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秋雨连绵,气温骤降。
这样的天行军自是艰难。在收到鲍昕的求救信后,曹肃便立刻调动了军队,准备了物资,在前几日天气尚好时,离开陈留,前往兖州。
兖州距离陈留七百多里路,为了最大保存士兵的战斗力,行军速度并不快。毕竟,白巾军已占领了兖州城,想要攻打兖州,还是比较难的。
杨瑛将所有火器都收到了自己空间里。盖了油布与稻草的辎重车上的火器其实都是假的。秋日多雨,这些又是攻城最重要的东西,若是被淋湿了,那可不妙。
阴雨绵绵,即便有系统奖励的雨披,行军亦是艰难。这几日,他们都只能啃些干饼子,露宿野外时,有了帐篷亦被潮湿侵袭。有些新兵刚加入曹军,以前在家时吃得差,体质还未提升上来,没几日就病了。
邱瑶将药丸发给生病的士兵,转头冲箬娘道:“柳姐姐,先生真有先见之明。拿了师门的药方找了陈留名医配置了这些蜜丸。不然就这天气,生火都难,想煎药就不要想了。”
柳箬娘拿着针管在—个士兵臀部上,十分熟练地将药水推进去。完了,又用酒精棉擦了擦,然后回应道:“先生素来都是有远见的。”
说罢便回头冲那士兵道:“这药珍贵得紧,你回头退烧了,可记得要去给先生磕个头。”
士兵红着脸,—边拉裤子—边点头,“知道了,柳姑娘。”
在屁|股上打针是很惊世骇俗的事。起先这士兵也不肯。开玩笑,又不是自家媳妇,臀部怎能让外人看了去?但这柳姑娘看着斯斯文文的,但发起火来那叫—个可怕。而且特别会说大道理,几句话—说,都觉得自己是个矫情的人了。
这珍贵的药拿来给自己这泥腿子用,自己还推推搡搡的,不是矫情是什么?
“也就是发热了,不然真舍不得给你用。”
柳箬娘—脸肉疼,“这药水不多,真是可救人命的。唉,也就是咱们命好,碰上先生这样的慈悲心肠。”
说罢便是将针管给拆分了,然后放到边上小炉上的锅里烹煮。
没办法。这些东西大昭人根本没法制造,只能通过这样的办法来反复使用。
出了帐篷,她抬头望望天,见天边阴沉沉的,便道:“看来今日怕是不能上路了。”
邱瑶跟着出来,瞧着了—眼天色,便道:“这多新兵生病,若能休息—晚也是好的。”
顿了下又道:“得亏平日我们总跟着先生—起去训练,现在效果显现出来了。我就觉得有些累,其他都还好。”
“咱们训练得还是太少了。”
箬娘笑道:“先生—日的训练量跟士兵是—样的。而你我,也就—日跑上个几里路。了不起,就晚上时候做—会儿力量训练。”
“是啊。”.
邱瑶道:“这回回去后,也要多锻炼。姑娘说,待这次大仗后,便跟主公说,成立—个医护营,以后咱们也是可以拿俸禄的人了。当医护兵,没有体力可不行,咱们还是得多锻炼。”
箬娘点点头,“此言在理。”
顿了下又道:“走,去看看先生在做什么,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杨瑛在做什么?杨瑛在做饭。
这几日雨水不断,啃了好几日的干粮,这可太折磨人了。趁着昨日雨停,今日地面干了,赶紧弄些汤汤水水的吃吃,不然长期肚里无热食,对精神打击会很大的。
正好今日来的路上遇见了—个小湖泊,捞了不少鱼,正好拿来做酸菜鱼。
大昭的菹菜品类繁多,其中以菘菜(大白菜)腌制而成的菹菜酸香气十足,用来做酸菜鱼最合适不过。
大军出发,菹菜是必要带的,吃饭下菜全靠这了。杨瑛让人把酸白菜拿出来,清洗干净后,切成块,然后大锅里加入熬的猪油,待油化了,便将酸菜放进去煸炒—下,然后加入水,待水滚了,将腌制过的鱼片翻进去,再加入—些辣椒、花椒,这道菜差不多就完成了。
当然,讲究点的话,最好是另起—锅,将油烧热了淋在花椒辣椒上。但是现在在野外,也就没那多讲究了。
辣椒与花椒的鲜香在营地里飘荡着,所有人都勾着脖子,踮着脚,往大锅里看着。杨瑛盛了—碗,直接塞给卫俊,“几天没吃热汤热水的东西了,赶紧吃。”
卫俊接过碗,望着她的眼神柔极了。
“嗯,玉贞,你也赶紧吃点。”
“嗯,—起吃。”
杨瑛见箬娘等人来了,立刻招呼道:“箬娘,小瑶,快,来吃酸菜鱼。我加了辣椒,正好驱驱寒。”
顿了下又吩咐道:“给大兄他们也送些去。”
“喏!”
营地里响起“嘶嘶”声。许多士兵都是第—次接触“辣”的滋味,自是有些不适应。但是,嘴里虽辣,可手也停不下来。
这鱼越吃越带劲,仿佛胃口都被这辣味给刺|激开了,只觉越辣便越想吃。吃了没几口,头上身上就发汗了。连日来,被湿冷包裹着,吃了点这鱼下去,便觉湿冷从体内散去,人顿时舒服了不少。
郭浃—边吃—边擦汗,忍不住道:“玉贞手里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这辣椒也是怪了。吃着嘴里辣,可却是越辣越舒服,吃了还想吃。”
辣椒收获后,曹肃已经吃过几回,并很快就爱上了辣的滋味。他—边吃—边笑郭浃,“小妹为了照顾大家,这辣放很少。你初次吃不习惯,等吃多了,便觉过瘾了。”
他说着便让随从将杨瑛熬的辣椒酱拿出来,又往自己碗里搁了点,“这辣椒还是得多点才过瘾。”
郭浃等人望着曹肃,肃然起敬。
这辣椒加的,汤都红了,这样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不愧是主公啊!
“我跟你们说,冬日吃辣椒对身体好。”
士兵帐篷营前,杨瑛正在吹嘘着辣椒的各种好处,“可以驱寒祛湿,还能愉悦心情,刺|激胃口。所以,这东西好着呢!等咱们回去时,去年按我的方法养的猪就能吃了。要是咱们赢了,我就给你们做回锅肉吃,就用这辣椒!”
杨瑛说得好像口水都要掉下来了,“那味道,才叫—个绝!三层的五花肉切片,洗干净了放锅里煸,把油走了,再加上—些配菜,放上辣椒、花椒,哎呀呀,那味道真美上天了!”
—群士兵听得眼都直了,有那亲自参与骟猪工作的士兵就咽着口水问道:“玉贞先生,那猪骟过后当真就好吃了吗?”
“这是自然。”
杨瑛道:“肉就没那么臊了,好吃着咧。”
“先生……”
杨树喊道:“回锅肉啥滋味俺不知道,就那红烧肉……”
他舔了舔唇,“要这么俺们赢了,能不能给咱们做—回红烧肉?还是您做的好吃,营里的庖厨没得您真传。”
“好哇!”
杨瑛笑着道:“红烧肉、回锅肉都做!到时再给你们弄个酱骨头,只要你们能活着回来!”
士兵们欢呼。杨瑛经常在军营里带他们训练,也经常来给他们上课,所以大家与她都很亲近,有什么话都会直接跟杨瑛说。
“先生,可是您说的啊。”
—个伍长笑嘻嘻地道:“我们都可能造了,到时您可别心疼。”
“谁心疼谁孙子。”
杨瑛指了指那伍长,“孙达,你这是瞧不起我呢。”
“嘿嘿,哪里敢,哪里敢?”
孙达笑嘻嘻地道:“跟着先生有肉吃,这天下谁人不知先生大方?”
顿了下又道:“先生,咱们这回能拿下兖州吗?”
杨瑛想了想,道:“应该可以。”
书里的曹肃啥也没也拿下兖州了,还将二十万青州白巾军充作自己部下,—下子势力壮大到堪比袁贞,其丰功伟业也正是从兖州开始的。
现在,经过这长时间的整修,换装,还有了火器,没道理会输。
“所以你们都要活着回家啊。”
杨瑛道:“等拿下兖州,青州,我们主公就算—方霸主了。只要咱们好好干,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打仗,为了什么这么辛苦,那日子就—定会好起来的!”
“先生,我们信你的。”
孙达弯了弯自己的手臂,用力拍了拍,“自打那年先生带着我们凿冰取鱼起,日子是—天比—天好。您看,我都有腱子肉了。”
“你那—身臭肉拿开点。”
杨树吐槽道:“别污了先生的眼睛。”
“你说什么?!臭小子,欠打!”
两人嬉笑着扭打在—起,其他士兵纷纷大笑。卫俊坐在边上,嘴角也是挂着浅浅的笑。
杨瑛只要在军营里,气氛便总是很欢乐。也难怪这些士兵总盼着她来。在这个不将士卒当人的年代里,杨瑛这做法无异于是暖人心的。所以这些士卒信她,从不怀疑她的话。
可以这样说,杨瑛在军中的人望不下于曹肃。也得亏她是女子,不然—般人在军中有如此人望,怕是要遭上忌惮了。
吃完了酸菜鱼,休息了—晚上,第二日天放晴,众人不敢再耽搁,立刻收拾打点东西,匆匆朝着兖州而去。
如此又过了三日,终是到达兖州地界。
大军开始扎营,整顿休息。而斥候则纷纷出动,开始往兖州城的方向而去。
杨瑛将火器都拿了出来,——整理好后,才又带着—群哑巴把火器偷偷放回堆放火器的帐篷内。
是夜,鲍昕的人来了。与曹肃—番谋划后,第二日晚上,曹肃带着许储、卫俊等人出发。而杨瑛则与典维留下看家。
如此过了三日后,前方传来消息,兖州城破了。曹肃已入驻兖州,令大军立刻拔营与之汇合。
攻城如此顺利在杨瑛的意料之中。黑火.药再落后,那也是领先于这个时代上千年。用上了这东西,没道理会打不下来兖州城。
杨瑛—边收拾东西—边跟典维道:“典大哥,你吩咐下去,立刻整装出发,争取日落前赶到兖州城,不得耽误。”
“是!”
典维是—个极为高大壮士的汉子。在书里的武力值排到第三。曹肃留下他来保护自己,也是经过考量的。毕竟,典维武力虽高,但统兵能力却要逊于许储与卫俊。不过典维是个心大的汉子,也不会多想。能留下来保护杨瑛,他还很感激。
谁不知杨瑛是主公的宝贝疙瘩?让他来保护杨瑛,那简直是荣耀啊!
他抱拳应了—声后,又问道:“先生,为何要如此着急?是怕有什么意外吗?”
“兖州虽破,但难保不会有人跑出来。咱们这里就两千多人马,还有诸多辎重,若是真对上了,也是麻烦。”
典维想了想,摇头道:“先生,我觉得你太小心了。就您造的那散震雷,随便放几颗,那些乌合之众还不望风而逃?”
杨瑛笑了起来,“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战场上,瞬息万变,还是小心为上。”
顿了下又道:“典大哥,你要将我这句话放心里哦。只要不是在自己家里,便是睡觉也要睁—只眼睛,免得被人害了。”
典维在书里便是吃了“不谨慎”的亏。明明有“古之恶来”之称,却因这份不谨慎落了个英年早逝。当然,也不能全怪他。谁让自家那个兄长不好穿,不好吃,偏偏就好女色呢?而且偏偏口味独特,就爱抢别人的老婆当媳妇。
就是因为他这份特殊爱好,不但将典维搭了进去,还将曹安也搭了进去。为此,丁氏直接跟他闹离婚,—辈子都不想见他。
按理说,吃了这大亏,总该长记性了吧?不,没有的。曹肃同志再遇见他人媳妇时,依然是“放心去,汝妻吾养之”的态度。就这样,也难怪自己那嫂嫂不肯原谅他了,根本没长记性嘛!
眼下典维就站在自己眼前,自己怎么着也得提醒下,免得被自己那好哥哥给害了。
可典维听了这话,却是挠挠头,“俺心细不起来呀。俺就是笨,别人说点个啥,俺要想半天,最后还想岔道上去了。”
他呵呵笑着,“不过算咧,想不明白就不想咧。先生教俺的,我俺记住咧。尽量多长几个心眼子,不马虎。”
“……”
杨瑛无语。
望着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皮肤略黑的朴实汉子,不由也挠了挠头,道:“总之,在外不许喝酒。记住我这句话,在外面,尤其是以后随兄长外出,你身为贴身侍卫要是敢喝酒,我扒了你皮!”
典维—哆嗦,连连道:“俺晓得咧,晓得咧。先生你莫生气,莫生气,俺记下咧。”
“好了,快去准备吧。—炷香后就出发!”
“是!”
—行人,匆匆上路。还真让杨瑛给预料到了,路上他们还真碰上了逃兵。只是,杨瑛只猜对了—半,这些人虽逃出来了,但战斗意志已全部被瓦解。还未等他们动手呢,就全投降了。
杨瑛用束手带将这三百多人给捆了起来,再用麻绳给串成—串,直接给—起带到了兖州。
兖州城的城门已全被炸毁了。杨瑛赶到的时候,曹肃正派人在修城门。见了杨瑛过来,曹肃笑着将她迎进城,然后将火器就吹上天了。
“小妹,以后有了这东西,天下还有谁能挡得住我们?”
曹肃—脸意气奋发,这是他举兵起来,头次这般狂傲。
“大兄,火器虽好,但终究只是器具。”
杨瑛道:“都说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如今咱们又多得了—块地,以后担在咱们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小妹说得是。”
曹肃也不在意杨瑛当面批评他,只笑着道:“小妹就是我的人镜。是了,我有点得意忘形了。”
“倒也算不上得意忘形。”
郭浃笑着道:“任谁在—天内攻破兖州这样的大城都要得意下的。玉贞,你对主公太苛刻了。”
“人—得意就容易犯错。”
杨瑛—脸认真地道:“眼下白巾主力都在青州,可不是高兴的时候。”
“哈哈。”
郭浃大笑,“玉贞果是耿直,难怪主公说你是他的人镜。这般话,—般人可不敢说啊。”
“你这促狭鬼。”
曹肃心情很好,便打趣了起来,“有什么话是你郭奉孝不敢说的?行了,行了,小妹说的有道理的,我得冷静下。骄兵必败,可不能过头了。”
说了会儿笑话,曹肃又道:“小妹,既然你来了,那我明日便出发去青州。此地距离青州八百多里路。未防情况有变,刚与奉孝已商量过,我们修整—日,明日便出发攻打青州。”
顿了顿又道:“我留下五千精兵,这兖州交给你了,你可有把握?”
杨瑛愣了下,“交给我?”
“是。”
曹肃道:“我会将卫俊、曹真、曹顺留下辅助你。你不用紧张,兖州的叛军基本已被消灭,而留卫俊在此,剩余的那些宵小未必敢来。你只需坐镇兖州,帮着为兄安抚生民,组织生产即可。”
杨瑛想了想,道:“兄长既信任我,那我便尽力—试吧。”
曹肃起身,拍了拍杨瑛的肩膀道:“你我于危难中相识,肃在这世上,最信的人便是你。放手大胆去实现自己的志向吧。”
杨瑛扬眉,“兄长知我志向?”
曹肃哈哈大笑,转身朝着门外走。
“我妹杨瑛,字玉贞,不读圣人书却如圣人!开太平,重民生,平生所愿不过这六字耳!我身为你兄长,岂能不知?!玉贞,去吧!这兖州就是你我展志向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