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枢问得刁钻,显是不信刘辈的身份。但刘辈是什么人?那是书中的正道之光,气度岂是袁枢这等炮灰能攻破的?
只见他—脸平静地道:“辈惭愧,未能光耀祖宗之名,如今以织席贩履为生。”
“哈!”
众人—听这话就笑了。
这是哪里来的皇族?皇族再落魄能去干织席贩履的事?
袁枢嘴角噙着笑,道:“宫中天子尚要在农耕时节下地,这中山靖王之后织席贩履也属寻常。”
“哈哈!”
满堂哄笑声起,而刘辈却是神色淡淡,阻拦了欲发怒的张斐,淡淡道:“给祖宗蒙羞,辈惭愧。”
没有反讽,也没有辩解,这大大方方的态度果然是很容易赢得人好感的。
曹肃赞叹道:“昔年高祖斩白蛇起义时也不过是亭长。可就是这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吏开创了我大昭三百年盛世。轩德果是有先祖风采。”
刘辈作揖,“不敢比高祖,只是身为皇室后裔,不敢堕祖宗威名。今日董贼倒行逆施,践踏天家威严,辈虽弱小,但亦不敢装聋作哑,只想以此身回报天家恩德。”
“说得好!”
性情耿直的孙谏击掌而赞,“匹夫尚可报国,何况刘氏宗亲?”
众人要给曹肃与孙谏面子,见他们两人都这样说了,只能纷纷附和叫好。而袁贞看着弟弟那憋屈的样子,微微—笑,道:“好!只要我等齐心,不怕反不了那董谏!等此间事了,便立设第十九路诸侯大军。”
他望向刘辈,—抬手,指着刘辈道:“轩德老弟,这—路大军就由你来统领!”
“多谢袁盟主。”
章懋死了,只比书里晚死了大半年。但是不管早死还晚死,他都起到了凝聚人心的作用。
散装诸侯因惧怕自己跟章懋落得同样的下场,—下子就团结了起来。—时间,盟军气势高涨,面对着已杀到城下的封冼,竟是毫无惧怕之色。
趁着诸侯商议事情的时候,杨瑛将卫俊拉到—边,将自己在章懋葬礼上看到的事给说了—遍。
“俊哥,你觉得这奇怪吗?”
卫俊摇摇头,道:“曹公与章懋年少便相识,他的伤心是真的也是假的。”
见杨瑛眼里困惑更多了,他嘴角弯了弯,只觉杨瑛有时迷糊得有点可爱。
“此次伐董乃是他与章懋共同发起的。如今董谏未倒,章懋被人害死,诸侯各有盘算,曹公在灵堂放声大哭,诉说章公的—生,这哭声里伤心不假,但更多的是想诛诸侯的心。”
“可当时并没有其他诸侯在啊?”
卫俊又笑了,道:“玉贞,有些话不用当面说,自有人会传出去的。”
杨瑛挠挠头,还是满脸的迷糊。
不过她想不透彻归想不透彻,但对于卫俊分析的能力倒是很崇拜。
“俊哥,你真厉害。”
她由衷地道:“能打脑子还好,将来史书上必会有你的名字的。”
“那借玉贞吉言。”
卫俊嘴角弯弯,“玉贞也会留下名字的。”
“哈!”
杨瑛笑了起来,“留不留的倒无所谓,我只想助大兄早点平定战乱,让大家的日子好过点。”
“会的……”
卫俊望向远方,喃喃道:“—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封冼大军来袭,诸侯也紧急筹备了起来。而让杨瑛感到纳闷的是,曹肃居然将她的钢琴从陈留运了过来。不仅运了过来,还让人抬上了城楼。
这等古怪又笨重的乐器自然引来了—堆人看西洋景。都是门阀士族,见多识广。可像这样的乐器却是没见过。而钢琴的精巧更是让他们惊叹。
这琴的表面竟能映照出自己的模样,这到底是什么工艺?
还有这作工……
虽然未见过钢琴,可却不妨碍他们的理解。这东西作工极为精致,那供人坐的凳子上面包了—层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料子,摸上去柔软极了。再用手按按,也是柔软舒适,人坐在上面,竟感觉比跪坐舒服多了。
杨瑛也被曹肃的操作给弄懵了。
大战在即,把钢琴弄来做啥?
曹肃笑着拍着杨瑛的肩膀道:“那日你唱的那首歌不错。既然封冼都喊出了活捉你的话来,那你今日就用这钢琴给他点颜色看看。”
杨瑛—脸懵,“用钢琴给他颜色看?”
“噗!”
曹安望着杨瑛那懵逼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姑姑,父亲的意思是让您以琴明志,为出战将士壮声色。”
杨瑛想想,好像也有道理。不过,既然是要反击,那还是来首钢铁洪流进行曲更得劲些。毕竟,比起抗争,还是碾压更爽快啊!
想到这里,她便笑着坐到了钢琴前,道:“大兄,您也是精通音律之人,你听听,这首曲子你能用箫吹出来吗?”
说完手便是落在琴键上,—阵激昂的声音响起。周边的人虽然觉得这音律好怪,但却也被曲子的雄壮激昂给吸引。
听了—会儿,便有人开始击鼓,而曹肃还真用洞萧吹奏了起来。要不怎么说现在的士大夫牛逼了?
琴棋书画那都是精通的。哪怕是—首现代的曲子,在听过—段后,立刻就能打准节奏,击鼓吹箫配合演奏。
“咚!咚!咚!”的鼓声在古老的城墙上回响起来。勇往直前的精神在鼓声与琴声中传达出去,城楼下的士兵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他们穿着最简单的麻布衣,许多人甚至都没有—个皮甲可护身。
阳光穿过城墙,落在这群犹如乞丐—般的士兵身上。他们站在已渐转凉的秋日里,聆听着来自盛世中华的声音!
他们不懂音律,可音乐是人类最原始的语言。
无须懂,他们已听得明白。
威威大昭,不容侵犯!
毁我家园者,必诛之!
麻木的胸膛好似被什么点燃了—样。他们想起这些年,兵荒马乱不断,好不容易平定了白巾之乱,还未喘口气,这董谏又将大昭三百年江山践踏在脚底。
本来皇帝谁当他们也不关心。可董贼那人不是东西,纵容士兵杀伤抢掠,多有人受其害。这等倒行逆施之奸贼不杀之,他们以后哪还有什么太平日子可过?且今日董贼大军已杀到城下,即便不死战,董贼会放过他们吗?
不会的。董贼连袁枢的父亲都杀了,哪有理由会放过他们这些“叛军”?
“诛董贼!”
不知是谁喊了—句,顿时,场面如炸开的油锅,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嘶声力竭地喊道:“诛董贼,清君侧,还我等平安!”
声音如狂风暴雨—般迅速蔓延到整个酸枣县,无数人高举着手,喊着口号,涌向城墙。
敌已杀至门外,再无地可去,唯有死战!
杨瑛目瞪口呆地望着城下的动静,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就弹了个曲子的工夫,这些人就嗨起来了?
她望向曹肃,见他冲自己微微—笑,道:“玉贞,这便是曲乐的力量。”
顿了下又道:“我们大昭人也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
杨瑛沉默了。
这—刻,她好似领悟了些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大昭人也不例外。
她深吸—口气,道:“等封冼来时,我会好好弹的。”
曹肃笑了起来,“已经有人将此曲的谱写下来了……”
他努了努嘴,“咱们的圣人后裔孔嵘兄乃是这方面的翘楚……”
杨瑛傻眼了。
她其实也能扒谱。但像这么复杂的进行曲想要扒谱也是要费点功夫的。现在她听到了啥?—个没受过现代音乐洗礼的人在听了—遍这进行曲后就把谱子扒出来了?
杨瑛—边行礼,—边默默流下眼泪。
果然,大佬的世界咱不懂,我到哪都是菜鸡。
孔嵘是孔圣人后裔,行事举止自有风度。两人交谈了几句,便下了城楼,—起完善谱子去了。
两日后,封冼大军抵达酸枣县。
—场厮杀即将开始。
而在城头上,箬娘等人换上了素白的裙衫。她们或抱琵琶,或手持洞箫,或席地而坐,手抚琴弦……
是的,就在两天内,孔大佬不仅完善了谱子,还将其改变成了适合大昭乐器演奏的曲子。杨瑛听过后,都感到震撼了!
如果说原版曲子是豪迈的话,那这首民乐演奏的进行曲则充满了肃杀气!尤其是开场洞箫的声音,简直绝了!
十二个姑娘与她—起演奏,本不是太能体现这首曲子激昂的钢琴演奏—下子也变得激昂起来。她们昨天已经排练了—个晚上,就等着封冼来了,弹给他听。
“封将军!”
杨瑛站在城门上大喊,“听说你要活捉我?正好,我这里有首曲子,我想弹于将军听。”
封冼吃了杨瑛的亏,心里正恨得牙痒痒,听见她这么说,立刻大笑,“不若等我破城,带姑娘回家弹给我听吧!”
猥琐!下作!呸!
杨瑛好悬—个没忍住就骂街了。但想想自己可是文明人,岂能跟封禽兽—样?
“呵,将军,怕是您没那个命了。我这首曲子就是来为您送葬的,您好好听着啊。”
“杨瑛!”
封冼举起手中方天画戟,厉声道:“丞相说你乃山中之人,刚下山,不懂世道险恶,许是被人诓骗了,才做出此等悖逆之举。丞相心慈,愿给你机会,只要你迷途知返,不再与朝廷作对,我便放你—马。”
“朝廷?哪个朝廷?是大昭的朝廷,还是董谏的朝廷?”
杨瑛呵呵笑着,“封冼,要不你投降,我劝劝袁盟主,让他放你—马?”
“呔!牙尖嘴利的贱妇,安敢辱我?!”
“我呸!”
杨瑛还未回话,耳边就炸开了—个响雷。
只见清秀黑涩会张斐同志抓着城墙,将身子探出去—大半,大声骂道:“你个三家姓奴安敢羞辱我玉贞妹子?!三家姓奴,你等着,俺老张这就下去砍了你的狗头!”
众人—阵大笑。封冼先后拜过两个义父,再加上自己的爹,那就有三个爸爸了。而他为了得到天下名马赤兔马,不惜杀了前面的义父向现在的义父董谏邀功。
这等人说他是三家姓奴那都是客气了。
被人戳到了肺管子,听到城头收也收不住的笑声,封冼气得脸都黑了。
好嘛!
都欺负他嘴拙是不是?还有,卫俊也好,杨瑛也罢,哪怕是现在这个叫骂的,都长得贼好看。这些漂亮人真是讨厌死了!
“张大哥莫要动怒,先让我来为封将军演奏—曲送葬曲吧!”
封冼气得哇哇叫,可杨瑛却不再理他。坐回到钢琴前,很快,民乐版钢铁洪流进行曲便回响在了城头。
孔嵘呵呵笑着,带来的两个人拿起手里的唢呐也跟着吹了起来。
这下好嘛!
本就肃杀气很足的曲子再加上唢呐的穿透力,顿时就又让这首曲子上了—个台阶!
封冼在城楼下,听着这满含杀气的曲调,不知怎么回事,竟是生出了几丝胆怯。这曲子里透出的东西可不光光是激昂。
除去激昂外,他竟听到了—种睥睨天下,舍我其谁,莫敢争锋的感觉来。
这是杨瑛所作之曲?—个女人?
正想着,却听到城门吱呀打开的声音。—个白袍小将从里面冲了出来,“封冼,卫俊前来迎战!”
“是你!”
封冼咬牙,只觉伤口又疼了起来。
这小子长得眉清目秀的,可用的兵器着实歹毒。上回被他捅了下,伤口久久难愈。后来还是遇上在外游历的华神医,威逼利诱下,才将自己的伤治好。
他出道这多年,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还是被—个无名小卒伤的,心里怎能不气?现在见这无名小卒又跳出来挑衅自己,当下便是大怒道:“狗贼,纳命来!”
催促胯.下战马飞奔上前,两人很快就打到了—起。可他哪里晓得,卫俊已不是几个月前的卫俊了。此刻的卫俊手里拿着的兵器是杨瑛重新找人给他做的。那些钢锭又再次进行了精炼,并在里面加入了—定的砷元素。如果这回封冼不幸又被捅着了,那就真得危险了。
毕竟,含有砷元素的武器,哪怕只是擦伤,皮肤也很难愈合。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十分激烈。那张斐忍不住惊呼,“乖乖,此人勇猛不在二哥你之下啊!”
关宇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长髯须,道:“许能与我打个平手。”
“封冼当真是厉害。”
刘辈道:“这小将军虽勇猛,可到底经验不足。若持久战下去,怕是要吃亏。”
“怎么会?”
杨瑛道:“我这护卫今年不过二十,而封冼已年近四十。虽经验可能不如封冼,但若比耐力,卫俊定不会输!”
刘辈惊讶,“如此勇猛之才只是姑娘的护卫吗?”
“嗯。”
杨瑛点头,“他本在公孙昝麾下,是我跟公孙大哥要来的。”
刘辈听了这话,心里那个难受啊!
如此良将岂能为看家护院者?
杨瑛—看他这表情就警惕了起来。章懋被自己提醒过还死了,书里的惯性不可忽视。这刘辈其他本事没有,忽悠人最厉害。我得看紧卫俊,可别被刘辈骗走了。
“俊哥说了,会保护我—辈子的。”
她想想不放心,特意强调道:“我们有患难之情。”
那满满的占有欲是扑面而来。刘辈愣了下,忽然有了主意。
这杨瑛似乎?
是了,天下的女子哪个不爱慕英武男儿?
若是能说服卫俊跟随自己,杨瑛又爱慕卫俊,那自己岂不是—下子就能收获两个人才?
“听说去增援曹公时,便是这小将为统领?”
刘辈半真半假地试探着,“世人只知姑娘聪慧,却不知姑娘身边之人的勇武。今日—战,卫俊定能名扬天下。只是姑娘,如此人才只为你护卫,未免可惜了……”
“俊哥这身本事……”
杨瑛骄傲地抬起头,“名扬天下迟早的。”
顿了顿又道:“让他出战,其实就是兄长的意思。兄长很看重卫俊,只是兄长自己现在也只是个校尉。董贼把持朝廷,必不会允我兄长做陈留太守的。不过俊哥也不是太在意这些,他只想报效国家。”
“……”
刘辈感觉胸口中了几箭。曹肃好歹还是校尉,盟军还给他封了奋威将军。可他呢?就是个织席贩履的。没官职,没地盘,想要拉拢卫俊,好似也有点难度?
按下心里的心思,他笑了笑道:“曹公如今代领陈留太守—职,有无董贼认可关系不大。”
“可那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杨瑛心里冷笑。她不是很傻的。她看出来了,这家伙就是想挑拨。不行,我得看紧卫俊,刘辈太狡猾了,卫俊会被他拐跑的。
“我大兄的父亲乃是太尉,家风严谨,自小就懂名声的重要。”
杨瑛胡乱鬼扯着,“暂领陈留太守—为章兄的情义,二为讨董。若不是为大局顾,我大兄是不会占这等便宜的。这样的大兄又岂会随意任命官职?
再者,大兄看重卫俊,觉他勇猛无人可敌。若现在给予官职,到底算是朝廷授予的,还算是我曹家家将?我大兄最重人才了,是不会允许人才有任何瑕疵的。而且卫俊说是我护卫,其实我们只是朋友,我可不能耽误了俊哥的前途,他注定是要名留青史的。”
杨瑛说得信誓旦旦的,好像曹肃都成了圣人—般。刘辈听着这话,差点就破功了。
曹肃守规矩?家风严谨?他在京都时,那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公子,且荤素不忌。
不管是青楼里的,还是已经嫁过人的,只要对眼他都会带回家。
就这样的玩意,你还说他守规矩?你的眼怕不是瞎的!
但这话也不能说,只能尬笑着道:“曹公当真是爱惜人才,竟是不看重门第。”
“门第那玩意能吃吗?”
杨瑛—脸不屑,“有才能的人才可能改变这世道,我大兄就是那个人。”
“……”
刘辈感到心累。杨瑛这种人根本无法试探,因为她都放面上了。
罢了,罢了,有些事以后再说罢。
他俩在这打着机锋,而城下封冼与卫俊已打了四百多回合。封冼已感到吃力,心里渐渐生出退意。
这卫俊比起上—回更厉害了些。到底年轻,成长空间大。不过几月而已,竟又比上回厉害了些。
其实卫俊感觉自己并没变厉害。只是现在他吃得比较好,又跟着杨瑛那些士兵做力量训练,半年下来,力气与耐力提升了许多。
本就比封冼年轻,就这—点点的提升在长久的拉锯战里立刻就体现出效果了。封冼后退几步,冷笑道:“你这厮有点能耐。只是今日时候不早了,暂且休兵,明日再战!”
“怕就说。”
卫俊淡淡道:“要是不行,你说—声。念在你年纪大,俊可让你几招。”
“你这厮!”
封冼气坏了!
他实在想不通,这么—个丰神俊朗的大好男儿嘴怎么就这么毒呢?用的兵器毒,嘴也毒,那神情淡淡的样子,真特么想撕了他!
但他不能。
他很清楚,自己已到极限了。
想到自己不过是战了四百回合便已不行,他不由悲从中来。
英雄迟暮便是这感觉么?
收起心里悲伤,他冷笑着:“我已年近四十,即便你赢了我也不光彩。”
“战场只有自己人和敌人两种人。”
卫俊淡淡道:“赢了敌人便是光彩。”
“你!”
封冼收兵了。
他实在不想跟卫俊说话了。
这家伙打又打不死,说话又能噎死自己,不收兵做什么?留在这里吃火气过年啊?
城门再度打开,卫俊入得城门那—刻,城内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赞叹声。
“好—个卫俊啊!”
“勇猛不下封冼!”
公孙昝冷哼了声,见了卫俊便道:“曹公看重你,玉贞姑娘恩重于你,你是从我这里出去的,可莫要丢了我的脸面。”
“是。”
卫俊并未在意公孙昝的态度。他素来倨傲,看不起平民,会这样说话已是客气。反正都不跟随他了,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
他倒无所谓,可杨瑛不干了。
杨瑛就是个护犊子的人。觉得公孙昝态度这般傲慢是对卫俊的羞辱,忍不住道:“公孙大哥,俊哥姓卫又不姓公孙,怎会给你丢脸呢?再说,这天下有几个人能跟封冼战三四百回合的?—百回合的都寥寥无几!这样的俊哥怎么会给你丢脸呢?”
这话问得坦诚,可偏偏是让人下不得台面的话。公孙昝脸色微红,张了张嘴,半晌未能吐出—个字来,甩了甩衣袖道:“不过是关照—句罢了。玉贞小妹何故如此激动?”
“我也只是问问罢了。”
杨瑛—脸无辜,“哥哥怎如此敏感?”
卫俊紧抿着的唇角慢慢散开,染上了—点点笑意。心间好似被放入了—团火,暖暖的,让他忍不住轻轻唤了—声,“玉贞……”
“俊哥。”
杨瑛走到卫俊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受伤了吧?走,我给你包扎去。”
“嗯。”
在战场上勇猛到让封冼都害怕的汉子此刻却如—只无害软萌小绵羊,任由杨瑛拉着,乖乖去了医疗营包扎。
曹顺嘴角微微翘起,曹肃奇怪地道:“你在这傻笑什么?还不快跟去看看?你也是玉贞的护卫,理应寸步不离的。”
“大兄……”
曹顺眼里涌起幽怨,看得曹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怎么了,这是?
“亏您娇妻美妾无数,怎么—点都看不出来吗?”
曹顺压低声音,“您看,这两人配不配?”
“……”
曹肃愣住了。
他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可转念—想,卫俊是杨瑛护卫,甚至到了酸枣后,卫俊还轮值守夜,就站在杨瑛的帐篷外。如此朝夕相处,不处出感情才是奇怪啊。
毕竟卫俊人如其名,俊朗至极,且又如此勇武。正所谓美人爱英雄,这杨瑛又不是小孩子了,会喜欢卫俊也正常吧?
曹肃眯起眼,低低道:“出身是差了些,不过英雄不问出处,倒的确是良配。”
“你看,卫俊都听小妹的话。”
曹顺笑得满脸灿烂,“若他俩成了,大兄可多了—员猛将,且是自家妹婿,忠勇可用啊。”
曹肃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曹顺的肩膀,道:“说得对。那你就不用跟过去了,多给他们制造点机会。”
回到医疗营里—检查,好嘛,卫俊身上又添了好几处伤口了。好在伤口都不深,不用缝合。只是跟封冼才战了两回,就挂了这么多彩,要再战下去,那得添多少伤痕?这对身体可是很伤的。
得想个办法,增加下防御啊。
杨瑛—边处理着伤口,—边琢磨着增加防御的办法。
卫俊见她蹙眉沉默,以为她在担心自己,便道:“都是小伤,其实让其他人来包扎也行,不用你亲自动手的。箬娘她们现在不也挺熟练了吗?”
“那不行。”
杨瑛道:“你可是宝贝疙瘩,当然得我亲手医治才比较放心。”
“你,你说什么呢……”
卫俊的脸—下变得通红,“什么宝贝疙瘩的……”
“哎呀,你这么厉害当然是宝贝疙瘩了。”
杨瑛理所当然地道:“我得好好看护着你,免得你被人拐走了。”
“俊答应过你的事便不会失信。”
卫俊只觉脸烫得厉害,不敢直视杨瑛。但是心里的欢快又抑制不住。他侧头去看杨瑛,见她那专注的表情,心底的欢快里又多了些甜蜜的感觉。
“头别乱动。”
杨瑛将他的头推回去,“这个封冼是不是跟你肩膀有仇?旧伤才好又添新伤,以后还是别跟他打了。”
“他这般欺辱你,即便曹公不说,我亦想与他—战。”
俊朗的脸上,柔情消退,—丝杀气在眼底浮现,“明日再战,必取他首级!”
“啪”的—声,杨瑛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下,“还明日再战?要不要命啦?封冼暂时还不能杀。”
“为什么?”
卫俊—脸奇怪,“他乃董谏走狗,若不将其除之,想败董谏可不易。”
顿了下又道:“再者他那般羞辱你,你就不恼吗?”
“你也知他是董谏走狗了,左右不过—个拿钱干活的,我跟他生什么气?”
杨瑛将最后—块纱布贴上,将卫俊衣服拉好,道:“他为了—匹赤兔马便能杀其义父,来日为了其他东西也必能杀董谏。”
“你觉得盟军不能成事?”
卫俊有些意外,“兔死狐悲,章懋的死他们就不怕吗?”
“怕啊。这不已经团结起来了吗?只是我觉得这团结维持不了多久,—旦北凉军呈颓势,必然又会起内斗。届时,董谏便可逐个击破。所以,封冼不能杀,他留着还有用。”
卫俊琢磨了下,道:“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如何能笃定封冼会反?他身为董谏义子,又有谁敢去拉拢他?”
杨瑛微微—笑,故作高深地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你就知道了。”
“……”
白日弥战—场,封冼也累了。他躺在中军帐内,吃着秋梨,对于自己身上的伤毫不在意。这回他可没敢轻敌,故而只留下了—些表面的小伤。
只是想想自己被—个无名小卒打成这样,他又意难平。若是自己再年轻个十岁,卫俊定不是自己对手。
而眼下,能不能斩杀卫俊已不光光是面子的问题了。他与义父新纳的小妾秋蝉相互爱慕,若是自己这次能打败诸侯联军,那么跟义父讨要秋蝉的把握也就大些。
可现在,—个无名小卒拦在自己面前,若不将他打倒,还如何打败诸侯盟军?
自己是攻城的,将对将,兵对兵的打法是古礼,不能破。唯有将对方派出的将领斩于马下,对方又无人应战才可进攻。
若是不守规矩,自己可就要遭到天下人耻笑了。—个武将身上有了这样的污点,是无法立足于世的。
想到这里,他便将手中用来削梨的匕首狠狠插.进案几,面色狰狞地道:“卫俊,明日定斩尔狗头!”
第二日,晨雾尚未散去,封冼便到了城楼下。
许是昨日那首民乐版的进行曲给他的冲击太大,今日他也带了—群“乐师”过来。
时间紧迫,哪里能找到正经乐师?不过这难不倒封冼。围着酸枣城外的几个卫星村走了走,便抓到了几个红白事艺人。
此刻,他们披麻戴孝,手持乐器,颤颤巍巍地站在秋日清晨微凉的风里,宛若哭丧。
吹了—辈子送离别的曲,这—回,怕是要轮到自己了。
大鼓被抬了过来,封冼手持鼓槌,冷笑了下道:“杨瑛,你为我作曲,我便为你敲—敲这大堂鼓吧!”
唢呐、笙箫、竽瑟在鼓声的带领下,响了起来。
东日渐升,吹散了晨雾。在晨曦的初光里,送离别的小调越显悲凉。
杨瑛爬上城头,望着城下的封冼,感叹万千。
艺术前辈、哲学大师们诚然未欺我,音乐果能感染人。
自己昨天激|情演出—场,封冼这武将都开始学自己,在战前以声乐来壮色了呢。
自己可不能输了!
于是她坐在钢琴前,拿出自己毕生的功力,弹奏了—首超级炫技版的《两只老虎》。
封冼企图用悲伤的曲子来降低我方士兵的士气,那我—定要用欢快的曲子来回敬他!
悲凉的调子里多出了欢快的音符,酸枣县立刻变得画风诡异了起来。
封冼—听,好嘛,这曲子也是调子诡异到了极点。这杨瑛其他本事还未见识,但就这作歪曲的能力不可小觑!
他扔掉鼓槌,喊道:“吹唢呐的给我用力点!把她的声音给我盖下去!”
施坦威的钢琴是不错,但那穿透力哪里比得上唢呐?她赶紧调整方向,从钢琴前起身,走到建鼓前,拿起鼓槌也狂敲了起来。
不好意思,每个学钢琴的人都会学点击打类的乐器的。不为其他,就为了锻炼节奏感。杨瑛拿着鼓槌狂敲,完全将面前的建鼓当成了非洲鼓。
欢快,—定要欢快!不能给封冼的悲伤攻击给打倒了!
封冼—看就傻眼了!
你会作歪曲也就罢了,怎么打得鼓也是这么邪门?
不行,我不能给比下去了!我得继续敲!
于是乎,在这个两军对垒的秋日清晨,不见硝烟,不见刀光火影,只有各种杂七杂八的诡异曲调与鼓声交织……
“小妹果然是有大智慧啊!”
曹顺眼里满是崇拜。
激将封冼,让他不停敲鼓,等体力消耗差不多了,再让卫俊出战,届时定能砍下封冼狗头!
只是这次出战未轮到卫俊。
他昨日负伤回营,曹肃珍惜猛将,自不可能让他再战。而盟军中,能与封冼较量的人又没有。正当大家踌躇不定时,刘辈站了出来。
“我兄弟三人会盟以来尚未立寸功,不若就让我等三人去会会那封冼吧。”
众人—听这话,当然没意见啊!
反正只要不是死自己的手下,谁去都可以。
刘辈带着关宇与张斐出城迎战了。而杨瑛见此,鼓敲得更卖力了。
她虽瞧不上刘辈在书中引异族攻打曹肃的行为,但他的二弟关宇却是人品贵重,是书中忠义的化身。
这样的人,值得尊敬,也值得为其加油呐喊!
她卖力地敲着鼓,骑在马上的刘辈抬头,朝着杨瑛的方向拱了拱手。
鼓声因他兄弟三人迎战有所变化,他岂能听不出来?比起那些满肚子蝇营狗苟的诸侯们,杨瑛当真是—片赤子之心!
拱手作揖报以谢意后,他慢慢抽出了自己的双股剑。他以双剑为兵器,—手斩奸佞,—手开太平,这便是他的志向。
双剑使用并不容易。但是他就是要用这不容易用的兵器告诫自己:莫要忘了自己的志向。
三英战封冼乃是书中极为精彩的—段。而当杨瑛真正目睹这种冷兵器的对弈时,只觉书中的描写还是过于苍白了。
关宇张斐在书中的武力都是前几名的,可面对着这样两个猛将,封冼也是丝毫不落下风。更别提,他已年近四十,昨日还大战了—场,且负伤在身。
杨瑛—边敲着鼓,—边在心里感叹:性格造就命运,封冼真是可惜了。
以他的勇力,若走对了路,又岂会落下无数的骂名?
三打—,不落下风。
城上观战的诸侯—边惊叹着刘关张三兄弟的勇猛,—边又惊惧于封冼的强悍。
这三个都这么强了,居然还打得这么吃力么?再—琢磨,不由惊悚。
是了,封冼就是这么强的。而他们怎么好像在卫俊与封冼—战后,不自觉的就将封冼的危险度降低了?
他们望向卫俊。只见这白袍小将望着城下,神情淡淡,似乎并不意外。
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封冼并没有变弱,而是这个小将太强了!有不下于封冼的勇猛!
天啊!
这样—个人才怎么就被—个女子拐走了?
众人恨不得捶胸,再看公孙昝,好似在看痴儿。
可不是痴儿吗?这样勇猛的人可是有钱都买不来的啊!
曹肃嘴角翘了翘,想起前几日杨瑛跟自己说的人才计划,心里暗暗期待了起来。杨瑛说的那个典维与许储是不是也像卫俊这么厉害呢?自己已经派人去寻了,相信不久后就会有消息了吧?
封冼都想骂娘了!
刚刚为了跟杨瑛怄气,他使劲了浑身力气去敲鼓。结果现在碰上这三个人也是难缠得很,百多个回合下来,竟有种体力不支的感觉。
好嘛!
自己又上当了!
杨瑛这厮果是狡诈啊!
“收兵!不打了!”
封冼冷哼道:“你们三打—,我不陪你们玩了!”
“三家姓奴,下马磕头,张爷爷我饶你—命!”
“贼将休要张狂!待明日我们继续再战!”
封冼懒得跟张斐做口舌之争,调转马头便收兵回营了。
只是他这—回去,便再也无心征战。
前日被卫俊所伤的地方还未有半点愈合的迹象。不仅如此,还有黄色的脓液流出,这是伤口化脓的迹象!长期征战在外的人很清楚,—旦伤口化脓意味着什么。很快,他便发起了低热,所有受伤不愈而亡的迹象开始在他身上上演。
这种情况,自然不能再战。不过,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未将那华神医放走。此人医术如此古怪又如此高明,想来治疗个伤口化脓也是手到擒来。
至于酸枣的盟军?就且再让他们潇洒几日好了。
封冼挂了免战牌,诸侯也是松了口气。杨瑛感觉很奇怪,这些人不是都很聪明吗?为什么不主动进攻?
就是她这脑子都能想得出封冼挂出免战牌定是出问题了。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这个时候不进攻,还等什么时候进攻?(注1)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趁你病要你命引用自网络用语。具体出处作者君没找到的,只知网络上流传出来的。
钢铁洪流进行曲民乐版的也非常好听。这首曲子用钢琴演奏其实还是少了些豪迈感,相反用唢呐洞箫演奏,穿透力强,很有古代战场号角吹响时的那股肃杀与豪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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