让她改变才行……
赵绾绾突然这样叮嘱也是有原因的。她前世里有很严重的关节炎,每到天气变化的时候总是疼的厉害,治都没法治,只能干熬着,有时候甚至生不如死。究其原因,也是因为小时候没听老人的话,总是光着膀子在溪水里玩儿,将骨头给冷到了。
半个时辰后他们回到了庄子上,赵绾绾有些累,就先去歇着了。李谟回到房里后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睛盯着一个点儿动也不动,吉平和袁让就知道主子又在想事情了,也就不去打扰。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烟雨将赵绾绾叫起来。赵绾绾掀开被子,柔软的寝衣贴在身上,将腹部微微隆起的幅度清晰的勾勒出来。她忍不住撩开衣襟看了看,雪白的肚皮微微鼓起,很难想象里面竟然会有一个孩子。她轻轻戳了戳,里面很安静,没什么反应。
烟雨好笑的给她披上外衣,怕她着凉。
赵绾绾这时犹豫道:“我听说孩子四个月后就会有胎动,为什么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烟雨想了想,说道:“许是有些孩子性子安静就动的晚些吧。姑娘,您若担心,不如叫高大夫来把把脉,听说他医术很是不错,如今庄子上的佃户们有个头疼脑热都去找他,说是他开的药又便宜但偏偏见效还快。”
赵绾绾微微皱眉:“是不是真的?上次给阿谟看,明明没那么严重却被他说得快活不成一样,我觉得他有些不老实。”
被迫背锅的高大夫:……
烟雨沉默片刻,有些同情高大夫。
想了想她说道:“许是您误会了,高大夫不也说了吗,后来公子是用了吉平他们带来的好药才好得那样快。”
赵绾绾犹疑的点头:“好像是说过。既如此,那就请他来看看吧。”
因此用过晚膳后,高大夫就被请了过来。他为赵绾绾把了脉,又听烟雨转述了赵绾绾的疑惑,收了手笑道:“姑娘不必担心,您身体很好,胎儿也发育的很好。至于胎动,时间并不是一定的,早的四个月就动了,晚的五个月六个月的也有。”
赵绾绾听了就放心了些,谢过了高大夫,让人奉上诊费好好送了出去。
趁着天还未黑透,她本想再画些花样子,这时吉平却来找赵绾绾。
“姑娘,您去看看公子吧,他……”吉平垂着头,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赵绾绾起身,边问边往外走。
“这……属下也说不好,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赵绾绾皱眉,有些担心,脚下加快了脚步。李谟有时候性子很是固执,她就怕他伤还没好彻底却忍着不说。
烟雨正打算跟上去,吉平却一抬手阻止了她,烟雨顿住脚,看了眼主子已经走远的背影,默默停了下来。
赵绾绾走近屋内,罗汉床和榻上都没看见人,看向内室的槅扇,脚步顿了顿,到底还是担心他出事,就走了进去。进去一看,人正躺在床上,眼睛紧闭。
赵绾绾吓了一跳,忙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唤道:“阿谟?阿谟你怎么了?阿谟?”
人毫无反应,却有酒味儿传来,赵绾绾略凑近闻了下,竟还有药味儿!酒?药?药酒?
喝了药酒醉了?
赵绾绾皱眉,仔细看他脸色,的确有点发红。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哪知手刚碰到,紧闭的双眼“唰”地一下睁开了,那双清亮的眸子像被水洗过了般清澈,直直地看着她,呢喃道:“姐姐……”
赵绾绾竟一下被看住了,微张着小嘴,呆愣愣的,忘了反应。
下一秒,李谟咻然坐了起来,紧紧抱住了她。
他将头枕在她的颈窝,撒娇一般蹭了蹭,嘴里咕哝道:“姐姐……姐姐……你来看我了吗?我好高兴……”
赵绾绾只觉得一个滚烫的怀抱将自己紧紧抱住,浓郁的药酒味儿扑鼻而来,她被李谟这突然的行为吓得僵住的身子顿时反应过来,怕了拍他的肩膀想让他放开。
然后,一巴掌下去,她哽住了……
搞什么?这小子竟然光着膀子?没穿衣服?!
她的手抬着,放下不是,拍下去更不是。
谁来告诉她,这小子酒喝多了之后竟然喜欢裸睡?
(在线求助: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喝醉之后裸睡还把我抱住了该怎么破?)
赵绾绾僵着脖子僵着手僵着身子,看着宝蓝色的帐顶,嘴角抽搐,无语之极。
而喝醉了的那个似是没察觉到她的僵硬一般,脑袋又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深深吸了口她身上好闻的体香,然后满足的叹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幅度,脑袋一歪,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