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夜交给雪千寻的,是一个完好如初的西风回到2oo5年。
当西风的眼睛缓缓睁开,伊心慈第一个泪如泉涌,却又害羞,忙把脸捂住。锦瑟向西风微笑,就好像迎接出游始归的友人那样平常,让西风因伊心慈滂沱的泪水、而感伤愧疚的心境,瞬间变得清朗。
之后,西风望向身边的雪千寻,那双眸子深邃而柔软,像一泓清洌的湖水,把雪千寻温存浸没。雪千寻呆在原地,目光凝固在她身上。
瞬息巨变,悲欣交集都市六扇门。
在西风失去意识的时候,雪千寻对她抱得如胶似漆,吻得斩钉截铁,豪言壮语冲口而出,勇猛无畏地向天地宣誓她对西风的占有。然而,当那个人真正回归到她面前时,雪千寻,竟然只会头晕目眩,失去言语。
西风苍白的面容,浮现温润的微笑,向雪千寻道:“你的声音,我都听见了。”
雪千寻的脸倏地泛起红晕,她都听见了什么?还有那个以唇瓣盖上的“印章”,她都知道了?
“还不扑过来么?”西风的声音轻得像风,徐徐飘来,只说给她一个人听。
雪千寻还未从晕眩中清醒,西风已经翩然切至,用柔软的怀抱将她裹紧。
“再也不离开你。”西风在她耳边道。她的气息如此温暖。
直到这一刻,雪千寻才确认一切的真实,她眼眶潮湿,却最终绽开恬静的笑容,把脸深深埋在西风的脖颈,环住她的背脊。低低地,雪千寻道:“西风,你的衣裳都破了。”
那个风刃穿透胸膛,自然也将衣衫割裂。
雪千寻用自己的身体将西风严实护住,生怕她一走动,就会将自家风光不慎流露。
远处的玉楼未听见她们的窃窃私语,只见到两个人如同锁在一起似的,没有分开的打算。不由向天翻了个白眼,也罢,他看着二人长大,如今,她们只是比预想中的还要亲密一些罢了,又有何不可?
玉楼走上前,向倾夜抱拳,郑重道:“花前辈,大恩不言谢。”
西风苏醒的瞬间就在纳罕,自己怎么是在这个人的怀里。在被这个淡淡馨香的人轻轻推开的时候,西风感到心口仍然残留着她度入的暖流。只是西风还来不及看看倾夜,倾夜便已背转身去,事不关己一般走向巫美等人。
而当玉楼话音落下,倾夜转身面对玉楼时,西风也就看清了她的样子,这一看,不由怔住。因为那是一张看过一眼就无法忘怀的容颜,必定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作品,才会如此无懈可击。
“这位姑娘,我见过你。”西风道,让包括玉楼在内的所有人为之一惊,“为何你没有变?还有,你的头,怎么是白的?”西风童年时代见过的倾夜,风帽遮住了头,只露出面容。
玉楼忙道:“西风,休得唐突,这位是花前辈,岂能像平辈一样称呼?”他想说倾夜是百余岁高龄的长者,我辈理应像敬重自己家的祖母一般对她,只是,直觉上这话倘若率然出口,可能会引起不良的后果。
倾夜眉宇微微一蹙,对西风道:“我姓花,你叫我倾夜便好。”接着她就望见锦瑟隐约挑起的唇角,带着某种不可言状的玩味。
西风道:“倾夜,是你救了我么?”
倾夜道:“有点儿罢。”
“我记得我……好像死了。”西风想起那切开心脏的痛楚,而这时候雪千寻仍紧密护在她身前,严守着只属于自家的旖旎春光,万万不能被别人瞧了去。
倾夜不愿多提“转嫁”的事,道:“龙吻吞噬了你,你却让它消失了。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背?――雪千寻,能不能让一下?”
雪千寻认真道:“西风的衣裳破了。”
只听伊心慈柔软的声音:“雪妹妹,我带了新衣裳!”说着,奔上前,把一个小包裹递给雪千寻。
玉楼讶然,不可思议地道:“小伊,你怎么会带替换的衣服?”
伊心慈道:“我想,深入星海巢穴,可能没那么容易脱身,若是几天也回不去怎么办?所以就把必备之物都带上了。”
玉楼不由一笑,温声道:“最细心者,莫过于小伊。”
伊心慈面红过耳,忙道:“哪里哪里,阿真姑娘才细心呢。都是她提醒我。”
锦瑟把伊心慈向阿真轻轻一推,道:“你俩性情相和,快快义结金兰。心慈,日后你有这位老姐做靠山,就万事无忧了。”
阿真听了,不惊不喜,既不主动,也不拒绝,只有笑容温文尔雅,无可厚非。伊心慈腼腆,对锦瑟的美意不好顺水推舟,走到雪千寻身边,道:“等会儿找个地方,给西风换上吧。”
西风将新衣抱在胸前,雪千寻就放心了。
倾夜要看西风的背,玉楼、何其雅和小狼儿都自觉地回避。一众女子把西风围在中间,不知道倾夜要看什么名堂。
血衣被倾夜挑开,顺着那个被风刃斩裂的口子,可以看见西风背部的一小方肌肤。倾夜对自己的修复龙技颇为满意,接着她道:“西风,感谢魔君给你送了一份厚礼罢。”
一句话勾起了小影子的好奇心,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脑袋探了过来,拨开西风的衣裳欲瞧。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她是用力过猛,嗤啦一声,将那薄衫一撕到腰。不看则已,一望之下登时脆生生叫起来:“天啦,西风背后有条龙!”
雪千寻早迫不及待地挤了过来,定睛一瞧,只见那被露出的巴掌宽、尺八长的雪肤之上,赫然浮现出金色的纹线,流光溢彩,犹如美丽的刺青。因为只是局部,雪千寻本不确定那是什么图案,经小影子点破,才辨认出是龙形。
锦瑟冷静地问:“这该不是龙吻罢?它不是消失了么?”
一句话把伊心慈吓得复又焦灼起来。
“龙象在背?”西风喃喃,想起星海多次提到的四个字。
倾夜道:“这不是龙象在背,而是净化。西风,你将龙吻的魂魄还原成了最始源的灵子,它非正非邪、无垢无净。它与你的魂魄相连结,将为你所用。既然龙吻源自魔君的九分之一分魂,这份馈赠,你不谢它谢谁?”
阿真最后一个看到那个龙形灵子纹,转过头来问倾夜:“大人是不是早料到这样的结果?”
倾夜否认:“我不确定。”
事实上,倾夜甚至不知道沧浪雪诺是否真的看到西风的魂魄驻留,更不知道他与冥王那不为人知的交流都隐藏了什么。然,她无法顾及冥王是否真的将西风的魂魄放下,而只能坚定地做她有能力做到的事――将这个躯壳修补好。
因为西风的衣服被小影子撕开了,雪千寻无奈,只得牢牢站在西风身后把守。女子们散开,西风望着远处拥有同一张面孔的玉楼和何其雅两个人,不禁眉头微蹙。
何其雅感受到西风清冷的目光,局促不安。
“哥,”西风向玉楼唤道,“屠魔人到底是谁?”
玉楼反问道:“你几时现他不是我?”
西风道:“一开始。”
玉楼对何其雅道:“我早说嘛。就算很久未见,自家妹子也不会错认哥哥。喂,你输了。”
何其雅怔怔道:“为何不拆穿我?”
西风道:“你武功高于我,却好像……怕我?”
何其雅眉宇一轩,朗声道:“我怎会怕你!”只是这刻意提高的音量,正显露他的紧张。
“算了,你是谁都无所谓。”西风忽然对他的身份兴味索然,因她看出屠魔人与玉楼似有交情,便觉无需多虑,转而问玉楼:“唐非又是怎么回事?”
玉楼道:“与唐非对决的是我。因为暗中有星海的心腹监视,我不得不以剑气穿透他胸膛。不过我避过了要害,他应是早已离开水月宫了。”
“你这样做是为了何其殊?”西风问。
“保护唐非确是何其殊交代,因他早有意入侵水月宫,而唐非的奇门遁甲之术堪称一流。不过,我那样做更多是为了唐非这个人。他虽是唐然的弟弟,然而与其兄的秉性有天壤之别,这样的人,何必伤他性命。”
西风深以为然,又瞥见小狼儿,白净的脸上稍露疑惑之色,又随即平淡――显然小狼儿已经加入他们的队伍,她只需了解这个结果便了,对小狼儿转变的过程倒无心探究,因此不加过问。
最后,她把目光落向阿真、巫美和小影子这三个陌生人。阿真面容清秀,二十岁的模样,却神色含蓄,气质成熟。一头如雪的白,煞是惊艳。巫美看起来与己年龄相仿,墨如云,衬得鬓边一缕白愈加醒目,她五官精致,容貌艳丽,却神情淡漠,恃娇傲物,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势。与巫美的冷艳恰恰相反,小影子是个蜜糖般的女子,看起来最多十六岁,娇俏可爱,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率真地瞧着西风,樱唇含笑。
雪千寻在西风的背后,仿佛明白她的疑惑,将倾夜等四个人的来历、和这几天生的事,都向她娓娓道来。因为离得极近,雪千寻吹气如兰,徐徐拂过西风的面颊和脖颈,纤纤玉指搭在西风肩头,温暖而柔软。西风侧过脸来,低下眼眸专注看着雪千寻说话的样子,她那一向被锦瑟取笑的冰雕脸,像被什么融化了一般,脉脉浮现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