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
如画握住她的手,看她目光迷乱的看着自己,却唤出烟雨的名字,一时泪如雨下。
“姑娘!姑娘你坚持住!就快生了!小主子就快出来了!”
“烟雨,好痛……”赵绾绾眼角有眼泪滑落,在她最依赖的大丫鬟面前,委屈和疼痛就那么发泄出来。“奴婢知道,姑娘,奴婢知道痛,您再坚持下,您听奴婢的,再用把力气好不好?”
“快!用力,已经看到头了!”这时产婆在下面喊。
如画忙扑到赵绾绾耳边,大声喊:“姑娘您听见了吗?已经看到小主子的头了,快!用力!”
看到了头了?赵绾绾下意识地用力,可却觉得浑身虚弱的厉害,竟续集不起那口气力。
“姑娘您坚持住!您盼了这么久!期望了这么久,这会儿他就要出来了,您一定要坚持住!咬牙也要坚持住!”
房间的角落里,李谟静静站在那里,身体与四周仿佛融为了一体。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胆怯过,他的双眼里深深的印出赵绾绾狰狞生产,仿佛在垂死挣扎的模样,他好想像如画一样紧紧握住她的手,给她打气加油,让她坚持。可他不敢走上前去,甚至动都不敢动一下,他怕一动,有些东西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不见。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她每眨动一下,她的睫毛每落下一回,他的心脏就有一刻停止跳动,反复被这样折磨着,他渐渐变得木然。视线里,周围的人物声音都慢慢远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双迷蒙的眼睛还清晰着,那双眼睛中间,有一滴鲜艳欲滴的殷红小痣。
“……快,头出来了,姑娘,用力,快用力!”
赵绾绾最后的记忆力,是死死印在脑海里的“用力”两个字,她已经无暇无想其他的,调动全身仅剩的力气,长长吸一口气,再狠狠呼出去,同时下腹死命的挤了下去。
突然,赵绾绾只感觉呲溜一下,有个什么东西伴随着一阵热流被她一起挤了出去。那一瞬间,赵绾绾觉得自己重生了。
“哎哟,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产婆抱着那一团儿眉开眼笑,掏出婴孩儿嘴巴里的脏东西,反转着抱过来,在他的屁股上清脆的拍了两巴掌。
“呜哇……哇,哇啊……”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响起,赵绾绾身心都松了下来。强忍着睡过去的冲动,泪眼朦胧的看着产婆将婴儿擦拭干净,称了重装进小包被里放到她枕边,笑着道:“重六斤八两,健健康康的。嗓子还响亮,小主子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恭喜您了。”
那小子小脸儿皱皱巴巴的,实在不看出什么,她很想抱一抱他,可刚刚那番撕心裂肺的生产已经要了她半条命,这会儿只来得及看他一眼,就昏睡了过去。
如画这会儿快忙昏了头,好在柔菊香茶都守在一边儿,虽没经过这种事儿,可有产婆指点着,倒也算井井有条。
先是给小主子清洗了抱给奶娘喂奶,又给赵绾绾清理了一遍,换了衣衫被褥。又把早准备好的赏钱一一分发了下去,庄子上的人都知道东家生了个儿子,俱都高兴不已,纷纷上门来说吉祥话,周贵高兴的招待了,忙了半下午,才将人都送走。
这会儿屋子里也清静下来。孩子喂了奶,被放在赵绾绾身旁睡着了,李谟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她。
如画进来,对李谟轻声道:“公子,饭已经好了,您先去用点吧,奴婢在这里守着。”
“不用管我。”他现在一步也不想离开。没人看见这会儿他放在膝头紧握成拳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将目光落到那个睡得安稳人事不知的小婴儿身上,目光渐渐沉静。
赵绾绾是在半夜的时候醒来的,她刚清醒,就听到耳边李谟的声音:“姐姐?”李谟正凝神看着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赵绾绾看了看屋内点起的灯,哑着嗓子说道:“你怎么还在?去休息吧,我没事了。”
李谟坐在床脚上,拿起她的手,轻轻的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方有些不安的说道:“姐姐,你吓着我了……我不敢离开只想守着你。姐姐,生孩子这样痛苦,我们以后不生了好不好,就让他当世子。”
赵绾绾对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眼泪却流了下来:“傻子,天下人都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怎么当你的世子?”她被李谟心疼自己的话感动到,却没注意到李谟说和她生孩子的话。
“姐姐别哭,产婆说了,女子生了孩子后不能哭,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说着拿了帕子忙去擦她的眼泪。
赵绾绾边哭边点头,眼泪怎么也忍不住,只觉得心酸的厉害。他对她这样好……如今孩子生下来,还不知道他会被人说成什么样。“阿谟……对不起……”
“呜……哇!哇……”
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赵绾绾忙看向里面,李谟给她擦眼泪的手就这么顿住了,他看了那丑陋的小子一眼,眼里冷光一闪而逝。
赵绾绾忙撑着坐起来一些,下身撕裂的伤口被拉扯着一阵刺痛,但这和不久前生孩子的痛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她小心的将裹在包被里的儿子抱起来,软软的热乎乎的,这是她诞下的新生命,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她的儿子。眼眶微湿,心里好像瞬间被填满了。她忍不住亲了亲小婴儿又红又皱的小脸,触感特别软嫩。
这一刻,李谟看她抱着孩子含泪微笑的样子,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竟觉得那孩子也不怎么丑陋了。
这时听到婴儿哭的如画和产婆走了进来。产婆见她抱着孩子微微摇晃,忙阻止道:“哎呦姑娘,可不能晃,从小习惯了,以后但凡要吃的或者要睡了,都得人晃着才行。”
“可是……他一直哭……”她有些无措。
眼看产婆走近,李谟静静让开。接过孩子,手伸进包被里摸了摸他的小屁股,笑着道:“不是尿了,这是饿了。赶紧让奶娘喂他吧。”说着让丫鬟唤奶娘进来。
赵绾绾忙道:“我想自己喂他试试看。”
这……产婆下意识去看李谟。李谟却看向赵绾绾:“若是对身体没什么影响,就听姐姐的吧。”想了想,先转身出去了。赵绾绾傻眼,这什么意思,她奶儿子还不能自己做主?!
赵绾绾接过孩子,见一屋子的丫鬟婆子有些害羞。如画察言观色,忙吩咐其他人先下去,对赵绾绾道:“姑娘,奴婢也先下去了,您有事再叫奴婢就是。”
产婆在一旁看得只笑,觉得这位夫人真是有意思。见她掀了衣襟喂,忙上去教她。那张细细的小嘴儿在她胸脯前拱了拱,一口含住,狠狠吸了起来。
“啊!”赵绾绾痛得叫了一声,惊呼:“他怎么力气这样大?”产婆笑道:“您可别小看了刚出生的孩子,为了一口吃的,那也是在拼命。”
赵绾绾一边听她说一边细细感受,小婴儿狠狠嘬了两口,就有股细细的热流从乳*头处流进了他的嘴里。虽还是很痛,可赵绾绾脸上却绽开了笑容,欣喜的看向产婆:“他吃着了。”
产婆张口就夸:“那是您身体养得好,下奶。小公子健康,也有力气。”
赵绾绾笑了笑,爱怜的抚摸着儿子细软的胎发,又细细观察他的长相,然而这会儿眼睛还没睁开,实在看不出什么,她也不觉挫败,依旧看得兴致盎然,只觉得没什么比这一刻更让她满足了。
看了半晌,见产婆在一旁含笑守着,十分规矩大气的样子并不拘谨。到底是宫里出来的,通身气派就不一样。
她心里转了个念头,笑着问她:“嬷嬷如今可还在宫里当差?”
“哪能呢,老婆子三年前就被放出了宫,如今和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儿媳一起住呢,好在他们也还算孝顺,平日里没短了老婆子的吃穿,日子过得倒也松快。”
“儿孙孝顺就是老人家最大的福气了。”产婆笑眯眯的:“您说得是,老了,也就这么个盼头。”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说什么称呼,您叫老婆子一声张婆子就是。”赵绾绾叫了一声“张嬷嬷”,把个产婆喊的眉开眼笑,忙叫不敢:“您太客气了。”
赵绾绾将儿子往怀里抱了抱,见他边吃边似要睡了,柔柔的笑了笑,低声道:“我就有话直说了。这几日想必您也看见了,我身边儿都是些年轻的小丫头,好些还没经过事儿呢。这又有了他,说不得以后不懂的地方还多着。”
“我看您是个稳重爽朗的,又是从宫里出来的,懂得也多,想请您来我身边教教丫头们,就不知您愿不愿意?”
张嬷嬷忙跪下磕头,一张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老婆子我正忧愁自己还有把子力气,想谋些事情做呢。有您这样的好主家可是求之不得的。”
赵绾绾忙叫她起来,这婆子性子真是极爽快的,赵绾绾越看越喜欢。以后有她在一旁提点她带儿子,她也更放心。
不过眼前儿,她还有一桩忧愁的事。“该给他取个名字,可我总怕取了不好听。”张嬷嬷觑了觑她的脸色,笑着建议:“这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不如……叫世子爷来,与您一起想着?”
赵绾绾一默,她和李谟的婚期就在年底,不管两人是因为什么结合到一起,结果已是注定的。她还是想与他过好日子的。虽然……这不是他的儿子,但……也许他也愿意参与?
等儿子吃完了奶,张嬷嬷教她给儿子下奶后,就让人将李谟叫了进来。赵绾绾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阿谟,你可愿意与我一起,给他取个名字?”
李谟闻着室内淡淡的奶香味儿,看了眼那吃饱了就睡的小子,默默点头。赵绾绾大大松了口气,殷勤地问他:“那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李谟垂首想了想,嘴角突然勾了勾,抬起脸时又恢复平静,他淡声道:“羑(you)礼。”“哪两个字?”
“从羊久声。进善也。礼,礼仪礼貌的礼,意在让他以后成为谦谦君子,向善有礼。”“羑礼,赵羑礼……”赵绾绾细细品味,越想越满意。
李谟微微一笑,那笑……
后来有一天,赵绾绾偶然听见李谟对着年仅三岁的儿子说:“你的名字叫李羑礼,顾名思义——你有理。既如此,他欺负你,你打回去也罢,骂回去也好,怎么做都是你占理。”
赵绾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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