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绾绾看不清楚他是谁,只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哭着向他祈求:“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
朱怀信打着火把靠近,看见眼前一幕,瞳孔一缩——
三个血人堆在一起,赵绾绾被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压在身下,衣衫凌乱,脸上身上都是血,一把长刀切着那丫鬟的脖子又穿透了赵绾绾的肩胛骨,将两人串在一起。此时赵绾绾满脸血泪,一手抱着那丫鬟,一手向他遥遥伸来,满眼祈求。
他险些站不住,忍着惊骇将火把递给身后的侍卫,蹲下身,握住她伸来的手。近了看,情形更为可怖,他一时不知道从何下手,惊惶的唤着她:“绾绾……你,你怎么样……”
赵绾绾觉着这个人有些面熟,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哭求:“求求你救救烟雨……求求你……”
她脸上脏污的厉害,头发血水混和着泪水糊了满脸,双眼肿胀,脸色惨白,朱怀信心疼的厉害,又看向那把插在她身上的刀,知道若不能尽快止血,只怕……而且,她还怀着孩子!
他勉强镇定了下来,去掰赵绾绾紧紧抱着烟雨的手,哄道:“绾绾,你先松开手,把她放开,我先给你止血……”
“救救她!救她!”赵绾绾只是摇头,抱着烟雨的手丝毫未放松。
朱怀信有些着急,他想了想,向身后的侍卫打了个眼色,打算他来掰开赵绾绾的手,让侍卫把丫鬟抱开。
侍卫上前,朱怀信正要伸手去握赵绾绾的手,却突然一阵极寒的力道袭来,身后的侍卫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就被一掌掀翻在地。
他顾不得自己的狼狈,大惊失色的看去,只见一个一身明红锦衣卫服饰的年轻男人正蹲在赵绾绾身边,一手紧紧握住了赵绾绾的手。
顿时怒极,就要上前,却被一个同样锦衣卫的冷峻男人抬剑挡住。他气白了脸,怒声呵斥:“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挡着我救人?快让开!”
袁让理都不理他。
李谟更不会理会,他被赵绾绾紧紧攥住一只手,也用力回握着她的,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同时温声道:“姐姐,我是阿谟。”
“阿谟?是阿谟?”赵绾绾微微停顿,认出了这个名字,忍不住又用力握紧了他,祈求道:“阿谟,你救救烟雨好不好?求求你救救她!她流了好多血……求求你!”
“好,我救她。姐姐,你相信我的是不是?”
赵绾绾此时脑海里又晕又痛,混乱的厉害,可她下意识的点头:“信,我信,你快救救她……”
“好,姐姐既然信我,就松开手,你这样一直抱着她,我查看不了她的伤口,怎么救?”
她此时整个人已陷入迷乱,若不是还强撑着一口气,只怕早就晕了过去。这会儿只要听到能救烟雨,她就下意识的按照李谟说的去做,紧紧抱着烟雨的手,终于慢慢松开。
她手刚松开,李谟就轻拂她颈后,赵绾绾眼睛闭了闭,昏了过去。
李谟拿开她的手,又看了眼刀插入的位置,稳了稳自己的手,点了伤口处的几大穴位止了血,又接过吉平递过来的金疮药撒了半瓶,这才握住了那把刀柄,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提,瞬间拔了出来。
“啊!”赵绾绾被疼醒,短促的叫了一声,又昏了过去。李谟把烟雨放到一旁,又将剩下的半瓶金疮药撒到伤口上,包扎好以后,脱下身上的披风,将她紧紧裹住,连头也包在了里面,然后将她抱在怀里,起身。
这是吉平已经将烟雨包住了,脸色沉重的抱了起来。
“把她也带上。”李谟吩咐袁让。
袁让收了剑,将那被砸得不成人样的杜三娘随意一裹,就提在了手里。
眼看着他们要走,朱怀信忙上前挡住了李谟的去路,忍着怒气道:“李大人,你要带绾绾去哪儿?”
李谟脸色冷寒之极,毫无感情地看了他一眼:“滚开!”
“你!”
“武定侯世子,我们主子要去给赵姑娘找大夫,你还是赶紧让开的好。”吉平冷声说道。别说主子这会儿心情极不好,就是他看了赵姑娘和烟雨姑娘的样子,心里也很不好受。这武定侯世子听说是个不错的,怎么这会儿这样拎不清。
朱怀信默了默,终于让开了路,转而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下了山。
刚到山下,朱怀衡领着七八个人打着火把正等在那儿。此时见了忙迎上去,看他们一人怀里抱一个,浓重的血腥味儿飘来,顿时脸色凝重,担忧的看着李谟:“谨言……”
李谟没理他,抱着赵绾绾上了马,却也不敢骑太快,小跑着向庄子上跑去,一行人忙跟在后面。
这会儿院子里灯火通明。午后赵绾绾和烟雨失踪的消息传来,柔菊等人就担心得不得了。后来,又从果林里抬出了一个嬷嬷的尸体,更将众人吓得魂不护体。
庄子上又正好没个主事的人,还是如画站了出来,组织了青壮佃户先沿着林子边找了一圈,没找着人,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如画正想着去报官,李谟就来了。顿时众人大松了一口气,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这会儿都等在大门外,翘首以盼。
突然,栓子从远处跑了过来,边跑边喊:“来了来了,快让开!”
众人只看见李谟领头,一行人举着火把骑着马小跑着过来了。行到门前,李谟抱着赵绾绾轻轻落地,身后已经有个朱怀衡带来的侍卫提着高大夫跟上前来,李谟没有理会诸人,抱着赵绾绾进了正房,柔菊香茶等丫头忙跟了上去,如画落后一步,看向后面的人。
后面,吉平下了马,落地时轻轻一顿,烟雨沾满鲜血的手臂缓缓垂落……
如画的脸忽然苍白的毫无血色,吉平抱着烟雨就要从她身边过去,被她伸手攥紧了衣袖,她脸色僵硬的挤出一个飘忽的笑,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只垂落的手臂,低声试探地说:“烟雨……姐姐?”
吉平脸色沉重,看了一眼她娇弱的身躯,低声道:“请姑娘节哀,我们去晚了一步……”
“啊……”如画如小兽一般呜咽一声,攥着吉平的手臂就软倒了下去。
吉平十分同情,不忍挣开她,顺势蹲了下去,对委顿在地,脸色悲恸茫然的如画说道:“姑娘,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死者为大,你让我先安置了烟雨姑娘吧。”
如画却突然爬了起来,一把抢过烟雨抱在怀里,吉平一时不查竟被她得了手,略有些愕然的看着她,却不好说什么,只好静静地守在一边。
如画颤抖着手解开已被血染得粘稠的斗篷,烟雨安静的闭着眼睛脏污的脸呈现在她面前,脖子上被刀划开的豁口就这么落入她的眼底。
如画瞳孔紧缩,一瞬间陷入死寂。
“啊……”从喉咙底发出嘶哑的呜咽,她脸上的肌肉颤抖,牙齿上下打颤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到烟雨的脸上,她颤抖的手想要捂住那个可怖的伤口,可是却几番试探几番退缩,她不敢碰。
最后,她一把将烟雨的头抱进怀里,泪水汇成小溪般流下,紧闭着双眼,绝望而悲恸。
而从始至终,她除了刚开始问了四个字,此后一字未说,只喉咙里发出小兽一般的悲鸣呜咽,仿佛失了母兽庇护的幼崽,在场之人莫不见着落泪。
吉平看不过去,默默转开了目光,心里却在想,难怪主子对赵姑娘这样上心,就看她身边的奴仆感情就知道,赵姑娘是个让人感觉到温暖的人。
朱怀衡没有随着李谟进去,他站在小溪边一颗柳树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再无嬉笑怒骂,从来没有过的安静。
李谟将赵绾绾抱进内室,朱怀信想跟上去,香茶冷着脸将他拦在外面,毫不客气道:“世子,还请您在外面等着。”
朱怀信心中焦急,李谟的强行插手又让他很是气怒,这会儿这丫鬟也来插一脚,他脸色一变,就要呵斥。
哪知这时香茶往他身后一指,说道“哎,你!木头脸,来这儿看着,别随便什么人都放进去,免得扰了公子为姑娘诊治。”
一般来说,袁让只听李谟的话,但这会儿他竟也乖乖的上前,抱剑站在了香茶的位置,一脸漠然的看着朱怀信。
香茶冷冷一哼,转身进了内室。
朱怀信气急,可他也知道此时不是吵闹的时候,无法,只得回了正堂,忍着心焦等待。
赵绾绾被安置在床上,当斗篷打开的那一刹那,紧跟在身后的柔菊差点昏了过去,这个满身是血,脸色惨白,看着毫无生气的人真的是她那爱笑爱演的主子?
“你给姐姐清洗下,仔细看看身体上的伤口,报给大夫知道。”
“是,是……”柔菊答应着,可这番冲击对她太大了,她此时又混乱又害怕,双手抖得厉害,行事毫无章法,过了半晌,连赵绾绾的衣服都没解开。
李谟眉头狠狠一皱,冷喝一声:“让开。”上前推开了柔菊,在床边坐下,头也不回地道:“去打水来。”手下已镇定的解开了赵绾绾的衣服。
“是,是。”柔菊慌乱着,又恨自己的无用,狠狠摸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听见李谟的吩咐下意识地答应着,忙出去了。
脱掉赵绾绾的衣服,待看清白腻肌肤上那一刀手掌长的伤口时,李谟阴鹜的神色又冰冷了几分,黝黑的双眼闪过铁猩一般的光芒,顿时有淡淡寒意的飘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