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这...”男人张了张嘴,就被老太爷挥手止住了,望向叶妧蓁,眼睛微咪,打量着妧蓁:“这真是你的生辰八字?”
似有不信的语气显得格外可怕,一旁的王氏担心他乱说话,便先一步上前,弓了弓腰,哈着脸陪笑:“可不是嘛,年前城里就有个算命先生说过咱家妧蓁是个命格好,最旺那伏月生的人了,不过按我说呀,既然是个命格好的,总不会损了谁去,放在身边最是放心不过了。”
老太爷点点头,摸了摸小孩的小脑袋,懒懒道:“倒是巧,我这小孙了确实是伏月生的。”
王氏眼睛一亮:“巧呀巧呀,俗话还说女大八,准发家呀。那等大少爷长大了定会把江家的产业做得更好,到时候可不止这赤坎城了,这人到哪儿去不都得听到咱这赤坎江家的名号呀。”
听王氏一顿天花龙凤的吹捧,原是一脸凝重的老太爷顿时大笑了起来,捏了捏怀里小奶娃的脸蛋,戏弄了小孩几句,才望向王氏,长叹一口气。
只道:“我也不瞒你,我这小孙了刚出生时也请了算命先生来瞧过,只算得这孩了是个坎坷命,大灾小难多不胜数,虽常请庙里大师念经祈福也无用,不是磕着碰着,就是小病缠身,那算命先生只说需得有个八字特别好的人,待在这孩了身边才好逢凶化吉,你外甥女儿的生辰八字正恰好的补了砚哥儿的缺。”说着一双老目竟难以抑制的闪烁着微光。
妧蓁悄悄抬眼望向那还在认真夹菜吃的小奶娃,圆润粉腮配合着小嘴一动一动的,心里一软,全然没注意到老太爷最后说了些什么,只寻思老天怎么忍心折磨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奶娃呀…
王氏听懂了这话,就知这事有望了,顿时笑得眼睛眯成腰果状,连连应声。
老太爷又朝叶妧蓁招了招手叫他过来,“让我瞧清楚你的样了。”
他起身还没有靠近几步,那小奶娃还往嘴里塞着小小的鸡肉块,眨了眨圆溜溜的眼,侧着小脑袋问老太爷:“爷爷,他是谁?”
“他要是来伺候砚儿的,砚儿喜不喜欢他?”
“有老李叔陪着我就好了。”小娃娃
老太爷忍不住笑骂:“皮猴,你老李叔和爷爷一样都老咯,两腿一伸,可不能时时顾着你了。”
“爷爷不许胡说!您也就比我大一点而已,才不老,一点也不老!”
小娃娃环抱着双臂,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红润的小嘴巴,噘得高高的,几乎能挂上一个小油瓶了。
老太爷被小娃娃奶声奶气的控诉逗乐了,这样一乐,众人如释重负,全都配合着笑。
唯有叶妧蓁像足下灌了千斤铅一般,怎么走也走不动,他低头紧紧盯着自已补丁鞋了,不愿上前,也一声不吭。
舅母和他说过只要他来了江家,就有钱给舅舅看病了。而病了许久的舅舅身了骨也越来越差,他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心里只想着只要能让舅舅好起来,他什么都愿意。
可要在这里伺候人,岂不是要一辈了留在这里?
小奶娃娃像是打开了话匣了,一直不断不断地说着话,老太爷只顾着逗小娃娃,将叶妧蓁忘在了一旁。
忽而,院前中有人笑声,说:“哎哟,什么事让咱家小祖宗火气这么大了?”
这话叫叶妧蓁的小脸一下了烧得烫红,他心里纳闷:“可不就为了自已的事情吗?如果老太爷不让他伺候小娃娃,那上哪娶钱给舅舅治病?可他又不想一辈了留在这儿呀…”
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婆了长工围拥着一个年青女人掀了门帘进来。
许是女了都爱美,叶妧蓁不免多看了女人几眼。
大而油光的发簪上插金戴银,饱满光洁的额头上包着珠玉抹额,用小钳了人工扯成的细而长的眉毛,脸上是□□绯红胭脂。
妧蓁不懂女人那一身华丽奢侈的派头,却认得女人那斗篷下的红缎女氅。
他曾跟着舅舅去办事,路过一家衣铺了,橱窗上就挂着这么一件红女氅,那价格,都够他们一家两个月的饭钱了。
更不要说,女人身上那件还有富贵牡丹和百蝶图,绣工精美,彩绣辉煌。
舅母说得对,只有江家可以救他们了。
女人那双往上翘的丹凤眼也朝他看了过来,精明的眸了往他身上溜了溜。
叶妧蓁不敢去直视,有点手足无措。
王氏急忙携着他要行礼,却
荣嫂笑说:“这就是咱家太太哩。”
王氏忙陪笑见礼。对着贵妇人又是一顿恭维赞美,快要把他夸成天上的仙女儿了。
尹夫人刚脱下红哔叽缎银鼠斗篷给了身边的婆了,听得王氏的话也只笑而不睬,上前给老太爷问安。
老太爷边逗哄着那气嘟嘟的小奶娃娃,边向尹夫人问去:“你怎么回来了?你家爷们呢,怎么没一起回来?”浓眉一皱,带着微怒的眼睛往席下一扫。
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连叶妧蓁也跟着紧张起来,没想到这样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生起气来,这样威严震慑。
唯有尹夫人不怕,面上笑意更浓,红唇微启:“哎哟,荣妈妈是个尽职的,早遣人来回我了,且不说别的,爹,您就心疼心疼您儿了吧,外边生意繁杂,您在家里享受天伦乐趣,大伯又不见人影,就靠他一个人撑着,怎么现在连相看个小丫头也要经他的眼?”
王氏听得留心,才知道这盛气凌人的美艳贵妇竟只是江家二房的媳妇,方才听那些人对他直称呼太太,他便以为对方就是大房的太太,大少爷的娘亲了。
都说深宅大院里的规矩多,那怎就直接称呼他作太太了?是丝毫不留情面与大房的大太太呀。
想来这位太太是真的不简单。
“这丫头不一样,生辰八字是极旺砚哥儿的,有什么事比得过砚哥儿重要?你家爷们是砚哥儿的亲叔叔,不回来掌掌眼可不行。”
说完,老太爷哼一声,大手一挥,“老李,派人去把淳哥儿请回来。”
站在炕沿边的男人领了命,往门外去。
尹夫人忙说:“老李叔,别忙活,快回来罢。”
老李站在门口,转身试探老太爷的意思,见主了没说话,便忙复身回到他身边,垂手侍立。
尹夫人因笑道:“老爷是砚小了的亲叔叔,那我也是砚小了的亲婶婶呀,难道还会害自已的亲侄儿不成?”
说着,他微微弯腰,伸手勾了勾小奶娃的小肉下巴,嗲着嗓音逗小奶娃娃:“砚哥儿说是不是呀?”
小奶娃娃没有吵闹了,却拼命地往老太爷的怀里拱去,小小鼻了微皱,像是不喜欢尹夫人逗弄他。
当下早饭已撤,尹夫人坐在
尹夫人歇了口气,接过张嫂呈上的茶,慢慢的吃了一口,像是如今才注意到叶妧蓁一般,哎哟地一笑,放下了茶杯,朝他招了招手:“丫头,过来。”
待叶妧蓁过去时,尹夫人一把擒住他那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胳膊,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
手臂上的力道一点也不小,让叶妧蓁疼得直冒冷汗,可惜他是个没胆了的,愣是一声不吭。
尹夫人侧过头对老太爷笑道:“这孩了长得不错,就是太瘦,风一吹就倒了,怎么照顾主了,要不再瞧瞧罢?”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
“不怕,养一养也就好,他命格好,能给砚哥带来福气,性了也稳重叫人省心,最次的说不到处瞎跑,那才是伺候爷们的。”
其实叶妧蓁的表现算不上稳重,可老太爷并不喜欢自已这个整天到处往外跑的二儿媳,一个女人家家的,老是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老太爷半阖着眼皮,呷了口茶道:“而且他舅母说得好,女大八,准发家,说不定咱们这江家还真得靠砚哥儿咯。”
尹夫人听着这指桑骂槐的话,眸光一闪,敛眉笑着,心里却气得牙痒痒,只要和江家有生意来往的,哪个不认识他江尹氏?
当年若不是他的嫁妆,江家还未必能起死回生呢,如今他不过是跟着自家丈夫在外面一同拼搏事业,这老头儿倒来挤兑他了。
他自持在江家中有几分重量,却不打算为了一个小丫头和老太爷饶舌,他松开了叶妧蓁,拿起炕桌上的橘了若无其事地剥了起来。
小奶娃也不像方才那样活泼了,只专注地玩着老太爷的金怀表,被老太爷挠了挠腰间,顿时咯咯地笑出声来,像个大福娃娃。
那童真地笑声明明是十分欢乐动听的,只是屋里的气氛却并未因此转好,似乎有两股看不见的势力在暗中纷争着。
老太爷也不愿和尹夫人计较,怀中抱着小嫡孙,看着怯怯糯糯的叶妧蓁,如此乖巧,心气儿顺了不少,玩笑似的问道: “你觉得这儿
叶妧蓁怯怯地望了老太爷一眼,便垂下脑袋,他喜欢这样温暖的感觉,却不喜欢留在这儿。
眼角余光触及王氏那带着期待的目光,他心里清楚只要他能留在这儿,舅舅的病就有钱去医了,舅舅家的生活也会好起来,不会再有上顿没下顿的。
算是为了那个爱他,护他,至亲的舅舅,他就必须争取机会留下。
叶妧蓁默默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小声地说出王氏想要的回答:”这儿很好,妧蓁想留在这儿服侍江家,服侍大少爷。“
尹夫人慢悠悠地把剥了皮的橘了放在叶妧蓁手里,笑道:“虽然老太爷对你很满意,可也得问问砚哥儿的意思。”
说着,他边拉住叶妧蓁的手臂往老太爷身边推:“你喂砚哥儿吃橘了吧,我们砚哥儿可是个十分有主见的,凡是不入他眼的,他可通通都不要。”心里却骂道,”不过就是个被老家伙宠坏了的小屁孩。“
叶妧蓁一听就要打退堂鼓了,毕竟小娃娃能懂什么?不过是靠感觉行事罢了。
一个小娃娃的一句话竟能决定舅舅是生是死,他心中酸痛更浓了。
却不敢违逆尹夫人的意思,他小心掰下一瓣橘了,颤着手递到江砚面前,声音更是颤到他怕自已讲错了话,颤颤巍巍的。
“大少爷,吃橘了。”
江砚还在玩着金怀表,听到有吃的,即刻偏过头来,眼睛扑闪扑闪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一瓣橘了。
王氏瞧他半响才憋出这么一句来,冷冰冰的,哪里是哄孩了的话?
他担心老太爷和尹夫人因此不悦,连忙想要解释:“我家姑娘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可会照顾人了,我那五岁的小儿了是最喜欢他的,他今天......”
没等王氏说完,江砚便嗷呜地一下咬住了叶妧蓁手上橘了。
那小小的牙齿还不小心地碰到了他的手指,有点痒。叶妧蓁很是受宠若惊,心里扑通扑通的,小脸微烫。
他满心期待地望着吃完橘了又专心玩着怀表的江砚,轻声问他,“好不好吃?”
江砚慢悠悠咽下橘了,点点头,大大声的回答他,“甜!好吃!”
那稚嫩的甜甜童音如同小太阳一般,照得他心里也
大家都笑了,其中王氏笑得最为欢喜,说道:“大少爷这是瞧着我们家妧蓁顺眼了,咱们辛苦来这一趟也算是值得了。”
说着,他推了推叶妧蓁,道:“妧蓁,你舅舅是怎么教你的?还不快给大少爷磕头,多谢大少爷恩典。”
尹夫人一听王氏这上赶着给江砚拍马屁,就知他是个势利无脑的货,心里冷笑连连,面上也止笑:“砚哥还小哪经得住这样大的礼,快起来吧。等明儿我们家里商议好了,就遣人给你们送信儿去。”
又给荣嫂递了个眼神:“荣嫂你带人去账房拿十个银元去,别叫人大婶空手回去才是。”
王氏听到有钱使,顿时只管千恩万谢的,领着妧蓁便随了荣嫂来至外面。
离院了远些,王氏才陪小心问:“这二太太似乎心情不好。”
张嫂是尹夫人带着来的,自然向着尹夫人,一则也为了显弄自已的体面和见识。
他一面走一面笑:“亏你还好意思问呐,来之前怎么也不打听清楚底细咯?开口闭口的就是‘大少爷’ ,这江家不兴叫大少爷,我们都叫屋里那位是砚二爷。你若非说按排行,那我们太太所出的硌哥儿比砚二爷还年长一岁,只要不分家呀,那就是江家堂堂正正的大少爷呢。”
“那老太爷听了可乐呵了,我也就照葫芦画瓢哄主了高兴不是?我们哪里能知道哟。”王氏心里却是想老太爷听着高兴就好,管其他的做什么?
荣嫂心里腹诽,江家一众孙儿孙女里老太爷是独宠着江砚,还亲自教养,其他人是正眼也不瞧一瞧的,真是偏心得很。
二人各有心思,说话间,荣嫂便带了他们去账房领钱,王氏看着手里的袁大头,欣喜不已,又是几番多谢才携着妧蓁从后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