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再不迟疑,第一个掠入重门,只见庭院之中已被冰锥布满,倾夜还保持一掌击出的姿势,脚下是一片冰碎。与她对峙的正是北王寒冰,做出一副惊愕的表情,道:“尊者几时大驾降临,却连一点声息也无?”又瞥了一眼玲珑,阴测测道:“玲珑船长真是擅长交际,这么快就依附上了新的朋友。”
玲珑呲了呲牙:“她们都是和气优雅的姑娘,比起那些饱经海风磨砺的糙汉子,我和她们当然更投缘一些。”
倾夜将手心最后一些冰屑弹掉,道:“拜访故人,何须惊天动地?”
寒冰笑道:“既是拜访故人,你们那位驯兽师又何须带着七八条剧毒蝮蛇?它们吓坏了我的属下呢。”
锦瑟轻巧地道:“北王诙谐了,晚辈这些用来解闷儿的小宠物,习惯了带在身边,岂能吓着列位高手?”
寒冰倒不再追究,转向院门,对西风等人道:“那么这几位莫不是早有准备,蓄势待?否则怎会来得这般凑巧?”
西风道:“晚辈本来不紧不慢,突然听见响动,才迫不及待进来瞧个热闹。”
“瞧热闹。呵……”北王冷冽的目光,扫过西风袖口一闪而匿的龙灵剑芒。心下却道:他们竟然倾巢出动,这若是打将起来,必是两败俱伤。
西风看到玉良在倾夜身后静立不语,双目微合,赶紧奔至近前,现他只是被催眠,才略微宽心,抬手一掌,毫不轻柔地拍在玉良肩头,清凌凌道:“喂,醒醒。”
玉良应声醒来,看见西风就与自己近在咫尺,那张清丽绝俗的容颜,明明焕着青葱少女的韶华明丽,却偏偏带有一种与其年龄很不相符的清冷与沉静。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玉良依稀记得醒来瞬间听到的那个称呼――“喂”,他若记得没错,锦瑟说西风已经知道自己是她的父亲了。可是,“喂,醒醒”,这绝不是玉良想象了无数次父女相认的第一句对白。
西风望着这个满头亮泽银丝,而面容看起来并不比自己大几岁的老爹,也有些莫可名状的复杂心情,微微蹙了蹙眉,只道:“嗯,醒了便好邪善道。”
“……”若不是因为当下情况特殊,玉良真要老泪纵横了。他堂堂剑神的女儿,空有一副清丽可爱的容貌,实际上,却是一丁点儿也不乖巧孝顺。那个混蛋夙沙行健,到底是用什么方式把自己女儿培养长大的?!
玉楼早也奔至玉良面前。玉良看得出他有百感交集,但神色还算沉稳持重,比起冷冰冰的西风,这位沉默的儿子倒显出更多的温润亲和。
北王悠悠叹了口气,道:“诸位突如其来,让在下白白失去了抓住凶手的机会呢。瞧,北冥织娘的神识已经复归本体,被她跑掉了。”
倾夜道:“你是打算把北冥织娘和剑神一同杀死么?”
北王道:“尊者此言差矣。北冥织娘在使用梦游龙技时将感受到宿主承受的一切知觉。在下若不果断使出杀手,便不会逼的北冥织娘回归本体。而我的杀招并未指向剑神的要害,即便使他受些重伤,相信我旗下的船医也必定能使剑神恢复如初。”
倾夜道:“现在你的目的也算达成。对待北冥织娘,只需吓她一下,她便知道出去了。”
北王道:“尊者却也吓到了我,方才还以为自己要命丧你手,所以,都忘了去追北冥织娘。”
倾夜道:“既然北冥织娘是东王请来的客人,还是留待东王处置罢。”
北王道:“北冥织娘不接受任何海盗王的庇护,而她杀的又是我北海一位很有威名的海盗,本王亲自将她制裁,也不为过罢?”
倾夜道:“现在北冥织娘受不受东王庇护,还是问问东王本人为好。”
北王道:“东王在哪呢?”
倾夜无意陪他绕弯,直言道:“如果不是现北冥织娘其实是被东王带走的,你刚才无论如何也会追上去的罢?现在这起凶案,已经上升为你们两位海盗王的冲突了。”
北王见倾夜挑破,便不好再装傻,悻悻笑了笑,朗声道:“东王大人,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东王当然不现身,替她出面的仍是行尸红胡子。
红胡子木无表情,话音却十分谦和,道:“北冥织娘已向我臣服。她杀瘟神的后果,自有障目承担。请北王任意降罪。”
北王暗自吃惊,眯缝着眼,试探道:“瘟神可是被刺穿了脑颅……”
红胡子立即道:“北王大可取下障目项上人头。”
此话一出,在场者无不震骇。
北王愕然道:“那你岂不是死了?”
东王不答,只道:“如果那是化解这桩命案的唯一途径。”
北王权衡了一下,展露笑容,道:“瘟神一条贱命,岂敢与东王相提并论?只不过,从北冥织娘无意吐露的心声来看,这桩命案与那颗梦晶有着直接的联系。可以说,瘟神是用他的一条命,换来的那颗梦晶。”
红胡子道:“你想要那颗梦晶?”
北王道:“这可是在下斟酌来去,提出的唯一条件。瘟神命贱,却也抵得过一颗梦晶罢?”
东王未给寒冰任何面子:“未必。”
北王被硬生生反驳,面露尴尬,怫然道:“难道我北海一个大活的成名船长,抵不上某个无名之辈的记忆结晶?寒冰若是不为瘟神讨回一个公道,恐怕会让北海众海盗寒心与皇太子之恋全文阅读。”
“北王是势在必得咯?”
北王语气稍缓:“寒冰也并非想要独吞它,只是想知道,害我北海瘟神丧命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东王在激活这颗梦晶的时候,允许寒冰在场即可。这对东王而言,也并无损失。”
红胡子道:“或许。”
北王露出悦色:“东王这是答应了?”
红胡子木然道:“我说过,瘟神的命,不值这颗梦晶。可是阁下执意索要这样的赔偿。要知道,强求出自己应得的东西,必将付出代价。只要寒冰不后悔,障目没什么不敢答应的。”
听到这,玉楼不得不迈步上前,朗声道:“二位,按照赌博的规则,这颗梦晶已经属于我们了。”
北王鼻翼一抖,嗤笑了一下。显然未将玉楼这个少年看在眼里。
红胡子却对玉楼毫无轻蔑,道:“实不相瞒,瘟神花钱买的,原不是这颗梦晶。北冥织娘一时疏忽,搞错了。”
倾夜道:“这颗梦晶,是否也是小影子的?”
红胡子道:“无可奉告。”
“呵,无可奉告……”寒冰低声喃喃,心里道:这和正面回答又有何异?
红胡子继续道:“只是,这颗梦晶我必定收回。至于交易的条件,你我可以平心静气地好好协商。”
倾夜直抒目标:“我要小影子的梦晶。”
红胡子微微顿了一下,不无遗憾地道:“那颗梦晶,已经没了。”
倾夜道:“已经被你吸收了?”
红胡子坦言:“否则我也不会知道搞错了。”
“你想要的东西,总是势在必得?”
“没错。条件你开,只除了一样:你不能提出和寒冰同样的要求。”
她甚至不许倾夜与其共享那颗梦晶的讯息。
“为什么?”
“为你。”
倾夜同样的坚持己见:“我不接受这个交易,不论什么条件。”
红胡子波澜不惊地吐字:“东方巫美不会好过。而小影子的境况,或许还可以更糟。”
倾夜抬臂,以指剑的手势,指向红胡子的头颅,道:“你本人来见我。”
东王用巫美和小影子作为要挟,这无疑触犯了倾夜的禁区。
红胡子无动于衷。
倾夜毫不犹豫地将一股凌厉剑气灌入红胡子的头颅,只听噗地一阵闷响,死去多日的行尸早已没有热血,那颗头颅,就如同蜡塑一般,被击得粉碎。他再也不能替东王代言。
“障目,出来。”倾夜声音淡漠,却无疑十分震怒,杀气无声无息地腾起,给人快要窒息的压迫感。
北王离倾夜较近,猝不及防地承受了来自她的霸道气场,不由踉跄退出两步。
东王仍不现身,立在无头红胡子肩上的墨色鹦鹉却忽然腾起,径直落在了锦瑟的肩头绝品透视全文阅读。锦瑟一惊,还未来得及把鹦鹉击落,鹦鹉如钩的铁爪便已深深嵌入她的肌肤,殷红的鲜血瞬间溢出。锦瑟吃痛,不禁闷吭一声。
倾夜骇然失色,闪身掠至锦瑟身旁。鹦鹉松爪飞起,盘在空中俯视她二人。
“这位可是你的新宠?不幸的是,她也要跟着吃苦头了。”鹦鹉声音脆如撞珠。
倾夜不顾锦瑟的挣脱,强制将她箍在自己臂弯里,毫不犹豫地将她肩头的伤害转嫁己身。
鹦鹉望着这一切,金色的眸子幽幽泛光。
“只是这样便心疼了?”鹦鹉带着淡淡的戏谑。
倾夜终于妥协,道:“梦晶可以给你。条件是,你立刻现身,并将眼罩摘下。”
未等鹦鹉答话,寒冰不自禁地道:“仅此而已?”
然,正是这个“仅此而已”,竟意外地难住了东王。
沉默了片刻,鹦鹉终于开口,缓缓道:“待你主动念及我,我自会赤诚相见。”
倾夜道:“条件我已开出。你若不允,那梦晶当然不可能给你。你若再伤害我的暗士,作为暗主,我必定竭力将她保全――直至我生命耗尽。”
鹦鹉道:“一个暗士,值得你庇护到这个地步?”
倾夜道:“我只有她这一个暗士,我们缔结的是永不分离的羁绊。”
鹦鹉咯咯叫了两声,像是冷笑:“从来不知,暗士法则竟有如此浪漫的诠释。永、不、分、离!呵……”
倾夜道:“你考虑清楚没有?”
鹦鹉陷入沉默,而操控这只灵禽的幕后者,则不得不承认倾夜已经完全反败为胜。
――只因东王还是不能够现身!这不是她期待的重逢方式!
“花倾夜,你我迟早会相见。到那时,把梦晶给我。”东王只得妥协。
倾夜乘胜追击:“我不保证到那时梦晶依然完整。”
鹦鹉斩钉截铁地道:“这颗梦晶有多么不完整,东方巫美就有多么残缺。只要梦晶完好,我保证东方巫美锦衣玉食,安然无恙。”这是她保留的最后一方阵地,绝不容许倾夜占领,哪怕让倾夜怨恨她的趁机要挟。接着,鹦鹉又对寒冰道:“我得到梦晶之后,定会邀你一同解读。在那之前,还请阁下耐心等待。相信我,这段时间,将是你人生最后一段美好的光阴。”
北王冷冷一笑:“障目不必危言耸听。用这种话敷衍寒冰,也太瞧人不起了。望你尽早得回梦晶,在下对它越来越期待了。”
“但愿。”鹦鹉言简意赅,“那么,明日赌博再会。”说完,毫不驻留,振翅飞远。红胡子的尸体则随着尸巫的离去,砰然倒地。
北王望着地上无头的尸体,幽幽一叹:“痴人。听说这是他看到障目眼睛的代价。好奇心这个东西啊……”说到这,忽然神色一凛,心中忽然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西风静静道:“阁下的好奇心,并不比红胡子小。”
北王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冷笑道:“彼此彼此。”接着向属下一挥手,道:“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日一个更!